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節車廂里,正金銀行來的經理,向板西做了例行公事的詢問之后,兩人隔了一段時間離開房間,在火車的過道處,各自點了一支煙。
“板西君,東西呢?”
“在我的帽子里,這份圖紙的信息并不詳細,因為我們可以搞到的情報,實在太少了。”
“沒錯,現在的山東,是普魯士人以及阿爾比昂人的天下,帝國在這里開展工作,受到很大限制,板西君辛苦了。”
“這個時間,應該不會太長,這些傲慢的泰西人不會明白,我們在多么努力的追趕他們的腳步。當我們迎頭趕上時,保證讓他們大吃一驚。我想不久的將來,整個山東,帝國的力量將主導一切。”
“不必太樂觀,現在山東換了巡撫,新任的巡撫帶了他的部隊來。與現在山東的部隊完全不同,你真該看一看他們,他們中的一部分,已經有一些軍隊的樣子了。未來帝國必須注意一下,對袁慰亭的工作。”
板西的表情如常,“這一點,我們需要從身邊的人下手,找到一個切入點,掌握他們的軍隊。現在,這支部隊的顧問都是普魯士人,我們必須找機會進入顧問團,逐步肅清普魯士人的勢力,使這支軍隊,變成我們的傀儡。”
“不,領事閣下的意思是,你繼續從事你的工作。現在帝國的敵人,依舊是鐵勒,而不是金國。而且,山東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新任巡撫,而是那些拳民。他們已經越來越多,鬧的也越來越大,就像瘟疫,無處不在。他們不分任何國家,只要是外國人就要攻擊,甚至像外國人的也要攻擊。這是個機會,如果這些拳民,繼續鬧下去,各國一定會出兵干涉,到那個時候,就是我們的時候到了。”
兩名商人打扮的扶桑人,彼此對視一笑,隨后將煙扔出窗外,有意識的錯開幾分鐘,回到車廂之內。
車一到棗莊,巴森斯與李曼侯爵都來到車站,看到自己的親人無恙,兩人的表情都很欣慰。當天晚上,在李曼的府邸舉行了一個小規模接待酒會,阿爾比昂駐山東領事羅威禮,簡森夫人,袁慰亭,趙冠侯全都應邀參加。
酒席一如津門那一次,并不算豪奢,菜色也不出奇,漢娜換了一身潔白洋裝,坐在一邊,想要和趙冠侯說話,可是一看到他就臉紅,然后低頭不語。想來她還是惦記著山洞那事,怕重蹈覆轍,竟是不敢過來。
巴森斯則舉起酒杯道:“各位,我要宣布一件事,就是我的女兒漢娜,與李曼侯爵的兒子理查訂婚。他們在帝國大學就是同學,這次,又共同經歷了一次刻骨銘心的冒險,我和侯爵都認為,他們是最合適的人選……”
話音未落,漢娜忽然從座位上站起來,打斷了父親的發言“對不起爸爸,我想你搞錯了一些事情,我從沒想過要嫁給理查。他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但也僅僅是朋友而已,我們不會結婚,不會走進教堂,我也不會說出我愿意。我很遺憾,無法接受您的安排!”說完之后,竟是提起裙子,逃出了房間。
巴森斯的臉一僵,沒想到女兒會公開拒絕,而且離席而去,小李曼這時也站起來道:“對不起,男爵閣下,我想您是有所誤會。我很愛漢娜,但是她并沒有接受我,我不希望,她是在不情愿的前提下,接受這個婚約。那是對神圣的婚姻的褻瀆,我也無法接受。”
酒會不歡而散,不管是李曼還是巴森斯,都沒想到兩個年輕人會鬧這么一出。趙冠侯有心追出去,卻被袁慰亭制止住。等到回了衙門,趙冠侯有些不好意思“姐夫,這事……”
“算了,你不必說了,總之,你不要牽扯太深。過去咱們不用買李曼的帳,可是今后咱要在山東吃飯,跟普魯士的總領事關系不宜鬧太僵。再說,洋人不做妾,你和她沒什么結果,除非你愿意休妻。要是那樣,我就幫你做主,咱把漢娜小姐娶回來!”
見趙冠侯不做聲,袁慰亭道:“這就是了,你不可能停妻另娶,和這個女人注定有花無果,何必浪費時間,空自樹敵。她自己拒婚是一回事,你牽扯進去,李曼那里,對你不會有好看法,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咱們在山東做事,少不了要和他們打交道,被刁難一下,就很難做。還有軍工廠買賣,也離不開李曼,不能因小失大。”
袁慰亭特意叮囑了一句,又安慰道:“大丈夫,喜歡女人不算毛病,但是也要找個合適的下手。洋女人首尾太多,能不沾,就不要沾。再說你也有簡森夫人,何必再去招惹她?得放手時且放手,單就這事,若是李曼侯爵怪罪,我就替你接下來了。明天,帶著你的女人來簽押房,談談她招安的事。”
其以招安相脅,趙冠侯就沒辦法真的去見漢娜,只好把這事放在心里。次日一早,帶著孫美瑤來到了在棗莊的縣衙簽押房。袁慰亭的臉色并不好看,他看看趙冠侯,嘆了口氣
“漢娜小姐回國了,今天早晨的事,據說是跟她父親鬧了意見,一走了之。巴森斯,跟我交了辭呈,追女兒回了普魯士。這洋人,也是一般的毛躁。”
巴森斯身為洋顧問的負責人,他辭職并非小事,趙冠侯大吃一驚“大帥,巴森斯閣下這是為何?難道與卑職有關?”
“他沒有明說,但是心里肯定也有不滿,覺得我在包庇你,沒能讓你離開他女兒。這個普魯士人,就是這種脾氣,依我看,走了也好。”袁慰亭哼了一聲,
“他一個客卿,總不能干涉我用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可他若是想干涉起我武衛軍用人選將之事,即使他不走,我也要趕人。”
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趙冠侯看上去也極受感動,跪地磕頭,做一個忠心歸順的派頭。但是他心里有數,這多半是巴森斯與袁慰亭唱的雙簧,借此,逼自己離開漢娜,別再破壞她和小李曼的感情。這種手段,自己見了不知多少,又如何騙的了自己?
等到他起身之后,袁慰亭又讓他坐下“這回山東的事,你出力很大,其他人出力也不小。今天袁某,就是要來酬功,所有有功之臣,皆有封賞。姜姑娘,你這回的功勞也大,想要什么,只管說。”
在簽押房里的另一個人是姜鳳芝,她居然能在這出現,倒是讓趙冠侯很意外。姜鳳芝有些怯官,低著頭道:“袁大人別這么夸我,我可受不起。什么功勞啊,什么賞賜啊,你都給冠侯師弟好了。我是他的師姐,獎勵他和獎我是一樣的。”
袁慰亭道:“這次可以大破拳匪,活捉朱紅登,姜姑娘出力甚大。若不是朝廷有禁令,我倒要為姜姑娘請個官職了。是她及時通報消息,才能避免那些拳匪真的燒了李曼侯爵的住宅,最后能抓住朱紅登,也是她給官軍指的路。我已經請了一千兩恩賞,可是比起功勞來,還差的遠了。看來姜姑娘和冠侯,你們交情不錯啊,這么大的功勞,說讓就讓。我就說么,這槍炮,是洋人的好,女人是咱們金國的好,像姜姑娘這樣的女人,才是該冠侯珍惜的寶貝。”
孫美瑤進了城之后,怕露了本相,又重新涂了藥粉,依舊與初見一樣,是個黑里俏的樣子。聽到姜鳳芝的話,又見她的神態,咳嗽了兩聲,忽然搶過話來“袁撫臺,我在山上已經嫁給了冠侯,這樁婚事,你們官府是認還是不認?我們抱犢崮這些人馬,你們又是怎么個安排?請大人明言。”
袁慰亭并未因她的無理打斷而生氣,反倒是捻髯微笑道:“哦?果然是如此么?這便當真是一件好事了,抱犢崮事件能夠順利解決,冠侯當居首功。他說的話,我肯定承認,你們的招安問題,我已經考慮過了,可以給你們編一個標。女人不能做官,好在你頂的是你兄長的名字,這里可以做文章。表面上標統是令叔桂良,孫寨主任副手,實際誰主誰副,你們叔侄自行調劑,不知寨主可滿意?”
自武衛右軍于棗莊大破離字拳后,袁慰亭已經修本上京,懇請在山東編練武衛右軍先鋒隊,其作用一是用來剿匪,二是用來護路,三是用來保教。這三件事都是洋人要求的,甚至有金國不做,就自己親自動手的表示,且有實際動作,是以奏報朝廷,萬無不應之理。
且山東一省財賦,遠比津門為厚,糧餉有著,養兵也不算為難。按袁慰亭的計劃,武衛右軍前鋒隊,兵源來自之前毓賢建立的東字營,以及馬營炮營,其總數一萬人,裁汰之后,保留下來,也可以有五千左右,再行招募五千人馬,前鋒隊合計以萬人左右為準。
其合計編左右兩翼,左翼統領為夏紹襄,右翼統領為小站練兵初起時,就追隨袁慰亭左右的馮玉璋。而兩翼各轄兩標,每標轄四營,每營轄四哨,每哨轄九棚。一個標統,便能掌管兩千余眾,即便是營中宿將,亦未必能任。況且一標的人事權、經理權,都大有油水,以此要職相酬,算的上對孫美瑤格外的提攜。
孫美瑤也并非不明好歹之人,臉上先是一喜,但隨即卻又收了笑容“大人,您這辦法確實好,可是俺多問一句,俺男人呢?他是個什么官?”
袁慰亭一笑“冠侯年紀尚輕,資歷不足,但是終歸是立了大功,亦不可不重用。他原先掌管炮兵一營,現在將其炮兵營擴充為炮兵標,他做炮兵標的標統,與你實際不分高下。”
孫美瑤搖搖頭“要是這么說,這標統俺還不當了。他是俺男人,要是和俺不分高下,那不亂了章法?再說,他跟俺是兩口子,哪有兩口子不在一處的道理,俺要在他手下做事,分在一個營頭里吃飯,互相有一個照應。”
“可是這一個標,不能有兩個標統,你若是想在冠侯手下做事,那這標統可就做不成了。”
孫美瑤不在意的一搖頭“那沒啥。做不成就做不成,反正是自己男人的手下,難道他還能給俺虧吃?給俺什么官,俺就當什么官。”
袁慰亭點點頭“既然如此,那你便只好委屈委屈,任炮標騎兵營管帶,這一管帶,一標統,可差了不少,孫寨主可愿意?”
“沒說的,只要跟俺男人在一處,當啥官都沒關系。”孫美瑤大包大攬的樣子,看上去就缺少心機,這等人于袁慰亭看來,便是極容易籠絡的對象。且山東剿匪,分為兩部,一部為拳匪,一部為響馬。拳匪先不論,響馬這一部分,孫美瑤人頭熟,消息靈通,熟悉他們的戰法戰術,正好可用綠林來對付綠林,因此也就刻意籠絡,對于種種失儀并不追究。
等到孫美瑤歡天喜地的告退,去安頓自己的部下,袁慰亭才示意趙冠侯站起來,坐在一邊,語氣里帶了幾分責備。
“冠侯,本來我答應了鳳芝姑娘,等到抱犢崮事了,就成全你和鳳芝姑娘一段姻緣,由本官主婚為你們辦了喜事。可是,怎么又橫生枝節,出了孫美瑤這事,這話又該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