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接到了奧列格的情報,但是鐵勒方面,并沒有引起高度的重視,包括鐵勒在關外的總督阿里克謝耶夫在內,都認定扶桑人只是虛張聲勢。以一個東方弱國,絕對不敢主動挑戰像鐵勒這樣的傳統強國。帝國主動出擊之前,扶桑絕不敢先行挑釁,是以在得到情報后,雖然進行了相關準備,但是思想松懈,沒有進行戰時戒備。
扶桑軍隊以東鄉平八郎為司令官的奇襲艦隊,突然出現在旅順港外時,鐵勒人并未發覺。扶桑人的數艘火船順利進入旅順港,船上滿載的火藥以及炮彈、石塊、鐵料等物資連環爆炸。震天動地的爆炸聲,將鐵勒水兵,自睡夢中驚醒。而他們的一部分同僚,已經永遠失去了醒來的機會。
鐵勒的數艘風帆戰列艦,在第一波的火船攻擊中沉沒或是失去作戰能力,其余水兵倉促登艦,開炮還擊。
但是夜色迷茫之中,根本不知道目標在何處,相反,港內的燈火,反倒為扶桑軍隊提供了指引,使扶桑海軍的炮彈如同長了眼睛一般,向著鐵勒人頭上落下。
東鄉平八郎的旗艦上,參謀長已經向他報告了勝利的消息。只是鐵勒人那一點點準備也發揮了作用,扶桑預先設計的全滅方案,難以奏效。
東鄉臉上并沒有勝利的喜悅,反倒是格外的凝重“鐵勒人為什么會有準備?這次奇襲計劃是絕對保密的,鐵勒人也向來麻痹大意,在得到我們的宣戰通告前,不應該有這樣的戒備。我不得不懷疑,有人向鐵勒出賣了情報。”
“司令官閣下,應該不會有人這么做。我們的情報工作做的很保密,除非……是金國人向鐵勒泄密。但是這次對東三省作戰,袁慰亭已經承諾為我們提供協助,并且其參謀人員已經進入我國部隊之中,從他們那里泄密的幾率極低。”
“金國人總是讓人琢磨不透而且不可理喻,所以,我現在對他們也不敢信任。”東鄉道:“海上的勝利,并不能決定一切,何況我們真正的對手還沒來,馬卡洛夫先生,很快就會抵達旅順,他可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告訴小伙子們,打起精神來,鐵勒人最強大的艦隊,用不了多久,就會與我們發生決戰。扶桑帝國要求每一名士兵,盡忠職守。”
京城,西苑之內。
鑼鼓聲聲,絲竹悅耳,慈喜最好皮黃,是以這壽宴之上,絕少不了的就是京劇。戲臺設在西苑豐澤園,這里不如暢音閣等三大臺之宏敞,同樣,在冬天就比三大臺來得暖和,在這個時候當戲臺正逢其時。
開戲是在朝賀以后,約莫九點鐘左右,觀戲之處是在兩廡,分隔成很多間,依職名高低預先排定。東面第一間是慶王為首的親王、郡王,西面第一間是以韓榮為首的旗漢學士大臣。趙冠侯就在這一列的最后一間,與他同間的是姜桂題以及四川總督,廚師出身的魏光壽。
按說現在趙冠侯頭上掛的是文官,應該坐到文官間,但是他這個沒讀過書的身份太尷尬/文官們一說起科分輩分,又或是論起學問他都靠不上邊,就只好和丘八們混在一起。魏光壽情形與他等同,見面格外有話說。
他是剿辦洪楊起家,算是舊軍中翹楚,對趙冠侯這個新貴,格外的巴結,在那里說著“有時間,一定要到四川來。四川是個好地方,天府之國,物華天寶,要啥有啥。等你到了四川,老哥招待你,川妹多情,到時候,我怕你老弟一去,可就不想走嘍。”
這回送壽禮,趙冠侯送的是九副畫。這畫并非是名家妙筆,卻是慈喜太后的日常練筆之作。因為聯軍進城,轉移財寶時,只揀貴重之物搬運,這些太后的墨寶,多落入洋兵之手,后為趙冠侯所采買。
他在宮里有內線小德張,知道太后對這些畫念茲在茲,生怕落到洋人手里,給掛到什么不體面的地方去,遺羞外邦。因此這九幅畫惠而不費,比起岑春宣送的八面玻璃屏風,盛杏蓀的九柄金如意更合圣意。先實授山東布政兼山東按察,又賞了一件先帝穿過的大毛出鋒貂褂下來。
魏光壽久在官場,自知這是簾眷優隆的表示,又聽說這兩日陪在佛爺身邊的一位美婦人,是這位大人的小老婆。就更覺得稀罕加上畏懼,更不敢小看。幾個人都是武人,說話沒有顧忌,說起這些事來,格外有親近感,一言說完,三人都哈哈大笑。
姜桂題道:“魏制軍,若是老姜到你那里,是不是也要請?”
“那是自然,不過我怕你一樹梨花,壓不住海棠,我們川中妹子不僅甜,而且辣,你哥子吃不吃的消?”
“嘿嘿,這你就不知道了,我最愛吃辣,也最愛騎劣馬,多辣,也吃的下。”
三人正在說笑,太監那邊已經遞相傳呼:“駕到!”群臣各就原處下跪。只見一乘黃緞軟轎,迤邐而來,扶轎杠的一是皮硝李一是小德張。轎前的引馬位置是皇帝,轎后是宮中內眷以及女清客繆太太。
等慈禧太后降輿升上設在臺前正中的寶座,王公大臣各就原處三叩首。隨即聽得一名聲音洪亮的太監,高聲宣旨:“賞克食!”他的話一完,西角門內出來一列太監,每人手里捧一個朱漆金龍盒,魚貫行至慈禧太后面前,頭一個便即站定。小德張上前揭開盒蓋,半跪上奏“請老佛爺過目。”
“東西新鮮不新鮮?”
“新鮮!還冒熱氣兒吶!”
“好!快分給大家吃吧!多備熱湯、好茶。”
克食賞過,魏光壽遠遠看著,只見一個艷光照人的美婦,就在老佛爺身旁坐著。他已經問過,據說這是太后在出宮逃難的路上,認下的干公主,趙大人的小老婆。這事諱莫如深,沒人敢直說,但只看一老一小有說有笑,就知道是極得寵的。他心內暗自疑惑:這樣的女人,怎么就安心當了小的。看來掛面那能騎劣馬或許吹牛,這趙老弟能騎劣馬,卻是不攙假。
這戲是從早到晚,一直要唱到晚上六點鐘,等到中午時分,太監傳旨賜宴。筵席設在偏殿,每人一個熱氣騰騰的一品鍋。平時講究威儀禮節的王公大臣,此時都非常隨和了,找個位子坐下來,隨意吃喝,吃完回去接著看戲。
趙冠侯剛坐下,就見小德張遠遠的找過來,他連忙起身,小德張快步過來道:“老佛爺有賞賜,從午膳里撤了四個碟子下來,賞趙大人。老佛爺有口旨,趙大人年輕,又是武將出身,食量大吃的多,多吃多有福,讓他放開肚子,隨便吃。”
四道菜肴不在貴賤,這份恩寵,卻讓魏光壽不由得不心生敬意。正想著再去套套近乎,慶王卻又派人來,把趙冠侯叫了過去,魏光壽竟是撲了個空。
等趙冠侯走過去才知,叫他的不但是慶王,另有韓榮。這看戲于韓榮而言,是一件極苦惱的差事。冬日里雖然穿的極厚,但寒氣入體,讓他的臉色由蠟黃變得蒼白,兩只眼睛里布滿血絲,讓人竟是一見而生畏。
“中堂,您的身體,是不是請幾位懂醫的大人來看一看?”
韓榮搖搖頭“福子已經出閣,我沒什么牽掛,咳……咳……這是高興的時候,別給老佛爺添煩。我叫你來是,有急事,你看這個。”
他將一份電報遞過去,趙冠侯接過一看,見上面寫著扶桑艦隊夜襲旅順,先勝而后僵持。目前將鐵勒殘存艦隊暫時封在旅順港內,但是海參崴的艦隊沒有封住,仍可以襲擊扶桑海路補給線。陸上,扶桑軍隊也開始了向關外的行動,扶桑鐵勒之戰,已經注定爆發。
“另外,外柔然方面,一些王公和喇嘛也不老實,在蠢蠢欲動,意圖自立。聽說他們還組成了軍隊,由鐵勒人發給武器軍餉,進行指導。看來,東三省督撫,必須要派了,再不派,不但祖宗故地難保,就連內外柔然,也不復為我所有。你的部隊,要有準備。”
“中堂放心,臣自當盡心竭力,為國分憂。”
“好……國難思良將,你若是能把這差事辦的好……老佛爺那里不會虧待。”說完這一句話,他卻又咳起來沒完了。
慈喜那里也接到了電報,她只掃了一眼,就將電報團成個紙團,納入袖中面上神情不變,依舊與十格格以及福子說著閑話。又問福子與醇王夫妻是否相得,催促她們快點添丁,帶孩子進宮給自己看。直到下午的戲開鑼,正是慈喜最愛看的一出探母。
趁著戲眼的當口,慈喜忽然對一旁的毓卿道:“關外又打仗了,打的很大,鐵勒和扶桑打,兩邊沒一個好東西。自己兩國交惡,卻要在咱們的國土上開戰,哪有這種道理。可是當今的天下,卻也不是個講理的地方,該來的總是要來,咱們也只能兵來將擋,你這回,怕是又要跟你的男人分開了。”
毓卿知道事關重大,臉上表情依舊歡快,仿佛是在談戲文說閑話“奴才明白。老佛爺放心,奴才也懂得先國后家的道理,不會扯他的后腿。”
“不是不扯他的后腿,是要當好他的內助。有些話,我不方便說,你這個做夫人的,可以說的明白點。朝廷里,有人看他不順眼,這是很尋常的事,一人難趁百人意,誰能讓大家都喜歡?只要他好好的干,我保著他,保證沒人能損他分毫。這回出兵,要錢要糧,我都供著他,只要他把祖宗的故地保住,我不會虧待他。等賀完了壽,先讓他回山東,去見見孩子,當爹的還沒見過自己的閨女,不成話。宮里正好有一面長命鎖,還是當初個,文宗爺賜給先皇的,我就賞給了你的丫頭,戴在身上,保證百邪不侵。”
到了晚上六點種散戲,各大臣磕頭回府邸或館驛,魏光壽拉住趙冠侯道:“老弟臺,我可不能放你走。哥子我到京的時候不多,這回你得陪著我好好轉轉。我聽說六國飯店那里,有位狀元娘子,又叫世界總帥夫人,艷名極盛,我們到她那里坐一坐,討杯酒喝。”
“魏老哥,不是兄弟不給面子,實在是家有悍妻,有心無力。你看,那不就追下來了。您趕緊撒手,讓她聽見我們要去干這個,非打人不可。”
魏光壽見老佛爺身邊那位干公主風擺荷葉一般向這走來,連忙松了手,毓卿見面也不客氣,拉住趙冠侯的胳膊向外就走。等他去遠了,魏光壽才咋舌道:“還真厲害,看來這老弟臺的日子也不怎么好過,單是個雌老虎,也不是好對付的。”
趙冠侯這廂與毓卿上了馬車,馬鞭搖動,毓卿臉上卻是已經流下眼淚。趙冠侯連忙為她擦著淚水道:“怎么了,誰欺負你了?”
“沒有,我是心里堵。好不容易見面,這回又得分開了。一去關外,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呢。可是老佛爺這樣的厚恩,我又沒法讓你說出不去兩字。我警告你啊,不許從口外拐帶幾個小老婆回來,我可一概不認。”
“瞧你說的,我是去辦正事,又不是專門去騙小姑娘的。再說有你這么個大美人在,我還有什么可貪圖的。你今天坐在太后身邊,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看著你,大家肯定想啊,這么個大美人,有主沒有?是哪個孫子這么好的運氣折去了這朵花?我跟你說,老魏請我去喝花酒,我都沒答應呢。”
被他一哄,毓卿破涕為笑,倒在他懷里輕輕捶打著他的胸口“老夫老妻,還說這種笑話逗我。生過孩子的女人,怎么也比不了那些小姑娘,我自己知道。不過我就是不許你隨便娶誰過門,想娶誰啊,只能我說了算,連寒芝都不行。你這回去關外,帶上鳳芝和孫美瑤。兩人會功夫,孫美瑤能帶兵,不許再帶了啊。兩個女人,還伺候不了你?”
“伺候的了,伺候不了,試過不就知道了?今晚上,就讓你知道厲害。”兩人一陣嬉笑,等到了家中之時,卻知簡森夫人已經從津門趕來京城,看來這個夜晚,注定不會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