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張偉格外的激動,今天父親要出獄了!
歷時一年零四個月,總算熬到了父親能保釋出獄,張偉的眼眶有點濕濕的,這一年多,父親在里面肯定受了不少苦,當初要不是錢沖欺人太甚,自家也不會拼的玉石俱焚。
監獄門口。
張偉和母親兩人期盼的朝著里面看去,他們沒有通知其他人,只是低調的母子倆來了。
程琳有些焦急,不停的踮著腳朝著里面看去,又看了一次未果后,有點惱道:“怎么還不出來啊?”
張偉的心情不比她好多少,可是還是寬慰道:“快了,快了。”他激動的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寬慰。
母子倆一次次的朝著里面看去,結果一次次的失望了。
一直到十點多。
監獄的大門打開了!
張偉猛地看了過去,只見里面走出一個并不高大,可是在他眼中卻像巨人一樣的身影——
父親出獄了!
這一刻,張偉激動的喜極而泣,眼淚止不住的從眼眶里滑落,大喊一聲:“爸!”然后飛奔了過去。
程琳也淚流滿面,這一年多來發生了太多的事,娘倆從灣區到了魔東新區,其中無數的艱辛,而家里卻沒有一個頂梁柱依靠。
幸好,幸好,頂梁柱回來了。
她一邊流著淚,一邊緩緩的朝著張愛國走去,好像害怕走得急了,就把夢破碎了一般。
終于,她走到了抱著兒子在轉圈的丈夫旁邊,嘴唇蠕動了好幾次,最終千言萬語只剩下兩個字,“愛國……”
張愛國放下了張偉,看向了程琳,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喃喃道:“老婆,我回來了。”
程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死命的抱著他,不停的哽咽的說道:“可…可算把你…把你盼回來了。“
“苦了你了,苦了你了……”張愛國也緊緊的抱住程琳。
張偉站在一旁看著父母擁抱在一起,一邊流著淚一邊笑了起來。
幸好,幸好,父親回來了。
眼前的父親和前世里那個白發蒼蒼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張偉的眼淚像絕了堤一樣奔涌而出,前世里父親因為過多的勞累,最終五十多歲的人滿頭白發,這輩子又為了自己進去坐了一年多牢。
父親,你用厚實的肩膀為我撐起了一片天。
良久,良久。
張愛國松開了程琳,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打趣道:“當著兒子的面哭鼻子,不怕丑。”
程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淚都飛濺了出來,她抽泣了一下,伸手抹了抹眼淚,“丑就丑,反正都是自己兒子。”
夫妻倆說著看向了張偉,一看,兩人都樂了。
程琳指著正在流淚的張偉,道:“看,兒子也在哭。”
張愛國慈愛的摸著張偉的腦袋,語氣堅定道:“兒子,不哭,爸回來了!”
聽到父親這句話,張偉想要停止流淚,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酸酸的,一想到父親付出了這么多,他的眼淚又一次像洪水一般涌了出來,抽泣著道:“爸…爸,我…我沒哭。”
“都成鼻涕蟲了還沒哭?”張愛國又幽默了一句。
張偉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傷感的氣氛一下子沖淡了,他突然發現,父親真的變了一個人,以前的他可說不出這樣幽默的話。
“好了好了,我們別像木樁一樣矗在這邊了。”張愛國一只手牽著程琳,一只手牽著張偉,朝著前方走去。
一家三口,團聚了。
來到了車旁邊。
張愛國不停的左顧右盼。
張偉感到有點奇怪,問道:“爸,你看什么呢?”
“車啊,我家的金杯車呢?”張愛國問道,他還以為自家還沒換車呢!
程琳笑呵呵,指著面前的奧迪車道:“喏,這不是嗎?”
張愛國啊了一聲,走上前去摸著車身,難以置信道:“我家居然還奧迪車了?”
張偉適時的問道:“媽,你沒和爸說我們家換車了啊?”
程琳有些尷尬,含糊道:“我這不是想讓他驚喜一下嗎?”
張偉一下子明白了,母親這是故意的呢,估計家鄉味的事情也沒說,只說了張楚糧油和米廠的事情。
一家三口上了車,張愛國吵著要開車,程琳拗不過他,只好把車鑰匙給了他。
張偉坐在后座上哈哈大笑,他可是知道父親有多喜歡車的,當初一輛金杯車都像寶貝一樣不讓人碰,現在見到奧迪車不搶著要開才怪呢,估計啊,以后這輛車要易主了,母親想開都難嘍。
車啟動了。
沿途的風光像錄像快退一樣倒馳而去,張愛國不停的問著家里現在情況怎么樣,張偉和程琳七嘴八舌的把情況說了一邊,嗯,除了家鄉味的事。
好幾次張偉想說家鄉味的事,可是看見母親瞪過來的眼神止住了,他知道,母親真的想給父親一個驚喜,畢竟家鄉味是她從無到有一手創造的。
快到魔東新區的時候。
張愛國突然感慨道:“當我走出監獄大門的那一刻,從身體到靈魂都感到了一種完全的釋放。”
張偉呃了一聲,父親怎么突然變得文藝了起來?他問道:“爸,你這話跟誰學來的啊?”
“嘿,真以為你爸我那么沒學識啊?”張愛國轉著方向盤,車在彎道處拐了彎,“你爸我好歹也是初中生呢。”他那個時代的初中生確實比較牛了,很多人都小學五年級畢業就不去學校了,那時候小學是五年制的,不像后世六年制。
程琳打擊他道:“得了吧,我和你做了這么多年夫妻,還不知道你肚子里有多少貨啊?”
張愛國被戳破了也不尷尬,大大咧咧道:“嘿嘿,我在里面認識了一個老教授,他教了我很多知識,算是我師父了吧。”
一聽這個張偉也來了興趣,從后座上爬了起來,趴在副駕駛座上,看著父親道:“爸,你在里面認識了不少人啊?”
程琳似乎也有點感興趣,“愛國,和我們說說呢。”
“是認識了不少人,還有小偷,他還教我怎么撬鎖呢。”張愛國咧著嘴道:“要我以后混不下去了,說不定還能靠這么手藝吃飯。”
程琳馬上呸呸呸,“愛國,你咋這樣?”
張偉一看,父親臉上全是笑容,一下子明白了,父親這是在逗母親呢!
果然,張愛國哈哈大笑了起來,“你還真信啊?”
程琳反應了過來,知道自己被騙了,連連伸手要打他呢。
張愛國連忙說道:“別鬧別鬧,開著車呢。”
鬧了一會后。
車已經下了高速開進了魔東新區的境內。
張愛國認真的說了起來,“在里面確實認識了不少人,有以前做管理的,有好狠斗勇的莽漢,還有專門行騙為生的,那騙術簡直讓我目瞪口呆。”停頓了一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對了,還有一個以前做股市操盤手的,據說因為什么國債時間進去的。”說到這里他得意洋洋了起來,“這小子還認了我做大哥,說出來以后跟著我干呢!”
“你就嘚瑟吧。”程琳沒好氣道。
張偉本來只是當興趣聽著,當父親說到股市操盤手后立刻上心了,再過一年多就要97年了,到時亞洲金融危機會爆發,自己可不懂怎么炒外匯,連忙問道:“那個操盤手什么時候出來?”
程琳奇怪道:“兒子,你問這個干什么?”
張愛國疑問道:“是啊,你關心那小子干嘛?”
前面紅燈,車停下了。
張偉含糊的說道:“我想請教請教股票方面的事,說不定以后公司或者米廠上市了呢?”他總不能說97年發生的事,只好找了這個借口。
“你的野心挺大的嘛。”張愛國把車窗打開了一點,“他啊,明年六月份出來,到時還讓我去接他。”
紅燈過了,車又啟動了。
張偉略有所思的在那邊想了一會,這個人必須抓住了。
車里又恢復了平靜,一家三口聊著家里的變化。
張偉感覺到很溫馨,在他的意識中,即便自家賺再多錢也沒有一家團聚更顯得重要,看著開著車的父親的背影,他忽然想到了朱自清寫的散文《背影》里的一句話——
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里,再找不著了,我便進來坐下,我的眼淚又來了。
上輩子父親送自己去車站乘車的也是這樣,這輩子父親進監獄的時候也是這樣,張偉在心里默默的許下了一個承諾,這輩子,再也不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