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事全會是非常無聊的,大家隨便投投票,有那么一兩個比較跳脫的,也無關大局。
江濤拿到近200票,得票率高達80。棄權的也有,然后投周軍武,天美周主任,以及林海文的,都有,不過都是寥寥幾張。周軍武就相當的可憐了,上竄下跳這么久,他自己的,還有他老師張云林的,棺材本的關系和人情都翻出來了,結果就落了這么一個下場——6票!
盡管對這個結果已經有心理準備,周軍武還是感到相當的悲涼。
他的眼神越過千頭萬腦,看向林海文——憤恨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幾乎同時,林海文回頭看了他一眼,周軍武下意識想收起臉上猙獰的表情,但措手不及之下,力有未逮,整張臉就顯得很扭曲了。加上林海文還好死不死露出了“挑釁”的笑容來,給他氣的,滿臉黑光。偏偏央視的攝像頭這會兒也掃過來,他不得不變換臉色,微笑起來——以表達對江濤當選的無限認同,無限鼓舞。
簡直想哭!
當這個畫面在《新聞三十分》中出現的時候,很多人就比較好奇了,這人臉上到底是個啥意思啊?
高興不像高興,生氣也不像生氣,笑也不是笑,怒也不是怒,復雜的跟《蒙娜麗莎的微笑》似的——《周軍武的微笑》。
林海文看到這連著三條信息,也是醉醉噠——知道你高產似母豬,也不要這么浮夸好不好。
第一條是票數出來的時候。
惡人谷300,來自京城周軍武。
第二條是林海文對他友好一笑的時候。
惡人谷500,來自京城周軍武。
第三條就是央視的攝像機讓周軍武露臉的時候。
惡人值800,來自京城周軍武。
不明白,不明白,明明都是好事兒啊,怎么總是給他貢獻惡人值呢?
所以歇會的時候,林海文特意去關愛一下有些錯亂的這位朋友了。周軍武看到他朝自己走過來,腳步一頓,趕緊加快幾步,繞了幾個人想走——林海文那張嘴,他是領教過了,他又不是個抖M,還等著林海文過來給他撒鹽。
他這一躲,被幾個人擋著,就看不見林海文了。
心里才一松,結果還沒來得及完全松開,就差不多兩根指頭能進的樣子吧,就聽到一聲吼。
“周軍武先生,等等我!”
退場的好些老朋友正在閑聊的,還有周軍武剛才繞過去、正好奇的那幾個,通通向聲音來處看過去——林海文,正在滿臉熱情笑容的揮著手,一邊喊著“借光”,一邊走向周軍武。
“對不住,借光,借光,謝謝謝謝,哎,老周,等等我。”
等你妹妹哦!
惡人值1000,來自京城周軍武。
都說男人身上有個一激動能放大六倍的器官,放周軍武身上,估計就是他的鼻孔了。
他氣急了,但又偏偏不能發作,甚至表情都不能變,所有的情緒涌動,都通過鼻孔來表達了——通紅,滾圓,好大。
林海文走近過來,差點覺得這不是年老板的爾康么?
“周副院,你這腳步好快啊,真是寶刀不老,雄風那個猶存。”
周軍武惡狠狠地盯著他,從牙縫里擠出話來,還好還沒有肉絲韭菜渣啥的:“林海文,你干什么?”
“啊?就找你聊聊唄。”
“我們沒什么好聊的。”
“怎么會沒什么好聊的,周副院是不是覺得自己畫技淺薄,不堪與我一比,才這么說啊?不要這樣,我曾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即便是不如我的人,我也能從他身上學習到東西,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嘛。”
周軍武臉皮抖的啊,都讓人心驚。
惡人值1500,來自京城周軍武。
“得,看來您是真不愿意,”林海文瞅著周軍武這座小火山快要爆發了,決定撤——其實他是有正事的,港城要舉辦一個全球華國畫大展,林海文跟周軍武都沒有受邀,林海文一幅《洛城游春圖》之后,已經很自覺把自己看成華國當代頂尖國畫家了,然后周軍武也是國內有名的,這次港城的展,居然把他們都給略掉了,林海文還打算來找找周軍武,跟他同仇敵愾一下呢。可惜,人家好像不愿意,真是氣量小。
還好這話他沒說出來,不然周軍武可能要不顧幾十年的體面,當場跟他打起來了。
雖然不一定打得過吧,但那也夠難看的。
林海文搖搖晃晃地走了,方向正是新當選的江濤副主席那邊,周軍武又是一陣嘔血,掩面而走,苦淚在心。
“你又去招惹他干嘛?”江濤瞪了林海文一眼,他今天忙著,不過林海文走過去,別人都自覺走開。想著這兩關系不錯的人,會不會因為林海文的失利而出現齟齬呢?
看著是沒有,好可惜。
“我哪里是去招惹他,我有正事的。”林海文把港城全球國畫展的事兒跟江濤說了:“周軍武也沒受邀,我去找他說說話,排解一下,結果他還不領情,跟個刺猬似的,唉,氣度狹窄,不當人子。”
“……”江濤半個字都不會信他的。
“那個展規模又不大,而且人家打的是水墨嘛,你就臨摹過我那一幅,人家怎么請你?”
“那個籌辦的叫啥,陳建云是不是?我記住他了,給我等著。”
“……”江濤攬住他:“走走走,我請你們吃頓好的。”
“呦,當領導了,就是大氣。”
江濤當選之后,央美迎來了一系列調整,他卸任副院長,董文昌則調任華國藝術研究中心當副主任,油畫系的周彤生主任升任副院長,接替董文昌。西京美院的一個副院長平調過來,填了江濤的位置。
周彤生走后留下的空缺,由資深蘇派寫實主義畫家、原央美第四油畫工作室主任俞妃接任。
一時間,對于央美油畫系的取向,外界是大加猜測,都覺得是不是這個要重回蘇派寫實了?這些年,付遠那一類的融合畫法大行其道,其實也意味著西方畫派的實質影響力不斷增強,這會兒,執華國美術教育牛耳的央美油畫系,突然上了一位前蘇寫實的旗手,這就醉醉噠了。
也有人說,這是不是央美對天美油畫系的應激反應啊。
天美油畫系歷來就是歐洲畫派在華國的一個追捧者,自常碩和林海文入職之后,這一點更是得到了確認。兩位當代華國在國際上最具知名度的畫家,都是相當典型的廣泛意義上的西方畫派,而且很純粹,都不是什么融合,也不是什么個體意識濃烈的畫風,常碩是典型的古典主義技法,而林海文則是古典主義新的拓荒者——兩者都傳承于幾百年來的油畫主脈。
所以天美在國內國外的聲譽也是扶搖直上的。
央美因此感到威脅,找了一條他們有優良傳統的老路出來發揚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現在這個大氣候,說不定還歪打正著。
對于這些外面的猜測,很多知情人士心里明白。
這根本夠不上什么畫派之爭。
無非是一個小團體的運作大獲成功而已,以林海文、江濤、周彤生、俞妃為主的這一個小利益同盟,借著陰差陽錯的機遇——當然最核心的一點,是林海文意外對美協的高職不感興趣,主動放棄,得以讓他們合縱連橫,瞞天過海的,最終基本實現了大部分的目標。
最核心的人物林海文,算是小試牛刀了一把。
很多人以后明白過來,恐怕會對他有別樣的觀感了。
江濤說請林海文吃飯,也沒有當時就請——也太浮躁了那。
過了幾天吧,江濤帶著夫人,周彤生也帶著老婆,俞妃是帶著女兒俞鴻,林海文是……帶著鳥,大家一起在百味閣聚了一次。
對于小黃,百味閣已經很熟悉了,林海文來三次,總有一次要帶著它的——因為小黃這只特立獨行的鳥,很喜歡吃百味閣的一個堅果冷盤,所以林海文總是帶它來,點一個給他打牙祭。
“祁董事長怎么沒來啊?”江濤作為東道主,今天是家宴,自然要問。
林海文嘆氣:“忙啊,我問了一句,她說抽不出時間,我畢竟是吃軟飯的人,不敢再問。”
大家都笑,連一直不太開懷的俞鴻都沒忍住,俞妃這個閨女,林海文每次見,都覺得她狀態又差了一點。五六年前第一次見的時候,兩人碰擦一下,這姑娘不驚不動,丹唇輕啟,輕輕一笑,仙氣兒足的很,完全是想象中書香世家出來的小姐模樣。等到再見,已經是去年了,作為華國國展公司的策展經理,獨立策劃了一個大展,還讓俞妃花了人情,讓道爾頓骨瓷的那幫人來參觀了一次林海文的黑龍潭畫室。
那會見的時候,這姑娘能干是能干了,但也是下凡了,有了煙火氣。
這次再見,林海文都覺得,有花兒要謝了的感覺——憔悴。
“這是你們家的小黃吧?”俞妃逗了逗小黃:“真漂亮。”
“嘻嘻。”
“嘻嘻。”
“呦,還會笑呢。”周彤生的老婆是市文化局的科員,挺市井的,走過來就上手了。
小黃一歪腦袋:“宰了你!”
林海文一抬手,讓它飛過來停著:“哈哈,這小東西不愛人碰它。”
暗暗瞪了它一眼,這鳥真要成精了,還會自己調整單數復數呢,就是前頭那半句,還好沒說出來,不然就把它毛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