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星河,不知名虛空。
“這個世界內部充滿了強大的混沌能量……但遠稱不上邪神,看來內部即便是有文明,至多也只發展到了原始部落時代。”
一道洶涌澎湃的圣光在紛亂的時空亂流中閃過,然后緩緩凝結為無數個七彩泡沫混雜在一起的聚集體,而在圣潔的光輝照耀下,一位蒼老的白發老人就這樣帶著一位面容堅毅的金發騎士站立在虛空之中。
“嗯……因為爭奪聚集地火拼而自滅嗎?昆蟲集群之間互相釋放毒素,導致化合物混合,制造出了一片低燃點高濃度的酸性蒸汽,酸霧直接被太陽光點燃,導致一場巨大的爆炸。除此之外,還有因為沒有及時處理尸體,導致異常傳染病擴散的原因。”
老人微微瞇起眼睛,他似乎能夠越過世界屏障,直接看見世界內部的情況,他低聲喃喃道:“是類昆蟲的集群文明內戰導致的大規模自滅現象,文明程度發展到了會建造大型地底巢穴的地步。”
“凈化吧。”
如此說道,老者抬手,隔空降下圣光。
無窮無盡的光輝,在剎那就貫通世界屏障,金白灰三色光柱如同三顆太陽掃過內部世界的每一處,從山脈到洋底,從大陸架到盆地,所有曾經有著生態圈,如今被混沌侵染的地域都被徹徹底底的照耀凈化過一遍。
金發騎士站立在老者的身后,他看著自己的養父凈化世界,然后聯通萬界祭祀場,要求前往下一個可能存在的生命世界,本人沉默不語。
時空亂流攪動,他們又出現在了另外一個世界。
“這個世界還未完全被混沌侵染,但生態圈已經被嚴重破壞……化學武器戰爭導致大氣完全毒化,文明個體只能攜帶防毒維生設備才能在外界移動。混沌能量暫時還未凝聚成實體,但已經非常龐大,看來我必須降下化身才能清除。”
老者嘆了口氣,一點光流從他身上飛出,沒入世界之內,他有些惋惜的搖頭道:“這個世界的文明都已經發展出……喬修亞口中的衛星技術?它們馬上就能進行月球殖民,甚至能夠建造浮空城……但是文明母體已經徹底損壞,哪怕末世之后,它們想要重新建立起文明也需要漫長的時間從頭發展。”
能夠看見,如同蜥蜴一般,但顯得更加纖細輕盈,手腳之間有著翼膜的生物穿著奇怪的維生服,小心翼翼的在充斥毒氣和酸液的城市廢墟中行走,盡可能的收集一些可以利用的材料和設施,它們如今的聚集地位于一些建筑殘骸的頂部,還有一些殘留的大型浮空城,那里位于高空,空氣較為干凈,勉強可以生活,但浮空城沒有資源來源,是無源之水。
又是一次時空傳送。
傳送并非每一次都能拯救,也并非每一次都能遇到文明,老人與騎士的旅途漫長而乏味,他們只是不斷地救火,不斷地消滅已經成型的混沌,他們在短短的幾天之內,就見證了數十個文明的消亡與瀕臨毀滅,這些文明他們之前從未發現過,因為它們并沒有展露出值得被發現,交流的價值,它們是尚未成型的火種,正在靜靜的潛伏,等待日后與虛空中綻放光明的一刻。
只是現在,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洛蘭達,你覺得怎么樣。”
最后,一顆蔚藍色的星球世界之上,老教皇在虛空中注視著自己化身的光芒人形擊潰如同光團一般的惡墮化身,將這顆星球上的文明從史無前例的社會暴動中解決出來,他沒有轉過頭,只是低聲的詢問道:“這個‘未知名邪神’的力量,你看明白了嗎?”
“父親,我明白。”
七神教皇伊格爾的養子,圣騎士洛蘭達恭敬的低下頭,認真的回答道:“但有些事情,我現在也不明白……見證混沌之毒居然能波及如此眾多的世界后,我于憤怒震驚之余,卻意外的有一些其他的感想。”
聞言,伊格爾微微點頭,道:“這就是我帶你來的目的……說吧。”
得到許可之后,洛蘭達轉頭,他看向已經逐漸恢復平靜的蔚藍色世界,輕聲說道:“我曾經在邁克羅夫大陸上游歷,四處幫助民眾,解決問題,鏟除邪教,因為您的教導,我并不打算待在圣山上苦修磨礪,當一個除了實力之外,對這個世界沒有半分益處的苦修強者。”
“我曾經走遍遠南,在西山游蕩,我幫助過數不勝數的人,也曾懲戒為數眾多的惡人……我曾見到過許多愛恨離別,很多驚心動魄的事情。自然,我也見過這個世間最丑惡的一些事。”
“山脈周邊的邊緣小城,年輕的女子總是莫名失蹤,時而是鐵匠家的二女兒,時而是普通農夫家的閨女,她們的消失對于自己的家庭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壞事,但是對于整個城市而言,只是無關緊要的小道新聞……當然,那時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理,我追溯線索,排除眾多當地官員貴族的勸誡和警告,將那些失蹤的女子全部找回……有一些,只找回了一部分。”
“運氣好的,只是被賣走作為奴仆,能完整的救回來,運氣不好的,就是賣給黑魔法師作為實驗材料,亦或是非法吸血鬼或者有虐待癖,戀手癖,戀尸癖的富人貴族,那樣的話,有個完整的人形就已經不錯,大部分即便是尸體,也都很零碎。”
老教皇默默的聽著,曾經也這樣游歷過世界的他什么也沒有說。而洛蘭達繼續淡淡的說道:“當然,也不僅僅有女性被拐走販賣,有些小男孩或者嬰兒也會被竊走……一部分是賣給其他無法生育的人家當子嗣,這算是運氣最好的了,至少能有完整的人生,但最多的,這種孩子會變成某些人家的死士,實驗工具,或者是被割掉舌頭,砍掉一些肢體,在大城市作為乞討用的工具。”
“可能性很多,我也不一一列舉,當然,這些其實都不重要,至少對文明而言。”
如此說著,圣騎士抬起頭,他的語氣沒有憤怒,只有很冰冷的平靜:“這些都是小事……父親,還有許多更大的事情,比如說官商勾結,剝削底層,比如水壩偷工減料,導致河流下游被徹底淹沒,導致幾萬人喪生,十幾萬人流離失所……國王貪腐,官員閉目,貴族在自己的領地為所欲為,這種事情可不會隨著技術進步而得到什么改善,前幾天還有一位西山國王向我炫耀他的寵物女仆,將人當畜生一樣使喚,這種東西我沒能一錘砸死他,是我知道這對于他們所處的社會,這些都是合法合理的事情,我不能因為自己道德高尚,就強求愚昧的土著遵守禮儀。”
“你可以干掉他。”老教皇不可置否:“當然,你要知道你的舉動會造成什么后果。但是洛蘭達,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的是,矛盾,紛爭,丑惡的事情,人與人之間的怨恨,以及沉淀在社會深處的悲哀,是再也正常不過的東西了,只要我們還沒有抵達當年光耀紀元的境界,這些劣根就永遠不會消失。但即便是光耀紀元,難道就沒有類似的矛盾嗎?紛爭這種東西,和邪神有什么關系?”
圣騎士抬起頭,他的語氣如鐵一般堅定:“我半點也不認為,這些紛爭是邪神誘發的——因為這就是潛藏在人心中的惡意,醞釀而成的苦果,現在不爆發,未來也會爆發。”
“但實際上,這些文明的毀滅,就是‘未知名邪神’的混沌擾動導致的。”
伊格爾并不為自己養子的話透露出多少情緒,他只是單純的指出對方說的不對的一點:“沒有未知名邪神,這些文明的矛盾很可能會被技術進步帶來的社會進步所掩蓋,消融,就好比我們邁克羅夫文明在得到統合大資訊庫之后,因為技術飛速發展,許多矛盾已經消失不見——至少沒有爆發的那一天了。”
這也是為何邁克羅夫文明直到如今,也沒有多少可以稱得上是危機的矛盾的原因。一畝地地產不到一百公斤,農民交稅之后根本活不下去,這自然會誘發矛盾,但是假如技術進步,一畝地地產三四百公斤,那么農民交完稅后,至少不會被餓死,矛盾就自然被壓下。
對于伊格爾指出的矛盾,洛蘭達只是平靜的笑了笑:“父親,我的意思是,至少‘紛爭’本身,不是邪神催生的。紛爭本來就有,這些文明的滅亡都非常合理,除卻死亡后會被轉化為混沌外,一切都如同理所應當一樣。”
“這個邪神的力量,根本不是催生紛爭,它假如有名字,就絕不是‘紛爭’和‘矛盾’,至少要有憑空制造它們的邪神,才能稱得上是紛爭邪神,矛盾邪神。”
這個論調就很清晰,而且也符合伊格爾自己之前的推測,所以他點頭,示意洛蘭達繼續說下去。
“父親,我以前曾經和拉德克里夫伯爵聯手探索過異世界,我經常與其聯絡,他經常說,文明的存在本身,就不是什么‘必然出現’的東西,任何文明,都有隨時崩潰的可能,這是所有智慧生命用本能聯合進行的一場最大的‘社會實驗’,每個人都是摸著石頭過河,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溝渠。”
“即便是光耀文明,都會迎來毀滅,大同時代,也未必完美無缺——既然文明并非是‘永恒’,那么它就必然迎來‘終結’,而終結的理由怎么樣都好,可以毀滅的,就必然會被其理由毀滅。”
“這個未知名邪神的本質,就是令文明,甚至是萬物走向‘自我終結’,它可以被稱呼為終末邪神滅亡邪神,當然……”
說到這里,洛蘭達吐出一口氣,他輕聲道:“也可以稱呼它為死。”
“父親。”
圣騎士語氣一頓,他嘆了口氣:“我想要守護邁克羅夫世界,守護我的家鄉——我也只想守護這個世界。但實話實說,在看見這個邪神的力量后,我是真的害怕了,比當初直視天災邪神的化身降臨還要害怕。”
“當悲傷在深淵中不斷淤積,終有一日會被絕望發酵為名為死的苦果……如此之多的文明毀滅,為這個不知名的邪神提供力量,邁克羅夫世界即便是現在能夠支撐,我們未來也必將無法幸免,只守護一個世界,就必然無法守護這一個世界,只有心懷星河,才能庇護一方平靜。”
聽到這里,伊格爾終于有了些許表情,他露出了笑容。
而洛蘭達繼續道,他抬起手,指向身下那顆蔚藍色的世界,世界屏障之下,混沌消散,光之人形得勝而歸:“人與人之間,或許是孤島,但是文明之間絕非如此,它們滅絕了,我們就像是失去了嘴唇的牙齒,哪怕是我是一個自私的只想守護自己世界的人,現在也必須動手,幫助其他文明。”
說到這里,圣騎士也笑了起來:“我的力量足夠的,可以鎮壓一些比較弱小的世界。父親,我不想跟在你身后了,我想要獨自執行任務。”
“去吧,銘記你的本心即可。”
伊格爾并沒有多說什么,他只是轉過身,拍了拍洛蘭達的肩膀:“不過我以為你還需要再多沉淀幾年,才能理解的這么清楚……洛蘭達,你的進步很大,遠超我的想象。”
“那是因為我站在父親您和拉德克里夫伯爵的身后……前行之人,速度都如此之快,后面追隨的人,自然也不敢懈怠。”
洛蘭達開始申請萬界祭祀場的傳送權限,當然,因為他不是傳奇強者,所以會有一定的延遲,不過正好趁著這段時間,他還能與伊格爾多說幾句話,圣騎士有些感慨道:“所謂的英雄,并非是獨自沖鋒,而是能讓人鼓起斗爭的勇氣,一同向前。”
伊格爾注視著自己的弟子和養子,他摸了摸胡子,神色頗為位面的低聲道:“你的意思是,喬修亞在你眼中,是英雄嗎。”
“當然不是,父親。”
洛蘭達笑著道:“拉德克里夫伯爵不是英雄——他是旗幟。”
“他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旗幟。”
一桿在十年之前豎起,飄蕩在烈風之中的旗幟。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不在乎罷了……旗幟在最前方前行,英雄緊隨其后,我們的文明,都因為他,而走向了他所引導的方向——喬修亞或許自己根本沒意識到這點,但實際上,哪怕是父親你,不也是不由自主的被他所引導嗎?就好比這次通過萬界祭祀場鎮壓混沌侵擾,也是他走在最前方。”
“哈哈,他總是雷厲風行。”
老人不禁低聲笑了起來,他再次摸了摸胡子,平靜道:“那么洛蘭達,你覺得你是什么,未來又想要成為什么?”
此時,洛蘭達的身體已經被萬界祭祀場破空偷來的傳送法陣籠罩,他正處于即將傳送前的虛體狀態,對于自己養父的問題,圣騎士自然的說道:“我想要成為英雄。”
“既然無法成為旗幟。”
“那么就成為跟在旗幟背后,最近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