“紅太陽”酒吧的角落里,蘇果兒一襲白裙,獨守一方小桌,雙手托腮靜靜望著玻璃樽中燭光搖曳,眼睛亮晶晶,臉兒緋紅。時不時噗嗤輕笑一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原來準備到門口等滿江紅的,但李梅說這種時候女孩子要矜持,只好老老實實坐著。反正酒吧不大,他找得到。
隔三差五有人過來搭訕,見蘇果兒不理,倒也不敢造次。
這里是“嗨”吧,勁歌勁舞,群魔亂舞,不是自斟自飲發思古之幽情的“清”吧。一位秀麗少女獨守小桌,毫無疑問是在等情郎。
十點鐘剛過,滿江紅出現在酒吧。里面光線昏暗,人流擁擠。可能剛剛“嗨”過了一陣,下面比較安靜。臺上的李梅慢慢扭動,正唱著一首抒情的慢歌。
“……我身騎白馬呦,闖三關。
我改換素衣呦,回中原……”
她聲音微微沙啞,充滿魅惑的磁性;身段稍稍豐腴,流露出性感的風韻。
看起來李姐兒的擁泵不少,臺下時不時冒出叫好。
滿江紅靜靜聽了一會兒,斜靠廊柱東張西望找人,突然發現旁邊一位白領模樣男子把一撮粉末偷偷放進了女伴飲料杯。那女子遙望舞臺,竟然毫無覺察。瞅他倆坐姿拘謹,間距挺大,不是很親密的樣子,應該才認識不久。
如果換作以前,滿江紅會假裝站立不穩打翻飲料,再連聲道歉賠人家一杯,最后才偷偷告訴那位女子。但現在,他不愿意搞那些曲里拐彎過程了,一伸手端起飲料潑掉。
兩個人愣住了。
我靠,哪里跑出一個神經?
男子率先反應過來,吼道:“你有病呀?”
滿江紅不理睬他,徑直對女子說:“飲料里面下了藥。”
那男子聞言一下子跳將起來,指著滿江紅鼻子罵道:“你媽逼血口噴人。”
女子望了望他們倆,不知道該相信誰,下意識抓起坤包往里面縮了縮身子。
男子作勢欲打,但見滿江紅身軀高大,一顆錚亮的光頭在曖昧燈光下熠熠生輝,凜凜生威,又不敢撲上去。
滿江紅出門找裁縫的時候走得急,忘記戴棒球帽。后來覺得夜晚逛酒吧戴一頂帽子,比光腦殼也強不了多少,便沒有回去取。
就在這時,前面大亂。
一般酒吧歌手唱歌,客人捧場的方式是點唱或者獻花。比方說在紅太陽酒吧,一捧鮮花要五百元,一個小花籃兩千,大花籃五千。其實鮮花是一種循環使用的道具,歌手收了以后會退還酒吧,七三分成。
緊挨舞臺的坐席上堆滿獻花,一個瘦子同兩個狐朋狗友人手一捧,惡狠狠砸向正在唱歌的李梅。
這這這,已經完全不是獻花了,是裸打人。
李梅花容失色,嚇得啊呀尖叫,跳腳后退,接連躲閃。
眾人紛紛起立,音樂聲戛然而止,一時間燈火通明。
那么大一捧鮮花,要砸中五米外的人真還不容易。潘貴手上沒勁,又沒有技巧,砸兩下子便停下了,沖身旁的壯漢喝道:“你來,給老子打死這個小婊子。”
壯漢獰笑著抓起一捧花,將花枝的末端朝前花朵朝后,運足力氣向前擲去,仿佛投標槍一般。
“嗖”,凌厲的風聲響起,那束花枝眨眼之間便迫近李梅面門。
李梅被嚇傻了,根本躲避不開。這要扎臉上肯定破相,弄不好連眼睛都被扎瞎。
一條高大的身影一閃,瞬間將她護住,好像一堵堅固的堡壘。大捧花束砸中了那人寬闊的脊背,水珠潤濕了衣裳,吧嗒掉落臺子上。
壯漢是實打實的中階武師,眼前一花便見臺子上多了一人,幾乎以為產生幻覺。快,太快了,這種身法可不是武師能辦到的。他心里發虛,順手又抓起一捧花掂了掂,卻猶猶豫豫不敢打出去。
蘇果兒好不容易從人群后擠出,惶急尖叫道:
“你們干什么呀?”
少女撲到桌前想把花束掃落,卻被潘貴一巴掌推坐在地。
聽到蘇果兒的聲音,滿江紅轉過了身。李梅縮在他背后招手,喊道:“果果,別理那幫家伙,快點上來。”
蘇果兒從側面爬上舞臺,奇怪地發現表姐并不害怕,反而有一點小興奮。在賭場她大喊“贏了我就跟你走”,也是這樣一副躍躍欲試表情,唯恐天下不亂。
酒吧里面空間不大,顯得擁擠,其實人才兩百多個。經過這么一通鬧騰,也有客人大聲喊道:“搞什么名堂,欺負女人呀。”
潘貴兇狠地瞪過去,那護花使者又識趣地縮回了。其余客人議論紛紛,卻沒有挺身而出。都不蠢,打抱不平也要看對手是誰,別弄得自己灰頭土臉。
這種情況在娛樂場所司空見慣,見怪不驚,最終比拼的還是背景、實力。一個小小歌手能有什么背景,有什么實力?丫要有背景實力就不會賣唱,賺一點微薄收入。別說小歌手,連大歌星到了某些地方一樣低頭,陪酒,甚至陪睡。否則,后果很嚴重,可不是摔幾束花這么簡單。
酒吧老板從一個小房間匆忙走出,點頭哈腰道:“潘少,不要生氣,有話慢慢說……”
“生氣?我生什么氣。周老板,我這不是捧場獻花嘛!”
“那是,那是……李小姐,還不快下來陪一杯酒,謝謝潘少。”
李梅從滿江紅身后繞出,冷冰冰道:
“一只又黑又瘦的猴子,也想叫我陪他喝酒,做夢去吧。”
潘貴暴跳如雷往臺上沖,卻被胖乎乎的周老板死活拉住,連連叫嚷道:“麻辣隔壁的,老子今天不廢了這個小婊子,就不信潘。”
周老板很頭痛。
潘貴曾經為了李梅專門找過他,這幾天也捧場不少。可人家女孩子不情愿,又能怎么整?他是酒吧老板,又不是KTV老鴇。再說人家臨時駐唱,對老板的尊敬有限,威逼不動。
“李小姐,你先下來,跟潘少道個歉。”
潘貴聞言冷笑:
“哈哈,道歉,道個歉就算完事了?今晚如果不好好陪本少把酒喝高興,只怕以后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知李梅根本不理睬他的威脅,對周老板簡單吐出一個字:“不。”
“李小姐,你這樣做酒吧會很難辦。你的酬金還沒有結算的……”
李梅把話筒往臺上哐當一摔,冷冷回答道:
“姐不稀罕,拿去喂猴子吧!”
這句話把暫時平靜的馬蜂窩徹底捅爆了,潘貴同兩個狐朋狗友和保鏢往臺上瘋狂猛撲,周老板攔也攔不住。
和城市酒吧不一樣,這里各大娛樂場所都沒有看場子打手,統一由郵輪負責安保。服務生們紛紛上前阻攔,但一則和李梅不熟,不愿意拼命,二則哪里是中階武師對手,被一扒拉就倒下好幾個。
叫的叫,喊的喊,場面一片混亂。
令人詫異的是,臺上三個當事人卻毫不慌張,也不逃避,好像津津有味看演戲。
“住手!”
一聲斷喝及時響起,回音陣陣,比鳴槍肅靜都有效。震得諸人耳朵嗡鳴,女士搖搖欲墜,接二連三跌坐回座位。
一條黑大漢帶領十幾名保安從門口走進來,面孔鐵青。
周老板立刻大大松了一口氣,屁顛屁顛跑上前,口里直嚷:“焦爺,您可來了。”
他對潘貴這樣的闊少有一點忌憚,可真正令他畏懼的還是胡焦,丫掐著郵輪各大娛樂場所的命脈呢。
潘貴扭頭望向門口,冷哼道:“什么雞巴保安,還不就是一條狗,神氣個。以為在郵輪上老子就搞不掂嗎?麻辣隔壁的,今天老子不把這里掀翻才怪。”言畢掏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潘大少爺旅游散心,卻沒能住進七層貴賓區的海景套房,本來就不爽。更加沒有想到的是,放下架子泡一個小小酒吧的小小歌手,人家竟然絲毫不給面子。一腔怒火越燒越旺,都快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