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祖先的名義發誓,早晚會殺了你這個魔鬼……魔鬼!”
濟南,府后花園內。還沒有長出新牙的公主,咬牙切齒的詛咒著某人。在她身后,幾個比她年紀更小的男孩女孩,如同跟屁蟲一樣,排成一字長龍,緊緊追隨著她的腳步。
走在第三位的男孩,猛的躍過了前面的兩個女孩,跑到安娜身邊,討好的拉她的裙子“姐姐,姐姐,你要殺誰?告訴我,我幫你!”
話音剛落,正在發脾氣的鐵勒公主,猛的伸出手,抓住了趙家長男的耳朵,向相反的方向用力猛揪
“我說過了,不許破壞隊型!你竟敢違抗我的命令!你說,是不是應該受到懲罰?”
在內宅里無法無天的小霸王敬慈,落到這位鐵勒公主手里,卻像老鼠遇到了貓,根本不敢反抗,只能拼命的喊著姐姐救命。孝慈與愛慈卻在一邊鼓勁道:“姐姐加油,姐姐加油!”慰慈膽子最小,張嘴就要哭,結果被安娜吼了一句,就嚇的連哭都不敢了。
趙家的孩子沒有多少玩伴,大多是自己陪自己玩,再不然,就是加上一個怎么欺負也不敢發脾氣的阿九。安娜到趙家之后,這個洋娃娃也似的外國女孩,就成了趙家一干兒女的絕佳玩伴。
按照趙冠侯的說法,我家的兒女,是世界上最難對付的敵人,只要你能收拾他們,就沒什么是你收拾不了的。因此,安娜就成了趙家的低齡保姆,成了家里新任的孩子頭。
她的身體素質本來就比較出色,逃亡路上,又學會了格斗、騎馬,加上年紀本就比幾個孩子都大,沒用多久,就在內宅里確立了自己孩子頭的地位。即便是敬慈這種淘氣包,落到她手里,也只有被收拾的命。
自從她進入趙宅之后,趙家的女孩地位大漲,順帶,就是男孩比較遭殃。慰慈雖然不挨打,但是被安娜整治過幾次后,反倒是比哥哥更害怕她,被她一瞪,就嚇的朝姐姐身后躲。
安娜收拾了一通敬慈之后,才把在趙冠侯那受的氣略微散了一些,恨恨的用石子朝珍珠泉里丟過去。“他是魔鬼的化身,一定是!如果不是魔鬼,又怎么會想的出那么多可恨的方法來折磨我。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他知道,他教了個什么怪物出來!”
一路上,安娜也學了很多東西,向身邊的貴婦學禮儀,向侍衛們學習自衛的手段。在她看來,自己比所有的同齡孩子都強大,趙冠侯的訓練,自己一定可以應付的來。可是直到訓練開始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大錯特錯。
她或許比同齡孩子都強,可是趙冠侯壓根不是拿她當孩子訓練。力量、速度、反應、格斗、射擊。這些練習全是按照成年人標準來的,她就算身體素質出色,也很難應付的了。鳳芝和鳳喜負責教導她拳術,孫美瑤還要教導她騎馬與一些刀術,趙冠侯則教她最簡單的殺人術。
原本安娜看來,殺人就是射擊或是格斗的結果,可是趙冠侯眼里,殺人卻是一門不折不扣的藝術。不管是武術還是射擊,實際都只是殺人這門藝術里,微不足道的兩個分類而已。按他的說法
“殺人的方法有上千種,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是最沒有美感的那種。不過是它最簡單,最容易有成效,才有那么多人效法。實際上,殺人應該殺出藝術感,那才是我們該追求的最高境界。比如,對方拿你當成最好的朋友,在你們飲酒高歌時,你在他的酒里下上毒藥。更高明的手段,是你們一起創業,然后你卷走他的錢,再以他的名義借高利貸,逼的他跳樓自殺,從頭到尾手不沾血,這才算的上摸到了美感的邊緣。”
基于美感制定的訓練課程,讓安娜感覺自己掉入了無底深淵。沉重的課業,壓的她透不過氣來。繪畫、鋼琴、外語,甚至還有數學。這些她根本不感興趣的學科,也被趙冠侯算入殺人術,不但要學,而且必須學出成績。如果表現的不合格,就會迎接殘酷的懲罰:打P股。
或許是不忍心打自己的孩子所造成的遺憾,趙冠侯打起這位弟子的P股來可是毫不會留情。按他的說法就是“被打的時候心里恨不恨?恨就對了。你要想著殺掉我,報仇雪恨。干掉那個無良沙皇算什么目標,以殺死我為目標進行鍛煉,這樣才有意義。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殺死我就對了,快點去鍛煉吧。”
直到在敬慈的P股上痛打了一番之后,安娜的怨氣才小了一些,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你揍我,我就揍你的兒子,早晚有一天,我要像揍這個小笨蛋一樣揍你!我不再是過去的小南瓜,而是一個大姑娘了!”
隨后,她又想起了自己身邊的衛士。
從鐵勒一路輾轉到山東,她身邊所剩的衛士已經不多,他們忠誠勇敢善戰,可是在刺客的連續追擊下,損失再所難免。趙冠侯除了訓練她,也給那些衛士制定了全新的培訓計劃,在安娜看來,那些訓練科目及要求,只能用慘無人道來形容。天知道這樣折騰下來,還有幾個人能剩下。
負責培訓他們的,是名為瑞恩斯坦的普魯士人。高貴的鐵勒皇家衛士,怎么能接受一個普魯士人的指揮,更別說,還要忍受遠比皮鞭更為難受的語言轟炸。安娜悄悄去看過兩次訓練,之后就在殺戮名單上,加上了瑞恩斯坦的名字。更可惡者,短短時間內,在趙冠侯的支持及撮合下,已經有一對雙胞胎姐妹,成了這個惡毒教官的地下情人。那可是堂堂的鐵勒貴族,這種行為,簡直是對鐵勒的褻瀆!
出于使命以及對皇室的忠誠,更多的是,期待著瑞恩斯坦當眾吃皮鞋。衛士沒人退出訓練,反倒是咬著牙,堅持了下來。安娜對這些殘存衛士,是有一份愧疚心理的,也少不了去安慰。可是現任衛隊長的話,卻讓她大為欣慰“或許,您可以考慮記住我們的名字了。我有一種感覺,如果圣彼得堡再派刺客來,我們一條命,可以換對方五條命。”
從這個角度看,那個魔鬼還不是一無是處,就在安娜剛剛這樣想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出現在她身后“你今天又打我兒子了?”隨后,她的頭發就被人一把抓住,帶著向前跑了好幾步。手指頭,差點就指到了她的額頭。
“你說說,你能不能長點出息,就不能找點大人欺負,非得欺負弱小有意思么?有本事,去打大人。”
“不!永遠找比自己弱的目標下手,這樣才能避免受傷!”安娜揚著臉反駁,敬慈見到爸爸出面,并沒有出來告狀,反倒是求情道:“別打姐姐……我們在鬧著玩。”
趙冠侯沒理會兒子求情,巴掌向著安娜頭上落去,安娜瞪大了眼睛看著,沒有退縮的意思。隨后,她的頭,就被揉成了一堆亂草。
“說的很對,跟強者搏斗哪有欺凌弱小來的有趣。這么快就領悟到了這一步,有資格當我的徒弟。走,作為獎勵,我帶你去外面轉轉,犒勞你一點好吃的。”
因為一大批鐵勒有錢人搬來城里,濟南特意開了條風味食府街,簡而言之,就是專門賺鐵勒人鈔票的地方。在這里,既有山東風味的小吃,也有味道正宗的鐵勒飲食可以享用。
安娜一路逃亡,總歸是要隱藏形跡的,越是在國土上,越要想方設法的偽裝。像是現在這樣,穿上一身洋裝,大搖大擺的出行,已經是很久以前的記憶了。趙冠侯牽著她的手,兩人徜徉在街上,商人或是行人,對這種小女孩并不覺得奇怪。喜歡看報紙的,沒人會不認識大帥,遠遠的就鞠躬行禮,或是拿出吃的東西孝敬。
“你看,這就是當大帥的好處了,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拿什么拿什么,不用給錢。”趙冠侯邊說,邊走到一處賣油旋的攤子之前,原本坐在這里吃飯的幾個人,連忙起身讓坐,隨即就一溜煙的跑開。
這種山東小吃,安娜之前也沒吃過,不管心智比同齡人強多少,面對食物,也難免露出關注的神色。趙冠侯的手卻在她頭上一拍“別光看吃的,說說,這一路上你看到了什么。”
“食物、攤販、還有我的臣民……還有不安”安娜拼命回憶著,猛的,她想到了什么。這是在一路上遭遇追殺過程中,所產生的某種反應。每當刺客臨近時,她就會覺得寒毛倒豎,心臟仿佛被什么東西抓住一樣,周身發冷。
自從進入中國,這種感覺已經消失,可就在路上,這種感覺再次來臨。不過這感覺只是一瞬間,隨即就恢復了正常,她也只以為是錯覺。直到趙冠侯讓她回想,她才意識到,那種感覺……確實又來了。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絲不安,趙冠侯握住了她的手
“有我在,不用害怕。你的第六感很強,比我的要強的多。這是個很好的天賦,可以保證你活的長。但是光有天賦是不夠的,還要學會觀察。我雖然教了你很多東西,但是這些東西只會讓你的矛變的更鋒利,不會讓你的盾變的更堅固。不管是沙皇,還是農奴,在子彈面前,都是一樣的脆弱。一身本事,也照樣扛不住一發子彈。要想活的長,首先是要學會觀測。我跟你說一句實話,講殺人,師父我在現在算是很厲害的,可是在過去……我還算不上出色,我更擅長的是分析,觀察,善后,外加制定計劃。這些東西可以保證我活的長,也可以保證我可以多送幾個人上西天。我再帶你去走一圈,記住,找出令你不安的東西來。”
安娜的臉色一變,她當然明白,到底是什么令自己不安。鐵勒的刺客,居然這么快就追到了山東?一路上恐怖的回憶,親人的離去,每一個對她好的人,都會在這種襲擊中為了保護她而死,難道,又輪到眼前這個男人了。
雖然一度信誓旦旦的要殺掉他,可是現在,她的眼睛里只覺得陣陣發熱,鼻子一陣發酸。她搖搖頭,小聲道:“不……不去……”
“別怕,有我在,沒人可以傷害你。不直面這些家伙,又怎么能戰勝他們?我不希望我的徒弟是個只會害怕的膽小鬼,遇到敵人,就把他干掉好了。跟我走。”
趙冠侯拍拍桌子,示意老板給自己留下座位,拉起安娜又走了回去,鐵勒人依舊要給趙冠侯行禮。至于安娜,她的身份保密,鐵勒貴族雖然知道小公主在,但知道她真實身份的,實際并不多,大多數人認不得她。
一個一個攤子走過去,男女老少,五光十色。一張張面孔在安娜面前轉動,讓她覺得眼花繚亂。她一度想要逃跑,遇到刺客要逃,這幾乎成了她的本能反應。可是隨即,趙冠侯的手上加了力量,握的更緊了一些。那只手上傳遞來的熱量,將寒意驅散,縈繞在心里的恐懼,正一點點消失。
不怕……什么都不用怕。她心里嘀咕著,只要在這個男人身邊,自己什么都不用怕。
猛的,那種感覺再次襲來,比起方才的驚鴻一瞥,這次的感覺更為強烈,仿佛一柄利刃劈面刺來。安娜幾乎要驚叫著逃開,不管不顧的撒腿就跑,不管哪里,只要離開這些魔鬼就好。
她猛的甩開了趙冠侯的胳膊,張開嘴,驚聲尖叫道:“是他們……就是他們!”
那是一對中國夫妻,年紀四十上下,相貌平平無奇。男子帶著幾分憨厚相貌,在小吃街經營了個餛飩鋪子,人很老實,被人欺負也不怎么敢回嘴。他的女人,同樣是個少言寡語的,在整條街上,也算有名的老實人。
當安娜的手指向他們時,兩人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愣在那里。可是下一刻,婦人的手猛的從錢箱里抽出了一支短槍,男子則一下子掀翻了灶。滾開的湯水與餛飩向著趙冠侯與安娜兜頭潑去。
槍聲響起,人倒在地上。
女人的額頭上多了一個彈孔,男子則被幾條不知哪里殺出來的大漢緊緊的按倒在地。安娜被趙冠侯抱起來,已經躲到了一邊。霍虬吹去槍口的白煙,小跑著來到趙冠侯身邊問道:“大帥,沒傷著吧?”
“你出槍這么快,我怎么會受傷?干的不錯,回去有賞。通知弟兄們動手,這條街上混進來的幾只老鼠,今天全都抓了,回去慢慢炮制。”轉過頭,看著懷里淚流滿面的安娜,又柔聲安慰道:“不用害怕,你既然是我的徒弟,就不用擔心有人可以傷害你,只要我活著,你就是安全的。這是師父對徒弟的責任,不管你惹上的是誰,都不能傷你分毫。走,我帶你接著去吃東西。”
當天晚上,安娜在睡夢中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小聲喊了一句“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