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匪們沒有什么紀律,雖然在大首領面前不敢放肆,但是也不能指望他們遵守規矩,保持安靜。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著,時不時還有人拍桌子大喊大叫,核心的意思只有一個,收兵吧。
阿爾喬自然不能讓他們就此撤退,在一旁為眾人鼓著氣“你們的膽子,實在太小了,真讓我懷疑,你們到底是不是我所認識的那些草原豪杰。這點收獲,才只是個開始,你們就不敢再干了?如果這個時候收手,你們將會后悔一生。你們知道么,這種機會,再也不會有了。在腹地,還有更多的糧食、銀子、槍支彈藥甚至可能有女人。不需要你們進攻堅固的縣城,只要你們去對付那些沒有多少守衛的倉庫,就能得到這一切。還有,其實你們可以放火,燒掉那些用不上的東西。鐵勒帝國,會為你們的破壞行動付款。”
“上校,你這話說的輕巧。這次入關,我失去了三個兒子,我的女婿現在還在金兵手里,我回去之后,都不知道怎么向我女兒交代。那些跟我出來的小伙子,他們也有自己的家人,我不能讓所有父親都失去兒子,所有的妻子,都失去丈夫。”
“嘿老兄,這是戰爭。傷亡,本就難以避免。”
“那是你們的仗,跟我們柔然人無關。”
兩下里拍起了桌子,場面就要僵持,陶克陶亥連咳嗽了幾聲,兩下里依舊吵吵個不停,他掏出手槍朝著房頂放了一槍,兩邊這次閉上嘴。陶克陶亥用一雙狼眼掃視著四周
“你們看看你們的樣子,還有哪一點,像是偉大的黃金家族的后裔。你忘了我們曾經發過的誓言了?要讓我們的馬蹄,踏遍每一處角落,要讓我們的子孫,成為這世界的王。區區一點戰利品,比起我們要建立的事業,實在是相差的太懸殊了。我們目前獲取的這微不足道的戰利品,連一點零頭都不夠,你們難道就此就滿足了?要想獲取成功,我們需要更多的武器,更多的彈藥,我們需要大炮……”
“砰!”
似乎是為他的話添加注腳,一聲槍響從外面傳進來,這些馬匪頭目都是見慣大場面的,不至于聽一聲槍響就有所動容。只是下意識的朝外看了一眼,接著就留神傾聽陶克陶亥的發言,陶克陶亥咳嗽一聲,正要繼續講下去。可是那一聲槍響仿佛是開了個頭,緊接著,外面的槍聲變的密集起來,接連不斷,隨著槍聲,夾雜著還要火炮發射的巨響。
這一下,再也沒人坐的住,就連阿爾喬都站了起來。馬匪在之前的襲擊中,只繳獲了一門二磅炮,當寶貝似的放在譚記燒鍋的大院里,不可能是這玩意響了。能有炮的,只會是官軍。
馬匪現在還有四千余人,其中,在醴泉鎮附近活動的,大概有近三千人。這些人自然不可能都進駐小鎮里,大多數是在鎮外的森林里警戒,鎮子里只有不到兩百名護衛兵。
如果是官軍來襲擊,那情況就不樂觀了。馬匪們倒是可以隨時轉移,但是戰利品都還在倉庫里,這可來不及搬運。陶克陶亥急道:“去外面看一看情形,到底是哪的官兵來了。是誤打誤撞,還是真的被他們發現了老營。這里是燈下黑,漢人按說該沒那么容易找到這來。”
負責警戒的,是他的騎兵第一師,即使是官軍來剿滅,憑借這支部隊的戰斗力,也能與官兵周旋一時。借助這個時間,還來得及轉移。陶克陶亥久經戰陣,倒是很有些大將風范,并沒有驚慌失措。
一方面派人去打聽消息,另一方面則吩咐著手下,趕快將戰利品集中起來,做撤離的打算。
可是他派出去的人只離開了不到二十分鐘,就狼狽不堪的逃回來,頭上的帽子,已經不見了蹤跡,臉上也都是血。邊跑邊道:“官兵,到處都是官兵!還有胡子,我們的人頂不住了。”
以戰力計算,四千人不是一個小的單位,即使是官軍與胡子組成聯軍來圍剿,柔然匪也不至于連二十分鐘都堅持不住。尤其是他們新近了裝備,不少人都拿上了快槍,戰斗力應該更為提高,不至于如此不堪一戰。
但問題是,這些新槍優先裝備了第一騎兵師,實現了第一騎兵師的全快槍化。其他部隊,只是接收了第一騎兵師淘汰的裝備,以及剩余的舊槍,部隊內部,嫌隙已生。
另一則,就是這些柔然匪兵原本就是身無長物的窮人,打仗之時,自可不惜性命,拼命攻殺。現在卻因為接連的襲擊,手里有了積蓄,不光是武器彈藥,一部分物資鐵勒人答應付款,還有的倉庫里,本就有現成的銀兩。
一些匪兵偷偷的把銀子藏在了身上,準備用這些錢,向老爺們贖買一個女奴,與自己過日子。想著買馬、買女人的他們,已經失去了拼命戰斗的勇氣。所以當聯軍發動突襲時,除去第一騎兵師外,其他部隊的抵抗意志并不堅決,反倒是驚慌失措的逃遁。
胡亂放槍,接近戰時開始逃跑。這本來是柔然人最鄙視金兵的地方,可是現在,他們也與自己所鄙視的那部分人一樣,開始畏懼白刃沖鋒。當彈丸貼著耳朵飛過時,他們的心里總是在想,如果自己不幸中彈,那懷里的銀子就不知道要便宜誰,那些可愛的女人,自己也沒有機會享受,于是就撥轉馬頭開始逃跑。
他們所不清楚的是,這次官軍是以一個網形籠罩而來,四面八方都是伏兵,他們已經沒有路逃了。當其中一部分人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為時已晚,失去了抵抗的時機與力量。
一百五十名扶桑陸軍組成的突擊隊,直接沖入了第一騎兵師的陣營之中。這支忠誠的部隊,并沒有因為有了身家就失去斗志。但問題是,他們所遭遇的敵人太多了。子彈來自四面八方,第一騎兵師幾面受敵,部隊傷亡很大。幾名長官接連被米尼槍點掉,部隊失去控制,只能以百人隊、十人隊的規模各自為戰,被進攻的部隊分割成若干部分,開始了緩慢但無可阻擋的吞噬。
一部分第一騎兵師的戰士開始向鎮里逃去,隊伍的陣型本來就很混亂,在扶桑軍的決死突擊下,指揮系統已經癱瘓,徹底沒了隊型可言。柔然人賴以成名的馬術,由于周圍空間的壓縮,無從施展。部分士兵只能跳下馬來,以馬為掩體,與武衛軍展開對射。
只是這種對射僵持的時間并沒有多長,就被武衛軍那不要錢一樣的手留彈雨給摧毀了。
一枚枚手留彈在隊伍里爆炸開,戰馬被彈片擊中,發出陣陣嘶鳴,四處亂跑。受驚的馬,即使是自己的主人,也無法拉住它們。當其主人嘗試著讓其不要亂動時,戰馬照樣會抬起碩大的鐵蹄,朝著主人的胸口頭臉,無情的踢過去。
戰馬防御工事在手留彈面前,輕松的被撕裂,武衛軍的槍彈肆意的收割著生命。柔然好漢的忠誠,終究經不起彈雨的洗禮,即使是陶克陶亥最為堅定的部下,到了這個時候,也只能選擇撤退。
“陶克陶亥頭領,我們被包圍了。得想辦法殺出去!”陶克陶亥的衛隊長莫托,是個體壯如牛的猛士,因為牧主侵犯了他的未婚妻,他提著刀殺了牧主全家,隨后上馬為匪,成了陶克陶亥的鐵桿親衛。但即使是這樣一條鐵一般的漢子,現在卻也沒了辦法。整個醴泉鎮已經陷入包圍之內,不管朝哪個方向沖鋒,迎接他們的,都是無情的彈雨,和殘酷的殺戮。
現在可以確定,官兵絕對不是意外的碰到這里,而是老營的位置,已經被掌握了。從外面退下來的潰兵,塞滿了鎮里唯一的一條主干道。
他們砸開大門,沖到幾家燒鍋里躲避,主人稍有怨言,立刻以白刃相向。大多數匪徒根本進不了院子,眼看在街道上四下找不到掩體,等到官軍進來,就只能靠身體擋子彈,又急又氣之下,竟是朝先進院的同伴舉起了槍。
鎮內鎮外,都在響槍,自相殘殺與潰逃,乃至出賣與背叛,隨時都在上演。不少人沖到倉庫里去取戰利品,卻沒想過該怎么離開。為了一件銀飾物,可能就要有幾個人失去生命,乃至最后的成功者將之緊緊塞進懷里時,上面已經滿是鮮血。
步槍、子彈、銀元……他們在燒鍋里尋找著可以帶走的一切。當認為差不多時,就會離開燒鍋,向鎮外跑。幾十人湊成一股,參照以往的經驗突圍,當實在突不出去時,就會舉手投降,期待逃過官軍的搜查,找機會帶著錢跑。他們所不知道的是,等待著俘虜的,將是何等殘酷的命運。
這些逃亡者和動搖者,也為陶克陶亥探清了道路,整個鎮子里,已經沒有出路可言。官兵對這里的地形顯然仔細研究過,把所有的通道都實現了封鎖。阿爾喬急的在胸前劃著十字,祈禱著上帝的保佑,同時詛咒著那些殘存的哥薩克,如果他們能在這里,自己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現在不能像野兔子一樣亂躥,那樣只會被殺光。守住譚記燒鍋,不要讓任何人進來,這里的墻又高又厚,沒那么容易被打開。只要我們堅持到晚上,就有突圍的希望。”
柔然人夜視能力優于金兵,夜間突圍,還有一絲成功的希望。部下們也知,這是最后的辦法,按著陶克陶亥的吩咐,關閉了大門,將三道門閂都放下來,墻頭上,則是那些裝備了快槍的護兵,上墻死守。
官兵也差不多就在這時,開始了小鎮的進攻。負責打沖鋒的依舊是那些膽大而善戰的扶桑陸軍,看著他們死傷慘重,卻依舊可以發起決死沖鋒,孫美瑤不住咋舌“這幫人真的有點嚇人,看來讓他們多死點沒壞處,活的太多,是禍害。”
鳳喜從沒見過這么多的死人,已經不得不到后方吐上一陣再說。趙冠侯顧不上理她,只吩咐著張懷之“榴霰彈沒必要留下,就算是這三門炮,也沒必要留下,太重了,不好帶。干脆都給它打出去算了。所有榴霰彈,不用計較成本,給我往外轟。”
一發發鋼開花在柔然人的頭上炸開,這些差不多填滿了街道的騎兵,根本沒有地方去躲避,只能在彈雨中絕望的倒下,尸體摞著尸體,鮮血流滿了整條街。那些藏在燒鍋里的人也沒好到哪去,炮擊引發了火災,而火又點燃了酒以及倉庫里的槍彈,爆炸接二連三的響起,殘肢斷臂,四下飛濺。
即使是最兇惡的悍匪,在這種人間地獄般的情況下也堅持不住,包括第一師的騎兵在內,那些停留在街道上,用肉身擋槍彈的匪徒首先選擇了投降,其次就是那些躲在燒鍋里,忙著翻找東西的匪徒。
等到上千的俘虜抱著頭,狼狽的從街上逃往鎮外時,唯一堅持的,就只剩下了譚記燒鍋。馬匪中殘存的頭領,及其身邊的鐵桿保鏢,都在那里,顯然沒有投降的可能。趙冠侯揮揮手
“把我從洮南買的那二十口棺材抬上來。當初我買棺材,大家都以為我要學龐德,抬棺戰關羽。先不提我是否有必要那么拼,單說一個陶克陶亥,他也不配如此。那些棺材,就是對付這院墻的。我倒要看看,鐵勒的工程詐藥,能不能奈何的了這高墻厚壁。告訴那些土匪,想活的就給我抬著火藥棺材往上沖,誰退后,立斬不饒!”
守衛的士兵,見到自己的同胞舉著棺材沖過來,就知道要糟,這種戰術他們也用過,當然知道棺材里是什么。一方面罵著他們沒有良心,一方面拼命的射擊,阻擋著這些要命棺材的接近。但是趙冠侯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的進攻,也采取的是用人命填的方式。前面的俘虜倒了,立刻用后面的去填坑,不愿意抬棺材的,就被綁在棺材上,一起往墻下送。
在這種蠻不講理的攻擊方式下,沒用半個小時,幾聲轟隆聲響起,院墻已經被炸了個大豁口。張雨亭帶領著綹子里炮頭組成的先鋒隊,舉著左輪槍,高喊著活捉陶克陶亥先沖了進去。但
事實是,他注定不可能活捉這位一心建立一個柔然國家的草原英雄,當圍墻被炸塌之時,陶克陶亥已經舉槍自盡,而其幼子與阿爾喬上校,在圍墻被炸塌時,正在上面指揮……。危害關外多年的柔然匪幫,伴隨著柔然建國的夢想,都在爆炸中化為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