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雷爾,從人變成神,是一種什么感受?”
寂靜黑暗的虛空中,兩道流光快要接近聯合艦隊前線所在時,原本一直沉默的喬修亞突然開口問道,聽語氣似乎有些好奇:“我的意思是,你原本也是傳奇,神的力量和傳奇之間究竟有什么區別?我有點想要知道這個。”
聞言,原本一直敝沉默,舊能調節自身力量的伊斯雷爾忍不轉過頭,看向難得露出好奇神色的喬修亞。
——這該不會又是某人找機會切磋的一個借口吧?
當然,這種想法是一種刻板的偏見,即便是喬修亞也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隨便找友方切磋,伊斯雷爾想了想,然后認真的回答道:“成為神的感覺……我的感覺,就是無所不能——但又深受束縛。”
“怎么說呢,這種感覺,其實就和當皇帝非常相似,甚至可以說沒兩樣。”
喬修亞表情未變,而伊斯雷爾似乎也知道這種說法很模糊,所以祂便繼續解釋道:“昔日我以傳奇的身份登上皇位時,一時間感覺到的就是無所不能,喬修亞,從未刻意追求過權利的你可能不了解,但是你應該能明白,當一個人可以以一己之身的武力抗衡整個國家,并且同時還掌握有整個國家最高權力的時候,他的感覺肯定是極度放松的。”
說到這里,伊斯雷爾笑了起來,祂并非像是原本的七神那樣,絕大部分時間都冷靜的像是機械,此時的強權與正義之神還是原本皇帝的性格,他語氣頗為幽默的說道:“那個時候,我感覺我可以輕易的改變整個世界——沒人能阻止我,也沒人能制衡我,只要我愿意,完全可以花天酒地窮奢極欲,把整個國家當成樂園。”
“但是你沒有這么做。”聽到這里,喬修亞微微點頭,順著對方的話說到:“你還是將精力放在改變國家之上。”
“是的。”伊斯雷爾的語氣略有有些冷淡了下來,他似乎回憶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當初,我剛剛從一個前線的皇室將軍,變成了整個帝國的皇帝,我的權利抵達巔峰,按理來說,我應該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但是是事實并非如此。”
“只要我還想要整個帝國的穩定,不想爆發內亂,貴族造反,搞的整個帝國秩序崩潰,生靈涂炭,我就只能徐徐圖之,花個幾十年的時間去慢慢改變。”
話到此處,新晉的神靈笑了笑:“成為神也是一樣。”
“當我從傳奇成為神的那一瞬間,我的感覺就是被解開了無數層束縛,我一瞬間就知道了,我以前許多沒辦法辦到的事情,如今都能辦得到,而原本困擾我的各種而言的細節,比如說精力,耐力,能量儲備等等,全部都不成問題,對于神而言,這些都是無限的。在不久前,我剛剛覺醒的那個瞬間,我感覺我無所不能——但正如同成為皇帝時那樣,當我成為神后,許多實事情也都變成了束縛。”
——明明持有無限的力量,但卻因為神性的限制而無法鵑發揮?不對,可能有這樣的原因,但并非是卻不,而是另外一個方面的束縛。
一旁,喬修亞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其實已經猜出伊斯雷爾的感受,但他并沒有打斷對方的敘述。
而伊斯雷爾的聲音繼續響起,抬頭看向遠方虛空,聯合艦隊的前線基地,祂輕聲說道:“不談神性的上限,超過上限就會導致‘神滅’的事情,單單責任,就比昔日我作為皇帝時還要大得多。”
“全世界有數億人信仰我,信仰‘強權與正義之神’的名字,有十萬名圣職者念誦我的教義,在為我分擔神性侵蝕之時,也從大源處獲得神力,整個帝國,整個星墜紀元的文明都在關注著我,他們需要守護者,需要庇護神,需要我用我作為神的強大力量,去維持這個世界的秩序。”
說到這里,伊斯雷爾的語氣頓了頓,他轉頭看向喬修亞,然后用復雜的語氣道:“實際上,‘真神’這一身份的改變,對我而言真的沒有什么意義……在登神之前,我一直以為神算是那種比較自由的存在,平日可以干一些隨心的事情,可以憑借神的威信,改變一些我看不慣的習俗,但是錯了,神的責任之重大,一言一行都需要仔細考慮清楚——神給我的感覺,就是另外一種皇帝,明明有著無敵的力量,但卻因為種種原因自我限制,束手束腳,根本無法發揮十成十的力量。”
“這樣嗎。”
聞言,即便是喬修亞也不禁輕嘆一口氣。
不久之前,他也思考過類似的問題,在解決死之邪神導致的紛爭騷亂時,喬修亞也想過要憑借自己的力量,去干脆利落的解決一些問題——但很快,他就放棄了,因為他要為整個文明負責,不能只因為自己的一時爽快,就讓眾人失去了感受矛盾與思想沖突的機會。沒有思維上的沖擊,文明是不可能得到進步的,而不體會真正的矛盾,也無人會在意真正的和平。
正如同要為整個國家的穩定而束手束腳,不得不與貴族妥協,一點一點改變世界的皇帝伊斯雷爾那樣,成為了神的伊斯雷爾,也要為整個文明的進步而耐下心來,慢慢引導,更不用說,他才剛剛登神完畢,等會還要回去思考怎么才能慢慢的修改教義,認真構筑自己的秩序體系。
一時,喬修亞和伊斯雷爾間又陷入了沉默。
虛空之中,兩道流光飛馳。
而就在兩人快要抵達聯合艦隊前線的時候,沉默了許久的伊斯雷爾又緩緩開口了。
“說實話,拉德克里夫卿。”
說這話時,伊斯雷爾的語氣帶著一絲深深的憂慮,他輕聲道:“正是因為成為了神……所以我才感覺到疑惑……文明和神,真的是能夠共存的嗎?”
說到這里時,新晉的強權與正義之神甚至停下了腳步,祂抬起自己的雙手,沉聲說道:“這種無限的力量,足夠讓任何一個神都脫離自己的母文明,隨便去哪個世界星河的星落里面,自己重新制造一個信仰自己的種族,來維持自身的永恒存在了……神,真的可以無視任何條件,是真正的一體即文明,哪怕是母世界被毀滅了,只要有一個神幸存,祂便必然能重塑那個種族,在某個偏僻的地方從頭開始。”
“和皇帝不一樣,皇帝失去了他的子民,就不再是皇帝,但是神失去了祂的信徒,那祂可以自己再造一批,或者去其他世界找另外一批種族,再次重構自己的秩序。”
就如同自然之父那樣。喬修亞心中默默道。自然之父就是帶著一喧精靈逃去某個欣界中避難,憑借自然之父主神級的力量,祂甚至能改變世界的結構,扭轉世界意志塑造的特殊環境,別說有一批忠心耿耿的精靈一直跟隨著祂,哪怕祂就是獨身一神跑過去的,恐怕也能在幾百上千后,重新制造出新一批的精靈。
這樣一來,伊斯雷爾的憂慮,也很容易理解。
既然神都這么強了,那么約束祂們繼續為母文明奉獻,而不是自己直接帶著一批信徒跑到多元星河的某個角落自娛自樂的,恐怕就真的只有依靠神的素質。
文明和神之間關系的維持,居然要看一方的素質良好與否——隨著時間流逝,想要初心不易,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這可真是個惡劣的笑話。
不過,對于如此憂慮的伊斯雷爾,喬修亞卻并沒有太過在意對方提出的問題。
“別想太多了,陛下,先不談神也需要強大的母文明回饋,才能變得更強這個最基礎的問題。”
戰士一開口,就是直接潑冷水:“其實你未必能活到你變得素質低下的時候——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也未必能活到那個時候,其他六神也一樣——絕大部分神都活不到變心的時候,你們的素質太好了,這個問題有點杞人憂天。”
話說到這里,喬修亞反倒是笑起來了,但很快,他就變回了平日嚴肅的表情,然后搖了曳道:“咱們星墜紀元也就千八百年,一開始連記憶都沒有的七神,都能堅持自己早就遺忘了原因的信念,直到不久之前刑正陛下的自我犧牲——不談這個,光耀紀元五千多年,也沒怎么聽說哪個能成神的人居然會這么墮落。”
“陛下,你年齡恐怕還沒那些神歲數的零頭大,而且倘若邁克羅夫文明突然遭逢大難,比如說被路過的某個星河級邪神直接拍碎,那么假如有神幸存的話,也就代表人幸存了吧?至少在神明存在的情況下,文明是絕不可能滅絕,也是極難滅絕的,祂們就是文明的一個保險,至于保險需不需要永恒不變的心,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喬修亞的觀點倒是有點實際過了頭,令憂慮的伊斯雷爾一時語塞。而且最重要的是喬修亞說的沒錯,目前無論是光耀紀元還是星墜紀元,都沒有任何一位神因為時間的推移而變化,祂的憂慮只是理論上的,現實中甚至不存在實例。
“……異界星河,有我的神敵。”
轉換了話題,伊斯雷爾再次啟程,他的聲音有些發悶:“我正是因為感受到了異界文明完全與我相反的理念,所以才從神性大源中覺醒,沒有對方的刺激,恐怕還要多沉睡兩年,才能堅固我的信念。”
“雖然說只是猜測,但是倘若在我之后,還有其他人登神的話,可以嘗試用類似的方法加速他們的覺醒——有一個敵人,就像是在精神的魚缸中,加入一條活蹦亂跳的鯰魚那樣,的確有非凡的作用。”
“好的,我會記下,然后轉告其他人。”
喬修亞的表情頓時就肅穆起來,這個便是伊斯雷爾用自己作為實驗品總結出來的經驗了,原本的人族七神蘇醒時,已經就是神明,祂們并不存在這種經驗,而伊斯雷爾作為第一登神者,其升華的過程本身,對于其他所有想要登神的存在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借鑒,價值十分巨大。
而就在此時,一股熟悉的氣息傳來,喬修亞與伊斯雷爾齊齊抬起頭。
不遠方,聯合艦隊前線處的四位傳奇已經從各自的所在地走出,匯聚在虛空中,等待這一人一神的到來,法伊娜,迦蘭諾德,拉莫特與亞爾娜彌洛四位傳奇,以及更多在他們身后等待的其他艦隊成員長成一排,歡迎著兩者的到來。
而作為背景的,是牧星者巨大的虛空巨獸要塞,邁克羅夫聯合艦隊分隔兩界的天壘,以及遠方橫跨虛空星河,知識接管者無窮無盡的鋼鐵要塞。
直到此時此刻,喬修亞才有些遲鈍且恍然的察覺這么一件事。
他們如今,已經正式融入了多元星河這個大漩渦之中。
他們已經是其中一員。
神秘星域,十二圣所。
“他們絕非是最近出現的新興文明。”
第一圣所,表情沉重且謹慎的老年塔庫爾人坐在中央大神殿最高的寶座上,他對著寶座之下,五個從上到下依次排列的位置低聲道:“他們的一支艦隊,就有超過五位‘尊主’(高等傳奇別稱,日后倘若用傳奇代稱也不奇怪),雖然有些尊主表面上并不強大,但那只是因為他們并沒有完全將力量發揮出來,用在戰斗之上。而且,他們持有的超凡之力各不相同,每一條道路都非常完善。”
牧首寶座之下,坐在五大先知之位上的五位塔庫爾先知用靈能輕聲交流了一瞬,對于大牧首用自己的化身親自收集來的信息,沒有人敢于懷疑,但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感到震驚。
“單單是靈能之力的道路,將其推演出‘虛境’‘顯主’‘尊主’‘靈尊’等境界,就是我們塔庫爾人數千上萬來,不斷試驗,不斷與阿摩司人交戰得到的寶貴經驗,任何一條超凡之路,都需要大量的實驗,甚至無數天才的墜落才能踏出一條充滿血腥的道路……那些異界文明的來客,每個人的身后,都是一條完善的道路,哪怕是再怎么天才,他們也不可能是最近這么幾千年才出現的文明。”
回憶起之前,那位御使著鋼之力,氣息明顯非常年輕,但卻能與他們這些老牌強者戰斗如此之久的銀色巨神,還有之后突然出現,一擊就差點將阿摩司大帝分身徹底轟殺的攻擊,大牧首蒼老的面孔上多出了一絲感慨:“而且,對方對‘神能’(神力別稱,塔庫爾人對神列一種特殊的運用方法)的研究也非常透徹,他們甚至開發出了將神能之源銘刻在個體之上這種奇特的戰斗方法,雖然這十分浪費天才的生命,也無帆神能分享給所有人,但卻能在一時間制造出無比強大的超凡個體。”
“即便是異界不信者,也是有值得學習的地方,第一先知,稍后隨我一同去‘無限神能變動源’,我有了新的靈感。其他人,去調集人手,收集超古代文明的資料,如此強大的文明絕不可能是泛泛無名之輩,就算不是古代文明本身,那也是古代文明的傳承,我們要找出對方的蛛絲馬跡。”
阿摩司王庭核心星域,超大星云體外層。
一只奇形怪狀,造型各不相同的阿摩司人生體艦隊正在星云層中巡游,他們檢查可能出錯的星體排列,并將其調整回原狀,這支艦隊就像是星河的維修工人,園藝師,負責將‘星河花園’的內部,調整成好看又好用的形態。
但是,就在此時,一個宏大威嚴的意志一掃而過,頓時所有阿摩司人都停止了手中的動作,然后充滿敬意的朝著星云體的核心綽敬。
然后,就有平靜的聲音傳來。
“去搜集一萬七千年前的古籍。”雖然暴躁又易怒,但那只是單純的性格問題,阿摩司大帝有這個資格去隨著自己心意展現自己的情緒,但只要他只要想,他就隨時都能冷靜并理智的看待問題。星云中心,龐大的意志同時對所有正在維護他本體的阿摩司艦隊下達指令:“去各地文明廢墟的‘殘存檔案室’中,調閱那些被凈化掉文明的資料,他們的種族固然弱猩欺,但知識與真理并沒有弱鋅大之分——我要知道,歷史中所有古老文明的名字和描述。”
“您的意志,我們的榮耀!”
所有阿摩司人都齊聲道,然后便齊齊催動艦體,分別朝著不同的,曾經被阿摩司人毀滅掉的文明星域飛去。
而與此同時,位于核心星域之中,大小甚至要超出星域范疇的超巨型星云體,卻陷入了難得的沉思。
“明明,那個銀色的家伙戰斗起來更加兇狠,威脅也更大。”
阿莫斯大帝在心中疑惑的想到:“但是為什么,那個后來出現的金色家伙,卻更令我厭惡?”
因為對方壬蓄勢,一擊轟碎自己的分身嗎?強者不至于對這種普通的戰術說三道四,沒能及時掙脫對方的糾纏,就是自己不夠強的錯,永遠不要給自己的弱幸借口,并且戰勝這弱小。
阿摩司大帝思考了許久,以至于星云中散射的光線都開始微微變幻,令原本熾白色的星云,幻化成了如同早霞一般的色彩。
“罷了。”
“比起這個,還有該死的塔庫爾人,還是先解決那些‘吞世者’的問題更加重要。”
與此同時,就在喬修亞與伊斯雷爾攜手抵達聯合艦隊前線,塔庫爾人與阿摩司人都收手,開始尋找邁克羅夫文明在這片星河中曾經的歷史之時。
知識接管者的無勁隊中,有磅礴的魔力流正在融合,交互。
“他們的外貌,符合‘第一類人類標準模型’的描述。”
“他們的技術,符合‘高深莫測,直抵源頭’的描述。”
“復數不同的超凡之道,符合‘萬族百道,道道皆通’的描述。”
“他們利用原始的聲波震動交流,但也有利用靈能,魔力,乃至于純粹精神溝通,鋼之力信息交互等高等交流技巧。這點也符合‘千奇百怪,各不相同’的描述。”
“他們來自之前一直封鎖的失落星河,符合‘隱匿外界,旁觀星河’描述。”
“他們自稱‘邁克羅夫聯合遠征艦隊’,該魔溜言信息流轉化為原始聲波震動讀音,便是‘邁克羅夫’(知識接管者使用無效魔法中的符文作為語言,他們的文明不存在聲音,所以需要轉換),百分之百符合描述。”
“綜上所述,四百四十七位艦隊統帥聯合確認,未知異界星河文明,符合共計三十七條‘崇尊文明’描述,經確認,該文明應當是‘上古先驅者文明’,‘光耀邁克羅夫’的碎片傳承者…確認,他們曾經是在這片多元星河,抵御吞世者的最前線的超級文明之一,他們應當是勝利了,所以這個多元星河星河才能幸存至如今。”
“他們果然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