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山東南下,支出的軍費高達數百萬元,可是收獲也極大。畢竟攻擊的城市,是號稱膏腴之地的東南,單是繳獲的物資及金銀,就是一筆龐大的數目。
另外,在戰場上吸收的俘虜及降兵,同樣是一筆難以計算的寶貴財富。單是蔣雁北自己,就帶了一個協(實有兵一個步槍標出頭)拖槍投降,除去補充損耗之外,降兵足以編成一個鎮。
這支力量既然被趙冠侯控制住,就沒有交出去的道理,袁慰亭的面子,最多是讓陸斌退出山西,但如果讓他交出戰利品及俘虜的話,袁慰亭既不能說,陸斌也斷然不會執行。
部隊增加固然是好事,但是兵多開支就大,毓卿這幾天走了沈金英的路子,就是讓她向袁慰亭,為自己的兄弟要錢要權要編制。
沈金英在內宅里雖然權重,但是出身不高,也同樣需要外援,來穩固自己的位置。再者人有私心,袁慰亭權柄越來越大,財富也越來越多。除去自己的家財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權力名爵。
一旦其有個三長兩短,沈金英名下的寄子,與袁慰亭正室所出的嫡子爭權,處境顯然不利。要想讓子寄未來獲得的多一些,就得給自己找個強有力的幫手,到了爭奪產業的時刻,一支強大部隊帶兵官的意見,往往就可以起到決定作用。
在利害考量下,沈金英的立場就很明朗。按她透露的消息,袁慰亭雖然把江寧給了張員,山西給了張錫鸞,但是對于山東,也自有酬庸之道。江北產鹽區的鹽利,決定由山東和江寧共管,共同控制鹽關之利。
除此以外,在內閣里,給趙冠侯預留一個陸軍次長位置,等到年齒一到,立刻就可以升為部長。其山東部隊,不但不會被裁撤,可能還要追加編制。但話是這么說,落到實處,還是要從袁慰亭嘴里說出來,才能算數。
在路上,趙冠侯一邊在十格格身上探索著,一邊夸獎道:“毓卿,天疋貝那事干的很好。雖然燕晉聯軍的出現,在我們預料之中,可是能夠處理的如此干凈利落,還是得有一個有力的首領才能做到。事實證明,你確實勝任我們山東軍情處負責人的崗位。”
毓卿的情報處雖然人數和資金都不及孫美瑤的騎兵團,可是能量上,未必就比那些騎兵差。她心內頗為得意,將頭一揚
“也不看看我是誰?雖然大金國完蛋了,可是畢竟幾百年的基業,在軍隊里,也有我們的人脈。不管是聯系辦事的人,還是找門路,都比別人方便。吳定貞自負才高,實際也是有名無實,殺他,就是一句話的事。”
“吳定貞身在軍中,這么好殺?”
毓卿不屑的一笑“他雖然是名義上第六鎮的統制,實際不能掌握部隊,下面的人,壓根就不聽他的。一通電成立聯軍,立刻下面的協統就發電聲明,說自己沒在電報上簽字,那是代簽。這不是公開了拆臺?別的不說,就連他自己的衛隊,也不支持他謀反,馬壽田是他的衛隊長,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姓馬的好賭,虧空了一大筆軍餉。吳定貞是清流性子,眼里不揉沙子,不許下面人貪墨,查到就要殺頭。馬壽田本來就想逃了,我給他十萬塊,你說他殺不殺?再者說,額駙你本事大,把山東的名號打出去了。一個晚上拿下天保城,聽到這個消息,那些第六鎮的官兵,都沒膽子往山東打,人心思叛,進忠一去,如入無人之境,殺吳易如反掌。”
毓卿接著又說起山西的事,進攻山西的順利,固然是因為山西民軍不堪用,以及軍情處在山西軍中有大批棋子可以利用,同樣也有山東軍的威名在。娘子關守軍擔心重演天保城之戰,是以人心惶惶,士氣低落,一晚對峙,轉而潰散,魯軍入晉,實際是揀了個天大便宜。
趙冠侯笑道:“這還得說是格格你的功勞,如果不是你運籌得法,不管我在東南打的怎么好,山東的局勢也容易起變化。不是你把吳定貞除了,我可能打下江寧,就要回師山東,席卷江淮的戰績,肯定是打不出來的。這次我要為你請賞。”
“不,我是你的妻子,夫貴妻榮。只要你能有出息,我就歡喜,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對我好,對我們旗人好,就夠了。”
袁慰亭的公館,設在西城,離慶王府不算太遠。等到了門首,見車馬轎子,一如當日在慶王府所見一樣,二龍出水,綿延數里。紅藍頂戴,西裝革履,隨處可見。趙冠侯與毓卿與沈金英有親,不走前門,而是直奔后門,徑直到內宅里。
沈金英身邊的丫頭,與趙冠侯夫妻都是極熟悉的,見面之后先給見禮,隨后道:“你們來的真巧,老爺就在太太房里,讓太太掏耳朵呢,外客一概不見,但是舅爺一來,那肯定是要見的。”
臥室里,袁慰亭見了趙冠侯,拉著他直奔書房。等坐定之后,趙冠侯問起行刺的事,袁慰亭搖頭冷哼
“戎馬半生,區區一顆炸蛋,還嚇不住我。想當年在高麗,扶桑人槍炮如雨,我也沒怕過,就靠著二三亡命,就想把我嚇住?他們看錯人了!行刺的雖然說是葛明黨,但是具體身份,也難說的很。那幫刺客,就是群雜牌子,既有興中會的,也有北方其他葛明團體的,什么挺身會、鐵血團,名目繁多,魚龍混雜,背后的主使是誰,怕是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這些人是無知匹夫,不足論,做的這事,也不怎么高明。這一顆炸蛋,倒是幫了我的忙,讓我在太后面前,更容易進言了。”
原本他提出組閣,共合之說,自然被大金視為叛逆。可是對于這個手握全國精銳的叛逆,朝廷能做的,只能是加官晉爵,希望以恩義相結,使其迷途知返。
挨了這顆炸蛋之后,說他是奸細的話,自然說不出來,包括隆玉太后自己,也認為袁慰亭是自己的忠良,勸金國皇室退位,確實是出自一片忠心。
立場一變,他進的言,就更容易取信,一些宗室及親貴,也開始認真思考起袁慰亭提出的退位主張。畢竟連堂堂的三軍統帥,內閣魁首都幾遭不測。如果再不退位,怕是炸蛋就要丟進紫禁城里也未可知。
隆玉本就是軟弱而無主見的,外部壓力一大,她就準備屈服。可是宗室黨的力量卻很大,肅王、恭王以及天佑帝的連襟,輔國公承澤,都一口咬定要打下去。寧可戰死,不能投降。承澤正在與洋人聯系,尋求洋人借款,以金錢組織部隊,向葛明黨發起最后的攻擊。
在宗室黨看來,葛明軍連戰皆北,實際已經是窮途末路,只要奮起一擊,就可收全功。袁慰亭不想打,那就換人去打,小恭王濮偉力保旗人之中,素稱知兵的良輔掛帥,掛印前往,同時,將禁衛軍的兵權,自馮玉璋手里收回來。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禁衛軍是否南征,尚在兩論,但是只要小恭王收回兵權,可想而知,下一步必是對共合體制動手,凡是倡導共合者,可能都要加以白刃。袁慰亭人在京中,一樣不得安全。
袁慰亭冷笑道:“小恭王的才具,遠不及當年六賢王,可是心氣倒是極高,總覺得自己是能力挽狂瀾的大救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得讓他知道知道,袁某可不是往日可比。”
“那是自然,今日之城中,是我北洋的天下,小恭王螳臂當車,殊為可笑。對付這幫子旗下大爺,最好的辦法就是連哄帶嚇唬,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出頭冒尖的好好教訓一下,但是也給他們一個指望,讓他們知道,只要投降,就能有好結果。有了這個指望在,我想,也就沒人跟咱們硬拼了。”
袁慰亭滿意的點點頭“說的好!冠侯你年紀雖然輕,可是見識著實不凡,對付這幫旗下大爺,就得用你這個辦法。說起來這次南北議和,我派錯了人,如果冠侯你來辦,就比唐儀紹強的多了”
“姐夫過獎,這個約法確實不是個東西。總統和內閣互相受制,同時受制于國會,這個法案,本身是向卡佩學來的。卻故意不提卡佩,總統有權解散國會這條,從法律上,是站不住腳的。若是我去談,就只好把茶杯砸在孫帝象頭上了。所以不去為好,否則談不成。”
“那也好過談成這副樣子!”袁慰亭哼了一聲“戰場上,我軍勢如破竹,將南軍打的丟盔棄甲。可是談判桌上,他們反倒要占主導地位,這到底是誰贏誰輸?唐儀紹這次的外交辦的太不漂亮,其形幾如喪師失地,若是在疆場上,這就可以論斬。我若是委你為副手,就不會有這種事了。當時我考慮著你在辦喜事,若是又要辦交涉,難免分神他顧,勞心勞力。不想唐儀紹把個外交,給我辦成這副模樣,真是辜負了我對他的信任。”
趙冠侯笑道:“姐夫別急,這事也并非不可挽回。名位總歸是要靠力量來保證,孫帝象雖然現在松江做總統,也不過就是草頭天子,全不作數。地方上有力量的士紳,乃至幾位葛明軍的都督,都在支持我們。姐夫這個總統,包準是要坐的。”
“坐總統,只是第一步。現在我們兵強馬壯,總統名位,唾手可得,我根本就沒擔心過大位旁落。我所顧慮者,是唐儀紹開了個壞頭,讓葛明黨以為,我們色厲內荏,實力不足,日后恐怕會在談判桌上,跟我們多方掣肘,橫生出無數變故。天無二日,國無二君,一個中國,不能有兩人說了算。總得想個法子,把孫帝象壓下去,讓他們知道,袁某的力量不是他們所能抗衡的,別想著和我分庭抗禮,我心里才能踏實。”
袁慰亭嘆了口氣“現在國內,我們的形勢固然是好,可是從外面看,卻不容樂觀。扶桑人的特使找過我幾次,他們現在國內分為兩派,有一派主張支持葛明黨,與北方劃江而治,由扶桑提供資金及軍事上的保障,扶持葛明黨。另一派,則支持南北一統。為了這個外交方針,他們國內固然紛亂叢生,在國際上,與阿爾比昂幾乎交惡。這話,無非就是在向我施加壓力,我如果不能讓扶桑人滿意,支持葛明黨的一派就會坐大,未來對我們大為不利。要想斷絕扶桑人的念想,就得有強兵,讓他們知道,中國不可輕侮。可是連權力都拿不到手,又談何強兵,又談何強國?”
趙冠侯思忖片刻“姐夫,總統的權力,我們且壓后再說,先說眼下。拱衛軍就在紫禁城外駐扎,只要您一聲令下……”
袁慰亭連忙搖著頭“萬萬不可。袁某不能落一個欺壓孤兒寡婦的名聲,更不能落一個不忠不孝的評語。袁家也算的上世受皇恩,人要說袁慰亭做了王莽,我死以后,又有什么臉面見袁家列祖列宗?再者,從國際影響上看,我以武力奪取政權,孫帝象靠選舉成為總統,我們兩人之間,他反倒是比我硬氣,這條路我絕不會走。”
“那姐夫你的意思是?”
“法堯禪舜。”袁慰亭在趙冠侯面前,不隱瞞自己的想法,直接和盤托出“讓太后效法前朝禪讓,把帝王之位,禪讓給我。金國現階段還是這中華之主,禪讓比起選舉,還是我的腳步站的更正一些。這話,我不能自己說,大佬又被小恭王嚇住,不敢說。你來的正好,你能不能幫忙,把話遞過去?”
“姐夫的意思是?福子?”
“正是。她是皇帝的本生母,也可以進宮見太后,讓她把帶過去。至于肯聽不肯聽,那就是太后自己決斷的事。只要把話遞過去,我這里,就感念她的人情。”
趙冠侯想了想“這事不是不能辦,但是姐夫,您也得聽我說一句,要辦成退位的事,與震懾小恭王,實際是一件事。恩威并施,我若是見小恭王,就是立威,見福子,就是施恩。是打人,還是去賣好,聽姐夫您的安排。”
袁慰亭道:“我已經是宗室眼里的活曹,再怎么行善也沒有用。讓他們怕我,比讓他們愛我管用,打人的事我來做,你只管去賣好。這是咱們自己家的事,我若是當了總統,你也不會吃虧。所以酬庸的話,我不提,只說你看看,要用什么條件,才能說服太后退位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