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形世界。
一個環繞恒星公轉的巨大人造建筑,內有大量人造生活區域,是人造宜居世界的一種。
昔日希萊耶世界,也即是血月深淵,小光本體‘光之人形’所在的世界,一個充滿了以太,就連大陸都是一個個空島,海洋都是一片片無根海的浮空世界。
那個世界的太陽,在久遠的過去陷入衰弱,棲息在希萊耶世界的文明聯手推動空島,他們計劃令自己的大陸靠近太陽,連接成了一個環,用來盡可能的獲取光與熱,維持生存……當然,這個計劃最后失敗了,整個世界被來自黑霧母體的邪異儀式毀滅,最后化作了天上的一輪血月,也即是小光的原型。
而豐饒邪神記憶中,存在于初始之火周邊的‘無限世界環’也是靈感的一部分,喬修亞汲取這些古老記憶,與其他神祇和異界強者指定了這獨特的‘以太環形世界’規劃。
首先,尋找一個充滿以太的世界,最好是火焰已經熄滅的死寂世界,這樣也可以略過熄滅恒星這一步。
接下來,將整個世界內的物質全部清除干凈,制造出絕對的以太真空。
然后,點燃全新的特質恒星,控制亮度和引力,賦予該恒星虛空巨獸特性,制造出一個可控的‘活太陽’。
最后,便是建造環,利用以太世界的特殊性質,維持環的穩定與結構。
實際上,現在正在給‘聯合大會’當做會議大廳用的‘以太半位面’,就是他們練手的產物,也正因為絕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鑄造這個環形世界上,所以邁克羅夫文明才會看上去有點對聯合大會不太上心,只是派了法伊娜與巴巴羅薩前去主持。
“圓環的設計,是刻意為之,依照合理的角度,我們當然可建造無數小型宜居所環繞恒星旋轉,完全沒必要建造這樣一個巨大的環,但是這是有必要的。”
此時,喬修亞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對諾查丹瑪斯解釋:“圓環是居住地,也是法陣基礎,整個環形世界,其實就是一個超巨型世界法陣的地基,而人造恒星,也不過就是法陣的能源核心。在我搭建好環形的基礎后,七神將會前來為其賦予神力。”
他抬起頭,看向遠方金黃色,正在緩緩燃燒的恒星,戰士語氣柔和的說道:“所有生存在其上的生命,就是這個法陣的一部分,整個世界將會被這個史無前例的超級法陣,籠罩在絕對寂靜的領域內……這個領域,甚至可以完全屏蔽‘神力’也即是‘模因’的傳達,而在我為這個世界覆蓋上一層黑體屏障后,它將會七神和我合力,送入寂靜虛空中的星河殘骸內,保證絕對的安全。”
“諾查丹瑪斯,這就是絕望最后的希望,我們為‘未來’留下的希望,無論如何,有秩序的種子在絕對的黑暗中存在。”
“……未來,嗎。”
聞言,諾查丹瑪斯微微的嘆了口氣,他也明白,為什么伊斯雷爾沒有告訴他這件事……倘若說,這個世界,就是整個邁克羅夫文明,乃至于其他秩序文明最后的避難所,那么它的保密等級絕對是絕密中的絕密,除了最后撤離時,恐怕不會有任何沒必要的人知曉它的消息。
畢竟,在‘模因概念’被喬修亞推測出,并告知其他人后,所有人都明白,如無必要,就連信息都不要過多的傳達,正如同邪神的消息倘若廣而告之,毫無疑問會引來邪神那樣。
如果不是諾查丹瑪斯的時空法術對加速環形世界的修建很有必要,恐怕現在他都不會知曉這個消息,就像是現在還不知曉這消息的巴巴羅薩和法伊娜那樣。
當然,這兩位傳奇強者可能已經推測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對他們隱瞞了,但他們都是聰明人,會壓抑住沒必要的好奇心。
“這么說,就連喬修亞你,都不覺得我們會贏嗎?”
怔怔的思考了一會,諾查丹瑪斯又嘆了口氣,然后露出苦笑:“居然從現在開始就籌備‘希望’,甚至做好了將這個世界送入寂靜虛空的準備……哈哈,我還以為大家都沉浸在征服其他文明,享受廣闊多元宇宙天地的快感中呢。”
“不,我相信我會贏。”
對于老友的質疑,喬修亞用力的搖了搖頭,巨神的頭顱晃動,甚至帶起大片大片的引力波紋,他沉聲道:“戰斗就是為了勝利,我雖然不會說‘未慮勝先思敗’是錯,但倘若在戰斗開始前,就讓全族做好逃亡的準備,那么戰斗起來也就沒有氣勢了。”
“但是,諾查丹瑪斯。”
突然低,喬修亞的語氣變得柔和,他轉過頭,用星球一般巨大的雙眼注視著只有普通人那么大的老法師,然后平靜的說道:“總是會有人不想戰斗的。”
長長的沉默到來。
諾查丹瑪斯沒有說話。
而喬修亞在停頓了許久后,轉過頭,注視著恒星繼續道:“未來與邪神的戰斗,必然是一場艱苦卓絕,甚至要拼上生命,靈魂,信念乃至于存在的末日之戰,天堂之戰……你知道吧?這就是我們這一代文明將要遭遇的大滅絕,本來它早就應該到來,但或許是圣賢殺死了豐饒,打退了那一波進攻,以至于邪神們沒有盡全功。”
“但是現在,它來了,再一次,甚至比之前更多,更強。它們的數量無窮無盡,它們的身影遮蔽天日,它們能夠扭曲世界,粉碎群星,令萬事萬物乃至星河都黯淡熄滅。”
“我們要面對的,就是這樣的敵人。”
說到這里,明明是無比壓抑的氣氛,喬修亞卻笑了,笑聲震動以太真空:“這可不是所有人都敢于面對的敵人,只有瘋子才會愿意挺身而出——一個文明中不可能所有人都是我這樣的瘋子,會思考這種東西的時候笑出聲來。”
“那時,我將帶領所有敢于對絕望亮劍的瘋子和蠢材,去與癡愚瘋狂的邪神戰斗,我們為了勝利而戰,自然不畏懼死亡……但是那些人呢?那些沒有力量,普普通通,害怕死,害怕毀滅,只想度過安穩的一生,好好活著,好好成長學習的人呢?”
注意到老法師閉上眼睛,喬修亞也同樣閉上了眼睛,他低聲道:“那才是我們文明的主體——延續的主體。”
“我們這些人戰斗,正是為了保護他們,我們不能倒轉因果,讓他們為瘋狂承擔代價,強迫他們和我一樣瘋狂。”
——想要戰斗的,可以與我一同戰斗,我們將奮勇殺敵,與黑暗與混沌戰斗至最后。
——無法戰斗的,不想要戰斗的,自然就應該去好好活著,盡可能,竭盡全力的活著。
不僅僅是活著,他們還必須要活的很好,活的非常有氣勢,有尊嚴,他們必須要活的健康,然后培養出下一代的瘋子和蠢材,培養出新一代自大到認為自己可以戰勝絕望,瘋狂到想要去挑戰末日,愚蠢的踏上絕無可能之旅途的家伙。
一個文明不能全部都是聰明人。理智要有,瘋狂也要有,這才是健全的文明。
“所以,這就是希望,還有未來。”
喬修亞睜開眼睛,注視著眼前巨大的環形結構,他如此說道:“也是讓所有愿意戰斗的人,毫無顧忌戰斗到最后一刻的希望。”
為了這希望,懦弱的人可以成長為勇敢的人,畏懼痛苦的人可以變成不畏死亡的人,希望能改變人,賜予人勇氣,但希望和勇氣也能夠殺死人,只是被殺的人心甘情愿,因為他們為未來而戰。
“我不強求任何人和我一樣并理解我,畢竟只有我才會這樣,如此的渴望戰斗。”
緩緩抬起腳,喬修亞與諾查丹瑪斯開始環繞這個世界開始運動,帶起巨大的時空的同事,巨神仿佛散步一般,開始配合世界之外的七神,在內部細微地調整整個世界的以太濃度,確保其循環均衡,一邊做著改造世界的工作,戰士的語氣同樣隨和平靜:“只有我才會只能在戰斗中,感受到生命的意義。”
諾查丹瑪斯抬起頭,他似乎從這話語中聽出了深刻的孤獨感,但是戰士的語氣卻沒有半分這種感覺,反而只有一種淡淡的欣喜……但是老法師可以確定,那并不是錯覺。
“并不,喬修亞。”
沉默了片刻,然后開口,諾查丹瑪斯瞇起眼睛,這位認識戰士超過十五年的老人沉聲說道:“你這話就大錯特錯了。”
巨神的目光被吸引,他有些疑惑的看向友人,而諾查丹瑪斯捋了捋胡子,平靜的說道:“雖然,我的確理解不了你對戰斗為何如此渴望,畢竟對我而言,戰斗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但是我能理解你。”
“我們都能理解你。”
“正如同你能理解那些不愿意戰斗的普通人,理解一個文明中的不諧之音那樣,為什么普通人就不能理解一個戰斗狂?”
說到這,老法師搖了搖頭:“就像我,我這個老頭子其實也不想戰斗,我還想繼續改革,讓帝國擁有一個更好,更完善的社會制度,我還不想死的那么早,去和邪神對上,和那群怪物打生打死,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我難道就沒辦法理解你嗎?沒辦法理解一個嗜好戰斗的人,在面對前所未有的強敵時,依然會心懷勇氣和信念這件事?”
老人嗤笑道:“這很沒道理。”
文明就是個體與個體互相理解,互相攜手成長的過程,雖然這過程中,有一萬個令人厭煩的誤會與矛盾,而人與人之間也絕對無法真正的互相理解,只能在痛苦中逐漸磨合,互相適應,但是倘若不嘗試,人又該怎么合作,人又該怎么分享知識與技術?社會又和文明,又該如何成長進步?
所以,諾查丹瑪斯平靜的說道:“環形世界,這是一個很好的計劃。喬修亞你說的的確沒錯,就算是堅信自己必勝,也要有希望留存……正因為知曉希望和未來必然存在,戰士們才會愿意為明日揮舞刀劍……我已經理解你和七神他們的計劃了。”
“我理解你,喬修亞,你是一名戰士,這并不奇怪,不是嗎?”
喬修亞并沒有回話,他仍在沉默的調整整個世界的以太流,確保其可以維持絕對穩定的循環。
老人也沒有打破這寂靜。
許久之后,工作結束,戰士停下腳步。
他微微抬起頭,喬修亞的目光穿過沒有黑體屏障覆蓋的世界外殼,看向遠方無盡的多元星河星空。
一半是漆黑的寂靜虛空,昔日無數星河的殘骸,另一半是光輝璀璨的星海,是今日依然存在的多元星河。
“戰斗……只是手段。”
他低聲喃喃道,然后輕聲笑了一聲。
是啊。
戰斗只是手段。
對于塔庫爾大牧首,阿摩司大帝,對于這個多元星河的所有秩序文明,所有智慧個體而言,戰斗都只是一種手段。
恐怕,哪怕是諸神,邪神,賢者,其他的模因生命,乃至于幕后黑手這種存在,戰斗也只是一種手段。
——但是對于我而言,戰斗……
如此想到,喬修亞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他用大拇指放置在寂靜虛空和多元星河的中間,分割出了黑暗與光明,毀滅與存在,混沌與秩序,他的手指分割出了黯淡與明亮,冰冷與溫暖,死亡與生命。
他分割了一切對立,一切矛盾,那正是戰斗的根源。
而戰士凝視著自己的大拇指,似乎正在校對什么。
“至少,現在,此處。”
許久之后,他放下了自己的手。此時,喬修亞的雙眼清明,其中沒有神性的光輝,沒有混沌記憶帶來的黯淡,在這個時刻,一切死之邪神造成的后遺癥都徹底的消散了,甚至連鋼之力銀色的光暈都不存在。
戰士赤色的雙眼中,只有無比純粹的信念,他低聲笑道:
“我仍是我。”
“我仍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