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原由紀也在思索。
她想不透自己被溫先生選中的理由。
論家境,她和妹妹絕對擔當得起“貧窮”兩個字,在日本社會的最底層茍延殘喘。論學識,她只是個大學生,不是經驗閱歷豐富的老教授。論性格,自己又稱得上懦弱和膽怯,沒有所謂“領導領袖”的氣質。
溫謙亦如同會讀心術。
他步伐沉穩的走在前面,留給了井原由紀一個黑紅兜帽的背影。“沒有必要去探究原因。這世間真理向來不是普世的,而是獨攬專享于知識分子和名流貴族。”
“難道普通人就沒有知情的權利嗎?”井原由紀質疑。
“你能提出這樣的疑問,因為你認識到了目前舊有規則的局限。而認識的前提是……擁有改變的和力量。現實喚醒了你心中的怒火,而我賜予你超凡的力量。”
溫謙亦將自己的面孔隱藏在陰影中。
“只需要一個導火索……或者是萊克星頓的槍聲。”
井原由紀小心翼翼地走在馬路上。
生怕因為自己動作幅度稍大就引發了強風和氣流。她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異類,不想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任何人在獲得了如此強大的特殊能力后,都會擔心被切片的恐怖結局。腦子里關于國家機構總是負面而神秘的,并且擁有瘋狂的科學家。
這得歸功于影視作品。
讓溫謙亦省去了一些解釋和警告的必要口舌。
回到牧野街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半,正是日落的時間,但天色陰沉看不到太陽。在往常,這時候是上班族和學生們回家休息的高峰期,青年們騎著單車,在街道中來往,歡聲笑語。
這一次有些不同。
面館、便利店和服裝店的大門緊閉,掛著“休息”和“暫時停業”的牌子,甚至還有的鎖上了鐵鏈。
蕭瑟的景象讓井原由紀新生不安。
走在街道上,她能察覺到來自于兩旁居民樓的窗戶里,正悄悄往下窺探的模樣,當她順著感覺望去,卻又消失不見。
“這是怎么了?”
就在公寓樓下的修理鋪門前,她看到了警察拉開的橙黃色警戒線。
兩輛警車停在正門,打著閃爍的警示燈。
井原由紀看到了一個熟人,小心翼翼道:“鳥居警官?”
鳥居卓人轉過身,“是由紀啊。”
“發生什么了?”她指著警戒線。
“這個家電修理店的老板被刺傷了,傷勢挺嚴重的,如果不是顧客及時發現,恐怕就會死在這小小的屋子里了吧。兇手真是狠辣,刀刀沖著致命的地方去的……”
“怎么會,她是個很好的人啊……”井原由紀喃喃。
鳥居卓人承諾道:“我們會盡快抓到兇手,給居民們一個放心的交代。”
他突然看到了溫謙亦,覺得這人的裝扮有點奇怪,但與尋常年輕人沒有什么太大的差異,沒有過多注意。
井原由紀繞開了警戒線,來到三樓,輕輕打開房門。
一片混亂映入眼簾!
“這……”
溫馨的貧窮港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狂風肆虐般的狼藉,桌椅歪倒,窗簾撕裂,地面是各種被掃到地上的雜物。
井原由紀這才想起來,妹妹早就應該下學回家了!
她瘋了一樣在屋子里尋找妹妹的身影,最終,在臥室的墻壁上,看到了一行用紅色噴漆噴出的文字。
“姐姐,別管我快跑。”
溫謙亦輕笑一聲:“顯然是有人來過了。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井原由紀絕望不安地望著墻壁,死死咬住嘴唇。
“是三番組。他們在尾鷺市的手下不計其數,想要抓一個女學生簡直輕而易舉,這種小地方的警察,沒能力對抗這種經驗老道的集社團伙。”
井原由紀沒有問“為什么抓我們”這樣的話,而是聲音冰冷的說——
“我該怎樣找到他們?”
“我可以告訴你具體方位。但你要想清楚,即便找到三番組的人,你又該怎么做?”
井原由紀沉默許久。
她的聲音如同從深淵中升起,沉緩堅決,兇若厲鬼。
“這種人渣必須得到清洗。”
很順利……
溫謙亦需要這樣一個擁有日本籍貫的得力助手,他也正在將井原由紀引導設定好的方向,成為堅定的新人類主義戰士。
他提出了一個疑問。
“你的理由。”
井原由紀的思緒一點點明了,她低著頭沉思了很長一段時間,終于從內心最深處找到了最準確的答案。
“是仇恨。”她的話語從牙齒縫隙中擠出來。
“對不公的仇恨,對暴力侵害的仇恨,對這整個日本社會的仇恨!我不想看到相同的悲劇再次上演,總有人要為了真理而殉道犧牲,總有人要爆發出第一聲反抗的吶喊……”
井原由紀雙眼越發清明,她望向溫謙亦。
“或許這就是神選中我的理由,無關背景和身份,無關性格和能力,我代表著的是聲音,喚醒所有底層被壓迫者的鐘鳴。”
太好了……
溫謙亦對引導理論與現實遭遇相結合的出色作用表示滿意。
他賦予了暴力革命一種全新的崇高價值,并且讓人們相信這就是他們所追求的真理。井原由紀只是一個火種,徹底引發日本大變革的導火索。
溫謙亦的聲音潛藏著無窮的魔力,引導著井原由紀的思維逐漸向某個方向升華。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讓。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的行動。”
“不流血不是暴動,不犧牲不是暴動,不是你死我活也不是暴動。暴動,就是重新奪取屬于自己的權利,創造出一番全新天地。”
“我需要你徹底掌控三番組,以賜予你的神力,將罪惡凈化成為我們的鋒利長矛。”溫謙亦側身,緩緩道。
井原由紀忽然握緊拳頭,在強磁力場的作用下,發出蔚藍色光澤。
她半跪在地上,仰望溫謙亦,語氣虔誠:“神,我們的敵人在哪?”
溫謙亦推開窗戶。
陰涼的風帶著細雨吹了進來。
他望著陰沉的天空,緩緩抬起雙臂,一股耀眼而明亮的白色電光從他的身體中爆發而出,能量波如同利箭沖向了天空。
兜帽上衣鼓著風,被高高吹起!
噼啪——!!
天空炸響沉悶的雷霆!
電荷順著空氣向整個城市飛速傳播,在雨水介質的作用下傳遞到每一處!所有的景象在電荷的探測下顯現于溫謙亦的大腦。
他的思維貫穿了這座鋼鐵與水泥鑄就的現代都市。
雙眼中顯現強烈的白芒。
“看到你們了。”
溫謙亦嘴角勾勒出一絲獰笑。
他越來越迷醉這種掌控一切的滋味,也深深體會到了野心的存在。
井原由紀半跪在不遠處,長發在狂風飄舞著,青澀的面龐上充滿著如同宗教信徒一樣的虔誠和崇拜。
身后是凌亂的廢墟,似乎是……不久將來的預兆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