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吃店的老板娘就是南城人,一口標準的地方普通話。
“呲點色么?”
“我找人。”
老板娘干脆利落一轉身,干自己活兒去了。林海文嘴角抽了抽,自己跑到小二層,找到第三個小包房。
“你好。”
“呃,你好,這里我們已經有人了。”
林海文一愣,旋即想到自己,短袖短褲人字拖,一臉菜嫩,不像個正經的——詩人。
“卞婉柔小姐,還有林青小姐,是么?我是林海文,再次,你們好。”
卞婉柔推了推僵住的林青,才歉意地朝林海文說道,“海文先生,不好意思,我們只是沒想到寫出‘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的先生,竟然是這么年少有為。”
林海文聳了一下肩膀,“小屁孩也有大世界。”
“能說說為什么看中了明月幾時有么?”林海文坐下來,一邊喝著豬心蓮子湯,一邊吃著鹵豆腐干,問道。
這種油滋滋的談話氛圍,不管是林青,還是卞婉柔,都比較陌生。
“咳,海文先生”
“嗯”
林青暗暗翻了個白眼,讓她對著一個小屁孩喊先生,實在有點為難她。本來想著林海文客氣一下,她就順勢而下,結果林海文老神在在的,就這么受著了。
“你可能也了解過婉柔,她當初就是以古典風格出道的,也受到比較多的認可。這一次回歸,最好的切入點,當然還是類似的風格。”
“古詞傳世的有上萬首,我是想知道,你們為什么想要明月幾時有。”
卞婉柔示意了一下林青,“海文先生,其實是我在學校看到的這首詞,當時就覺得很有觸動,尤其是‘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這一句。我家里的情況,可能古編輯也和你說了一點,我這幾年的經歷,也可以說得上是悲歡離合,陰晴圓缺了。所以我對這首詞有一些切身的理解和感受,很希望能夠把它唱出來。而且,也并不是每首詞都適合改編的,明月幾時有卻是非常適合的一首,很難得,能夠遇見是我的幸運。”
林海文點點頭,沒再繼續問她的經歷,也沒問開價,而是直接跳到了另一個話題,讓卞婉柔很意外。
“卞小姐,你當年是因為想要‘出淤泥而不染’才離開這個圈子的,這一次回來,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林青臉色變了,顯然覺得這不該是林海文問的問題,“海文先生,我們只是希望跟你購買——”
“林青!”卞婉柔喝止了林青的話,她看得到,林海文的眼里非常平靜,顯然已經將林青的反應考慮在內。她也感覺得到,林海文在觀察她,甚至在刻意地營造觀察的氣氛,“海文先生,當年我很年輕,有些事情做的太沖動,現在想來,也不是沒有后悔。但是,還有一些事情,不論是到了什么時候,我的態度都是不會變的。”
林海文突然呵呵一笑,“我就是八卦一下,后面這個問題沒什么意思。”
噗!
連卞婉柔這樣的水做的女人,都差點破功,狠狠地瞪了林海文一眼。
其實,林海文想知道的東西,在見面一開口,他就知道了,看嗓子并不需要聽到歌聲的,一說話,他就知道卞婉柔的嗓子依舊完美。他抽了根筷子,在桌面上敲了幾下。
林青愣住,卞婉柔卻聽出來,這是一段前奏。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千里共嬋娟~~”
古典、優美的旋律,在林海文清朗的聲音里徐徐展開。
鄧麗筠的這首但愿人長久,由梁紅生作曲,可以說是最為經典的宋詞改編的歌曲之一,歷經數十年而毫不褪色,翻唱者很多,傳唱的更是無以計數。林海文自從想到要改編明月幾時有,就已經打定主意,就是這首但愿人長久,不會是別的,也不會允許其他人做另一種改編。
這里面有一種宿命般的使責任感,似乎是他把這首詞帶到了這個世界,就應該為它配上最合適的旋律——同樣來自那一個世界的旋律。
一曲唱罷,卞婉柔和林青都長久沒有說話,林海文也靜靜等著。
“這是先生自己寫的曲?”
“是的,你覺得怎么樣?”
卞婉柔毫不猶豫地斷言,“這樣的詞,這樣的曲,再沒有更合適的了。”
“卞小姐,我能問問,你拿到這首詞,打算怎么辦呢?是拿著它去找公司,還是拿著它去找制作人?”
林青呼吸一滯,這是她們的死穴,卞婉柔還沒有找到愿意幫她出專輯的公司和人,她們的計劃是拿到這首備受矚目的詞,然后去請有分量的作曲人,最后再拿已經完成的歌,去找到愿意出的公司。換而言之,她們打算玩的是“先有蛋再有雞”的游戲。
不過卞婉柔和林青不同,她相信這個讓她吃了很多次驚的男孩,明白他必然是有自己的想法,不然不必要這么一步一步地,打破她們的心防,點明她們的底細,拿出自己的籌碼,最后必然是有所要求的。
“海文先生,你有話不如直接說。”
“我沒什么話要說啊,跟前面一樣,只是八卦一下,畢竟我們普通人很少見到明星嘛,有點好奇,”林海文聳了聳肩膀,裝得挺像,很有點你要怎么就怎樣的隨意,“如果你們不愿意聊八卦,那就聊聊價格唄。”
卞婉柔很辛苦地忍住胸前一口血。
林海文現在才沒有心情去算計卞婉柔呢,有那個時間,他還不如去多關心關心處于“偽·更年期”的梁雪。他之所以要見一見卞婉柔,要把曲子一起拿出來給她,無非是要對明月幾時有這首詞有個交代,這雖然有一點可笑,但此時此刻,他確實希望這么做,所以他就這么做了,僅此而已。也許未來他不再有這樣的沖動,就不會再這么做了。
人生少年,少年意氣,他雖然是個西貝水貨,卻也不反對偶爾意氣一下。
談到價格,那肯定是林青出馬了。
“不知道海文先生有沒有價位?”
“第一次賣歌,不太懂啊,還是林小姐給個價吧,仨瓜倆棗的,夠在這里喝兩碗豬心蓮子湯,也就行了。”林海文倒是說的實話,不過林青這會兒不會信他,蔡大媽那句話很有道理:都是千年的狐貍,你跟我玩什么聊齋啊。
她考慮了一下,來之前她們倒是有個價格,5萬塊拿下這首詞。
對于新手詞人來說,幾百上千的價格都有,沒資歷但作品很好的,幾千上萬也可以。但是林海文的情況很特殊,古詩觀止的影響力在文藝界是比較大的,她們也相信,林海文絕對接到過報價,只是要么不滿意人,要么不滿意價錢。
這也確實如此,古小海那邊的報價,林海文都給推了,唯獨這一次是因為卞婉柔的歌聲,他才動了心——倒不是說他執念很深,而是沒有必要這么快賣掉,好曲好詞永遠是稀缺資源,如果不急著要錢,或者闖名氣,根本不需要著急。
“十五萬,詞曲一起,您看怎么樣?”
林青忐忑不安,卞婉柔現在跑單幫,錢是個大問題,這幾乎是她們能動用的資金的一半了。
“成啊。”
“啊?”
“哦?所以我要跟你講價是么?”
“哦不哦不,沒有,沒有,”林青一把抓住了林海文的手,也不管他剛才捏過鹵豆腐干了,“合作愉快!”
“愉快。”林海文挺費勁兒地把自己手從林青的手里抽出來,臉上不自覺帶了一點苦惱的神色——當你做一件事情比較困難的時候,你就會露出這種神色來,并不是說你有厭惡或者痛恨的情緒。
不過,顯然林青沒能理解這個真理。
惡人值+200,來自京城市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