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喬修亞真的觸碰到扭曲光圈之時,一如既往的,龐大無比的信息量用宛如要淹沒他意志的勢頭洶涌而來。
正如許久之前,戰士接受有關于饑荒邪神,有關于天災邪神,有關于大氣邪神和瘟疫邪神的記憶那樣,屬于豐饒邪神的狂暴信息流以兩者的‘接觸點’為源頭,正以匪夷所思的急速飛馳著。
這是一個遠古意志歷經億萬年的記憶,倘若是一般的傳奇強者,比如說一年前的喬修亞,毫無疑問會被這份記憶吞沒,不由自主的陷入有關于邪神的幻境之中。
但是,現在的喬修亞,卻已經不會如同以往那樣無能為力。
實質化的信息化作一道道洶涌澎湃的黑色霧氣,如同浪潮一般朝著戰士席卷,這一幕被遠方的自然導師和法伊娜等人所看見,頓時令她們心中一驚,位于混沌之泉底部的是豐饒邪神的遺骸這點,她們早就知曉,而為什么她們在此之前不愿意對這個混沌源頭動手,正是因為這奇特的信息引導現象。
邪神的本質,現在的邁克羅夫文明連皮毛都沒有弄明白,但是眾多研究者知曉,只要超凡者接觸到邪神殘留的力量,那么靈魂意志就會被其中蘊藏的大量信息沖刷,倘若不夠堅定,甚至會被沖成一片白紙,這還算是運氣好的了,因為假如運氣不好,接觸者甚至會直接被洗成邪神眷族,而普通人更是不堪,他們只要看一眼邪神的真容,甚至是邪神的眷族,就會因為大量信息的涌入而造成思維絮亂
以前的喬修亞也無法避免,但是現在,有了全新思維系統和秩序之光作為輔助的他,不僅不會被引入幻境,反而能反客為主,將這些信息全盤接受。
在戰士的身側,有無數如同星塵般的細微光點亮起,那是一個個微小的鋼之集群,它們飛速擴散,直至形成了一個半徑三百米的半圓,在這半圓中,上下左右每隔幾毫米就有著一小點鋼之集群,每個鋼之集群間,都有著明亮無比的光流聯通,它們形成了一個個儲存,控制和運轉器,不斷的閃爍發光,吞吐著恐怖的信息流,隱約之間,仿佛有著些許神經系統的影子。
但這個系統實在是太過龐大和迅速,以光速傳導的信息網絡正在以匪夷所思的效率運作著。
看似狂暴的邪神記憶以海嘯之勢壓來,黑色的霧氣沖進了喬修亞周身的鋼之集群網絡,它本想侵入戰士的思維,但僅僅是一瞬間,這些原本能壓制住一個尋常傳奇強者或魔獸意志的混沌信息,就被整個集群網絡反過來壓制了,霧氣中蘊藏的,有關于豐饒邪神億年的記憶,被喬修亞從容不迫的進行編碼,編輯,剪切,他刪除那些無意義的垃圾信息,翻譯其中的意義,戰士甚至有余力摘取這些邪神記憶中重要的部分,進行復制和儲存。
幾個呼吸間,就在自然導師等人沖進混沌之泉底部,準備幫助喬修亞應對邪神信息沖擊時,喬修亞已經將這些記憶徹底吞噬。
“……喬修亞,你還好嗎?”
看見黑霧消散,巨大的半圓形思維網絡也被戰士收回體內,迦蘭諾德不禁感覺自己來晚了一步,她向前走了一段距離,打算詢問一下戰士的情況。
“有點頭暈……邪神的記憶,實在是太混亂了,我高看了自己的信息轉譯能力。”
對于自然導師的詢問,喬修亞沒有回頭,他抬起手,擦去額頭上不斷滲出的液氮,而在戰士的頭頂,因為極度高溫的溢出,空氣甚至出現了電離化現象,有一條條風元素形成的小閃電正在閃爍。
此時,在喬修亞的精神內部,有關于豐饒邪神的記憶正在迅速的閃爍——但和以前,被動的接納那些零散記憶不同,這一次,喬修亞掌握有主動權。
記憶回溯,戰士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凝視著混沌邪神的過去。
那是凌駕于眾多世界之上的恒古存在,遺留下的最后殘骸——
無數星辰運轉的軌跡飛速閃爍,化作一條條線般的軌跡,在黑暗的虛無中流動,時間以千年,萬年為單位向上翻閱,能夠看見,空曠的虛空中,有一團不斷擴散的星云合攏,復原成一顆瀕臨毀滅的星辰,在一個巨大的世界群中心處,一顆穩定的巨大光團開始震蕩,最后分裂為數十個較小的世界,歲月的長河洶涌澎湃,朝著過去飛馳。
喬修亞掌握著船舵,他忽略那些無意義的記憶片段,控制著歲月長河的方向,他向上追溯,回到數千萬,甚至數億年前,他漠然的略過無數因為豐饒邪神導致的無數世界和邪神毀滅與誕生的瞬間,只因為他并不需要了解。
他需要的,是對如今邁克羅夫文明可觀測的多元宇宙范圍內,最古老邪神誕生的緣由。
所以,在漫長的回溯之后,喬修亞的記憶,終于回到了邪神最初的原點。
那是距今一億六千萬年前,多元宇宙的田園牧歌時代。
懸浮于虛空中的植物空間站在空間亂流中歡快的自旋著,它舒張自己二十七片寬大的掠能葉,汲取著溢散在虛空中的輻射能量,而在這體內孕育了一個小位面的植物空間站旁邊,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種類的空間站,它們有的使用金屬鑄造,有的使用生物的尸骸,還有的就像是一個活著的生物,而最為奇妙的,是一團扭曲的能量流,它不斷的變動,無數符文在其外層閃動,但是核心處保存著一片安全穩定的空間。
在這些數目眾多的空間站中,有著大量完全不同的生命生存,其中有著如同章魚一般,使用眾多觸手,利用靈能浮空行動的種族,也有著類似人類,有著一個思維中樞,一個脊椎神經網,一對前肢和一對下肢的生物,就連沒有形體,可以隨意變形,使用磁力進行交流的金屬顆粒物種與各種純能量,純元素等奇異生命都為數不少。
這些不同的物種生活在相距不遠的空間站中,居住在各具特色的建筑內,它們相互之間沒有任何矛盾,其樂融融,甚至偶爾還會派遣飛艇,交換物資,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整體,它們平靜而幸福的生活,擁有近乎無限的資源使用,猶如一切傳說故事中最完美的結局。
視野擴大,能夠看見,這千千萬萬由無數中小型位面改造而來的空間站,甚至形成了一條筆直的長河,它們連成一排,構成了一個巨大無比,近乎的‘直線’的結構,而在這個巨大的直線結構背后,是數以千萬甚至億萬計的巨大發光體,它們仿佛反射著什么東西的光輝,明亮到即便是傳奇強者也下意識的瞇起眼睛。
而等到喬修亞反應過來之后,他便輕聲贊嘆了一聲。
因為,那是數以百萬計算,漂浮在虛空中的世界。
在一條筆直的,使用數十億位面構筑出的空間站長河的背后,是一條更加壯觀,更加龐大的星辰長河,難以計數的世界似乎被人為的排列整齊,構成了一條筆直的線狀結構,它們就是那無數空間站的母體,能夠看見,時不時就有許多剛剛被制造出的小型位面被排出世界外壁,然后被眾多強者在虛空中改造,成為那條空間站長河的一部分……
不對。
正饒有興趣觀測豐饒邪神回憶的喬修亞,突然愣住了一下,他抬起頭,看向更加遙遠的虛空。
因為戰士發現,空間站長河,和世界星河這兩條結構,并非是筆直的。
它們是一條巨大環狀結構的一部分,只是這個‘環’環繞的事物太過巨大,即便是數目遠超尋常人認知上限的星體構成的結構,也不足以讓它出現可以被明顯觀測到的弧度。
感覺到一種名為‘不可思議’的情緒正在心中升起,喬修亞控制著視角不斷的退后,不斷的退后,他瘋狂的拉伸視角,直到許久之后,他終于能夠稍微看清,那個那個巨大的環狀結構究竟是在環繞著什么東西轉動。
然后,他的身軀顫抖了一下。
那是一團無法用言語形容,沒有顏色,沒有亮度,人類眼睛這種淺薄的電磁波感知器官完全無法看見,即便是使用鋼之力視界,也只能用‘存在’來形容,不包含任何多余信息的‘光團’。
或者說,‘火焰’。
空間站長河與世界星河在它的外層軌道旋轉,即便是用百萬計算的數量堆積,也無法形成一條環繞它的‘弧線’,這火焰波動著,無量大數級的存在信息被其釋放而出,而那些世界外層耀眼的光輝,不過是火焰之光層層劣化,衰變后的可觀測能量,而被世界之環攔截的火焰之光只是所有光輝中不值一提的一丁點,而絕大部分火焰之光都溢散在了虛空中,形成了席卷多元宇宙的能量狂潮。
海嘯般的存在性之力沖刷著虛空,它們顛倒,反復,然后在不可名狀的未知過程中,凝結為擁有實體的最初物質,也即是鋼的微粒,無窮盡的鋼之微粒因自引力匯聚凝結,形成了億億萬萬世界的雛形,它們被火焰之光向著外層的虛空推去,只有鋼之力濃度最高,本身相對質量最大的一部分才能留在那一團‘火焰’的周圍,享受著它的光輝照耀。
那就是初始之火。
在這一瞬間,喬修亞就明了了自己剛才看見的究竟是什么,那正是初始之火與多元宇宙的中央區域,澎湃的存在之光正在以億萬為計量單位制造著數不勝數的可觀測世界,質量小,能量密度不高的世界被排斥向多元宇宙的邊緣,而質量大,能量密度高的世界則被留在了這個核心區域中。
而那一條世界星河,和無數空間站長河,就是由無數高能世界和其中的文明,聯手制造而出的人工結構!
雖然說,依照喬修亞的觀測視角,那些世界中孕育的文明并不是非常先進,他們中甚至還有著封建時代的王國,甚至是原始的奴隸制度,但是每個世界中,都至少有一個能進入虛空,穿梭多元宇宙的高等存在,而千千萬萬這種高等存在聯手,這才構造了這個驚人的奇觀。
在這一瞬間,喬修亞想起了自己前世地球的一個概念,‘戴森環’,更加常見一點的話,就是‘戴森球’。
戴森球是一位名為弗里曼·戴森物理學家提出的一種理論,那是一種整體結構超越行星,用來包裹恒星開采恒星能量的人造天體,一個使用恒星作為能量源的自然核聚變反應堆。
這個巨大的人造天體以復合環或者整個的球體結構存在,它將包圍恒星,獲取其絕大部分甚至全部的能量,在他的預測中,這應該是文明進步后,為了獲取更多能量而使用的手段。
雖然說,戴森球這一構想因為種種材料學,天文學和結構學問題極難甚至幾乎不可能實現,但在喬修亞如今所處的,這個擁有超凡力量的多元宇宙中,卻并非是不可能達成的事情,就好比游蕩在虛空中的虛空巨獸,它們成長到一定地步,就很有可能在體內自發的孕育恒星,形成一個天然的生體戴森球。
但那僅僅是針對恒星而言……恒星的確龐大無比,擁有生活在行星表面或者單體大陸世界的生命難以企及的質量和能量,可對于眾多超凡文明來說,它不過是一個必然可以超越的目標,不談喬修亞,就算是七神教會教皇伊格爾,他只要深入一個恒星的內側,改變一定區域的光速——甚至沒必要這么麻煩,只需要擾動恒星結構,就有可能徹底的摧毀一顆大質量恒星。
而像是某些超級存在,比如豐饒邪神,甚至是經過,或是呼吸,就能令恒星衰滅枯竭。
喬修亞在豐饒邪神的記憶信息流中轉動,這并不僅僅是片面的記憶,而是豐饒邪神力量本身對過去信息的一種模擬和重現,戰士遙遙看向環繞著‘初始之火’轉動的世界星河,它們距離一個完整的戴森環的結構還有天知道多遠的距離,如果按照百分之百完成度來算,它們至多完成了萬億分之一,但即便如此,也是一個震撼無比,輝煌到極致的人工多元宇宙天體結構!
它們主動收集著來源于多元宇宙軸心的存在性能量,并以此為能源,源源不斷的制造出眾多位面空間站作為自己種族和文明的殖民地!
渺小。
太渺小了。
喬修亞凝視著這‘可能的’宇宙中央和初始之火,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一陣感慨——雖然說,豐饒邪神重現的天體結構很可能并非是真實的,但就算是空想,那也絕對有所緣由,不然一個混沌邪神,怎么能夠想象出如此輝煌的多元級奇觀?
與其相比,一切文明,一切世界都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什么信息,從豐饒邪神的記憶中悄然流出。
‘無限結構’計劃失敗,我們的文明終究是有極限的,環繞初始源點的無限星河永遠無法構建成功,因為多元宇宙正在膨脹,初始之火也正在膨脹,我們的構建速度不可能超過它膨脹的速度。
多元宇宙歸根結底是有限的,我們無法抵達‘無限’。
這個信息中,蘊藏著無盡的愁苦和悲哀,似乎做了數千萬年的夢被冰冷的現實無情戳破后那般。
單體宇宙中的基本粒子,數量是有限的,哪怕是下切到最基本的場,也是可以被計算點數的,而可以數盡這件事本身,就意味著宇宙本身也不過是近乎無限的有限,不管基礎單位總數的背后是一后面有一百八十個零還是以前一千八百個零,這些單位可以進行的排列組合的可能性也是有限的,只是這個可能性的數量,大到了不可思議不可想象的地步,甚至就連記載本身就要耗費匪夷所思數目的載體,所以才被稱之為‘無限’。
但這種無限,不過是虛假的,哪怕是多元宇宙也是一樣虛假的無限,哪怕是初始之火一瞬間制造億萬新生的世界,那么在時間最低的界限處,存在的宇宙總數也是有限,可以被數清的,即便是將它們一一點數的時間,就足夠讓一個宇宙熱寂或坍塌,然后爆炸重生數百萬個來回,那也是有限。
除卻初始源點外,或許多元宇宙中不存在任何近似‘無限’的存在。這條道路,是錯誤的。
這一條信息,痛苦的在一份信息文檔上留下了代表著自己身份的署名,然后緩緩消散,隨之消散的,還有整個多元宇宙的幻象。
隱約之間,喬修亞感知到了,除卻這個龐大無比,追求‘無限’的星河結構之外,那千千萬萬從屬于不同世界的強者們,曾經還有過許多類似的思考和企劃,包括‘無限結構’在內,這個巨大的世界和文明聯合,有著四個總綱級別的計劃。
比如說,超越一切物質變動,甚至是終末的‘永恒’。
比如說,超越一切有限存在,甚至是想象的‘無限’。
比如說,超越一切因果概念,甚至是概率的‘絕對’。
以及,無法用語言形容,無法用文字描述,無法用邏輯思考,一思就錯,一辯就繆的‘全知全能’。
永恒,無限,絕對和全知全能,這就是曾經位于多元宇宙中心,無數初始的高能文明追求的四大‘終極’。
多元宇宙的幻象,徹底消散了,豐饒邪神的記憶中,只剩下一片黑暗的虛無和毫無意義的光芒,喬修亞站在自己的精神海中心,他看著無數意識流般的黑暗碎塊混雜著微弱無比的光芒從他的身側掠過,仿佛就像是豐饒邪神也無法承擔那個時代的輝煌和記憶。
當然,這也不奇怪,畢竟豐饒邪神只剩下了微不足道的一絲碎片,圣賢將其的本體絕大部分存在都抹滅在了虛空中,這只是它全盛期殘片的殘片。
直到最后,就在喬修亞感知到,有一只纖細柔軟的手拍在自己肩膀上,似乎是想要幫助他的時候,戰士終于看見了最后一段支離破碎的記憶幻象。
那是一片黑暗寂靜的虛無,無數星辰破碎了,化作縹緲的星云,它們緩緩飄散在多元宇宙中,猶如世界們的尸體。
星云自己會發光,但是它們的外層還反射著其他額外的光輝,這光輝似乎能催動星云的聚合,讓它們重新因自引力聚合成一團團稠密的物質云,讓它們坍塌成初始的世界雛形——但就在世界雛形即將誕生時,一股不知來源于何方的力量令其轟然破碎,重新化作散亂的飄蕩星云。
喬修亞沉默許久,然后抬頭看去,他知道,星云反射的光輝,正是初始之火的光輝。
他知道,邪神的誕生,來源于文明和世界的毀滅,而豐饒邪神這最古老,最強大的邪神,究竟是如何誕生的?他覺得接下來的一幕應該能解答這個疑惑。
所以戰士抬頭,他看向初始之火,看向原本世界星河和無數空間站形成的‘無限星河’結構。
然后,他便看見了一個巨大無比,類似于虛空大漩渦,但卻遠比虛空漩渦龐大數十上百倍的恐怖渦流,它在原本無限星河的結構處渦動著,破壞存在的一切,然后稍微大一點的結構都會漩渦內蘊的恐怖力量徹徹底底的破壞,還原成最初的鋼之微粒。
就在這個渦流的更遠方,它所處環繞軌道的中央。
喬修亞再一次看見了初始之火。
而它正在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