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壓與熱能猛然又攀上了一個層級。
蛇語的衣角、發絲已經在卷曲了。
第三輪炮擊,“炮位”比第二波增加得不多,但明顯更有目的性。大概前兩輪炮擊,使得時空泡結構的強點弱項,一一暴露出來,被對方察知。
這一輪攻擊,明顯更注重有限幾個點位。施加在雜貨輪上的高壓,顯得強弱不均,形成了絞殺式的漩渦,更難消解轉化。
蛇語似乎聽到了時空泡結構崩滅時,變了調的顫音,嗯,也可能是承重的雜貨輪再也禁受不起?
而這還沒有完,岸旁如逆潮般撲擊上來的畸變種,不管是不是精通水面、水下捕獵,沖擊江面貨輪的氣勢并無絲毫催折。
先期殺來的,是那些禽鳥之屬。
有兇隼、魚鷹,就趁著三輪炮擊導致時空泡擠壓、移位、崩滅所暴露的間隙,盯住甲板上那些經過幾輪高壓,仍未崩滅粉碎的殘余縫合怪個體……當然也包括羅南、蛇語,自殺式俯沖下來。
尖喙如刺,揮翼如刀,其短期時速大都已破音障,再加上血肉重量以及承載的超凡能量,與一輪制導炸彈,也沒什么差別。
蛇語的呼吸深重了些許。
她沒有時間再去看羅南的臉色,也沒有去理會可能將她腦殼甚至軀體都給轟碎的沖擊,只是凝注心神,將那如災殃般注入她形神框架中的妖異瞳術,全力展開,鎖定北岸之上,羅南指定的目標。
音爆在耳畔炸響,這時候再反應,必然是遲了。
蛇語的腦殼卻保持了完整,細節她不清楚,只依稀感覺到身外空氣中,游離電子似乎瞬間飽合,電火就在眼角處激閃,在視界中烙下傷痕,她也無瑕顧及。
羅南說“五秒”,那就是五秒,戰機一閃而逝,沒有她猶豫的機會。
戰場時空,她入夢投影過去,粉身碎骨也無所謂,而如今在真實物質世界,一個時機錯過去,恐怕再也沒有后悔的余地。
蛇語知道自己的作用,羅南讓她出手,不是真讓她與這個明顯具有超凡種水準……乃至更難窺測的強大魔物對抗。
說到底,只是用她在個層面僅有的、有實用價值的技能而已。
過去這段時間,她在戰場時空,無數次的試驗和應用,已經基本明確了這門技能的最佳激發時機和作用范圍。
所以,當心中讀數剛進入第二秒的范疇。她毫不猶豫,身上發力,朝著潮水般涌過來的畸變種,發起了反沖鋒。
在她躍出船舷之時,身形便在隱默紗的作用下,虛化于無形。與之同步,熾白的電光,就在她身畔抽拉出去,“喀喇喇”的空氣炸裂聲里,將她與前方涌過來的畸變種一起淹沒。
數十米的江面,蛇語一躍而過。
受隱默紗對形神框架的及時調整加持,她的速度也已經突破了音速,只是在這種高速之下,視角自然變得極度狹窄,對外部世界的感應也嚴重受限。
她只能鎖定對面的強大魔物,感知對方呈現出來的關鍵細節。
在其周邊,空氣中血污顏色,如涂染、如潑墨,又有高溫熱浪,狂暴奔涌,遮蔽了生靈大半視界,但目標并非依靠這些模糊自己的存在。
它的真實所在遠離了生靈目視可及的層面,也超離了能力者所能觸及、分辨的精神海洋區域,似乎高蹈淵區,但隱約又刻意拉開了距離,若即若離,保持讓蛇語非常困惑的“獨立感”。
那種“幽暗線條”,似乎就是對方的力量,穿越那種“獨立距離”,在物質與精神世界同時映射作用的痕跡。
如果不是詭異“瞳術”作用,蛇語大概也無法窺見這些細節。可就是見到了,也很難理解。
不管怎樣,蛇語的“觀察”是卓有成效的:感知即侵犯——羅南授課時的經典表達,在這種時候,也是分外恰當。
瞳術所指的強大魔物,終有所感,難得往她這個逆向沖鋒的小棋子處,分來了一瞥。
這一瞥,便是連接!
中了!
蛇語一切不自量力的行為,其實都是為這“視線交織”的剎那。既曰“瞳術”,當然是此等時刻,效果最佳。
她念頭收束,將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個難以理角的目標區域,眼中的世界,以恐怖的幅度“衰敗”下去。
暴躁高溫的血色,漸次成形的白骨架構,還有最初呈現的疑似內核的青灰焰光,都變得虛淡不實——它們不是蛇語針對的目標。
“孽毒魔眼”展現出了驚人的“穿透力”,直接牽拉到“幽暗線條”的結構。
然而蛇語一時體會不到那是怎樣的“觸感”,好似觸碰到了空無,又好像撞到了鐵墻。可很快就發現,那其實是比對方顯化的威能更深邃厚重……乃至根本見不到底的龐然之物!
蛇語覺得,突出一個“亂離無序”的瞳術,只是滲進入表層之下微不足道的“厚度”。
只是這瞳術內蘊的“毒素”確實驚人,一旦滲入,就有高速擴散之勢。
大約是傷到了?
對方或是吃痛,蛇語耳畔,又一次響起了那多次重復的嘶吼嚎叫。
蛇語大概能猜到,這是一種語言,卻實在無法解析其中的含義。她也實在沒有余力去思考,瞳術遇阻,未能如此前那般摧枯拉朽,反噬力量就轟然倒回。
隱默紗激顫,特殊的干涉轉換狀態難以維持,蛇語身形從虛空中彈出來,卻仍與對面保持著某種精神鏈接……對她來說,這就是致命的。
“眼看”對方吃痛之下,氣機勃然而發,虛空震動,又有光焰強行燒穿,撲面而來。
蛇語只有等死的份兒。
可就在這時,羅南的意念在她腦中回響:“哎呀,還差一點兒。”
不是一點兒的問題!
蛇語一念未絕,整個人便給帶飛了——形骸和靈魂有些錯位,一時神思渺渺,好像被甩向了高空,又俯視下去。
蛇語就看到,江岸兩畔,尤其是北岸區域,“血肉炸彈”就在蜂擁而上的畸變種群體中炸開。
沖擊波乍一外擴,又在刺眼的電光中收束,一切血肉,如同被拋進了電爐之中,滋啦啦粉碎如糜,又團揉成形,變形為無以言表的猙獰魔影,卻已經不再依從于強大妖魔的領域之力,反而卷起江水,倒轉矛頭,反沖上岸。
大量水汽在北岸幾乎燒透虛空的熾熱環境中蒸騰,稍稍散去,卻可見對岸白骨林立,什么生靈盡都骨肉化銷,成就堡壘建構。
其間有高熱血光,在大地之上、虛空之中,建立起奔走流轉的循環網絡。下一秒,數十百個白骨丘堆,轟聲燃燒,立成火獄。
蛇語隱約就明白,對面的強大妖魔,大概并不需要畸變種決死沖鋒,只是初期使喚一二,真正的領域建構,其實是在這些血焰白骨之中,一切生靈進入,盡都會被血焰侵蝕,歸于其間。
這時候,蛇語也感覺到一些熟悉了。
很快,她就明白了這份熟悉感,由何而來。
她的精神感應隨著羅南的帶飛,一路趨向淵區。奔涌的湍流風暴,狂躁又敏感,往昔便是偶爾將靈魂力量探進來,也會很快迷失于其中。
但這次,由于羅南的帶契,感應所及,竟然是出奇地清明。她就“看”到:
無所謂色彩、無所謂方位的淵區,似乎被物質世界的血焰強行染了色、定了向。
感應所及,一片血污。同時淵區“底部”也像是開了個洞,湍流風暴,無盡能量,通過這個巨大“漏斗”,一起往真實世界涌過去,作為血焰白骨架構的后繼支撐。
淵區這片所在,一時間為之一清,作為天然遮蔽的湍流風暴,竟然產生了斷層。
以至于蛇語又見到,似乎有幾處長期、短期架構,都受到這個“漏斗”影響,差點也給強吸過來,唯有匆忙遠離。
好像還有比較倒霉的,直接在漏斗漩渦中崩解,也不知其架設者,會是怎樣的結果。
除了這些,蛇語終于窺見了心中那份“熟悉感”的來源:
就在這片血污漏斗“邊緣”,在已經大幅退潮的淵區風暴中,一團包裹在類似血紅光芒中的架構呈現出來。具體形態仍然模糊,卻比較被動的樣子。
感覺它正在奮力掙扎,偏偏內部有某種力量,與外部這“血污漏斗”呼應;但又有部分,與之抗衡。
那種矛盾掙扎,形成了獨特的鳴嘯,在難得清凈的淵區,顯得分外清晰明確:
“血!血!血!”
“火!火!火!”
蛇語并未親眼看到過,但有這樣的提示,又是“同事”關系,還是一瞬間明白其來路:
血魂寺!
血焰教團的血魂寺架構、該教團賴以成就的淵區固化構形。
原來,與此妖魔之間,竟還有所淵源?
就算蛇語并未真正通曉對面妖魔的“底數”,也能夠判斷出,當下的血焰教團,與那邊天差地別的差距。
正常狀態下是如此。可是,如今的血焰教團……
“嘩啦啦”的異響,流淌過她的感知層面,血魂寺構形的搖擺顫動,驟然定格,分明有根根鎖鏈,烏沉霜冷,從虛無中呈現,將持續“下陷”的血魂寺扯住。
轉瞬,又有某個猙獰輪廓,從血魂寺外圍血光中化形,對著造成這一切的“血污漏斗”,以及駐身于物質世界的那位,無聲咆哮。
“血污漏斗”,乃至淵區的運轉似乎在這一刻停滯了下,然后,沖突雙方各自分離。
烏沉鎖鏈牽引著血魂寺構形,重又隱入外圍無盡的風暴中;血污漏斗也在持續吞噬淵區能量,卻又總比撤退的血魂寺,慢了半步,形成某種詭譎的默契。
“嘖!”
蛇語似乎聽到了羅南的感嘆,下一秒,她的心神又被扯離了淵區,來到了一片極度靜寂的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