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墜837年,北方帝國,摩爾達維亞。
四月間,天氣寒冷晴朗,鐘敲了十三下。在教堂的鐘聲中,普瑞斯特呼吸著久違的北地冷空氣,回到了這片闊別一個半月的土地,他站在南摩爾達維亞高大的龍骨城門前,抬頭看著城內那些比城墻還要高大的建筑,目光怔怔。
“好家伙,這里還是摩爾達爾維嗎。”普瑞斯特嘀咕了一句。
僅僅是離開一個半月的時間,摩爾達維亞的改變就已經讓這位冠軍學院實習生,北方帝國對外開拓部實驗小隊成員感覺有些陌生了,雖然說,他在摩爾達維亞一共也就居住了半年不到的時間,可就是這么短短幾個月,足以讓普瑞斯特將北地視為自己的第二故鄉。
而事實也正如他所想,摩爾達維亞改變巨大。
南外城區,一座座魔能工廠仍在生產,它們在大氣中噴吐著灰白色的霧氣,新加上的凈化法陣全功率運轉,凈化絕大部分凝結的魔力粉塵。工廠高聳,對于尋常人而言如同小山,而比這些巨物更加高大的,只有冠軍學院的教學樓,和北地商會總部。
新建的北地商會總部是一座巨大的黑色長方形建筑,它高約八十米,長四十,寬三十,整體來看,它與其說是一座建筑,倒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巖石塊,沒有任何裝飾和雕琢的建筑表面完全由黑色的巖石組成,而就在它寬闊的四面墻壁上,有著四塊巨大的屏幕。
這是液晶屏幕,原來已經開始普及了嗎——已經走入城內普瑞斯特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北地商會總部上,那里正播放著一些美景圖片,優雅旋律也從法陣中傳來,普瑞斯特聽著舒緩的鋼琴曲,并沒有像周圍路人那樣,時不時嘖嘖稱奇一番,因為他對這個東西并不陌生,在對外開拓部高原基地訓練的這一個半月時間中,普瑞斯特經常使用這種奇特的煉金造物。
實際上,除卻這個東西,他還在訓練基地中見識了不少他原本永遠都接觸不到的新奇玩意——魔網,積分兌換系統,單人用飛行裝置,特等魔能裝甲,還有各種各樣奇妙的煉金造物——液晶屏幕只是其中最平平無奇的那種,最大的功用,就是制造遠距離通訊屏幕,或者像是現在這樣,為大家播放一些視頻,放一點營業。
“總算是快要回家了。”
越過商會所在的貿易區,普瑞斯特朝著工業區周邊的居住小區,也即是他位于摩爾達維亞的家走去,看著周圍熟悉的街道景色,這個男人不禁輕聲感慨到:“雖然只有一個月多月……但總感覺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
自從星墜837年初,普瑞斯特加入凜冬堡學院,并被邀請進入帝國對外開拓部之后,他的人生就遭遇了巨大的改變。
在冠軍學院經過一星期最基礎的系統教學和培訓后,普瑞斯特已經對魔法斗氣等超凡力量有了一個基礎的認知,隨后,他便迅速的與幾位同樣被邀請的學員,一起被轉移到了位于東班爾特高原的培訓基地中。在這里,他們將要進行為期一個月的高強度鍛煉,還有針對性的天賦開發與培養。
一個月的時間,說實話,也不過就是區區三十天而已,當初聽見這一消息的普瑞斯特甚至皺起了眉頭——一個月能干什么?這真的是訓練而不是去高原旅游一圈?要知道,無論是圣光還是魔法,斗氣還是武技,它們都需要長時間的磨礪才能有所成就,瞧,那些功名成就的大魔導師和主祭有哪個年齡低于四十?而那些威名遠揚的戰士誰不是歷經百戰?
一個月時間,最多就培養一個學徒吧。普瑞斯特那個時候的確是這么想的,三十分鐘之后,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他理解的高強度訓練,和那位大人理解,并設計的高強度訓練,完全不是一回事。
總而言之,一個半月的地獄訓練已經結束,普瑞斯特感覺自己已經脫胎換骨——他已經學會了斗氣,能和白銀暴熊肉搏,他懂得怎樣制作陷阱,生火,潛行偵查還有建造簡易避難所,普瑞斯特學會了81種野外求生方法,記憶并融會貫通了眾多有關于異世界的知識,他還記得自己一邊進行十二公里短跑時背誦的‘根據生命力辨別可食用植物的100種簡單技巧’這本書的所有細節,在最后一個星期的真實求生實習中,普瑞斯特甚至學會了如何空手在曠野搭建出一整個小型探索基地。
現在的普瑞斯特,哪怕是雙手空空的被扔到邁克羅夫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能順利并且舒服的活下來,但就算是如此,這一切也只不過是基礎,因為他的目標,并非是在這個舒適的家鄉求生,而是離開故土,前往虛空中了,探索和邁克羅夫世界絕無相同之處的異世界。
而整個對外探索部也是一樣。
當然,現在看來,相比起普瑞斯特人生的改變,整個摩爾達維亞——或者說,整個世界的改變也并不遜色。
現在插播一條新聞:東部行省,格萊爾領領主,亞森·格萊爾被剝奪爵位領地,根據帝國貴族法庭宣布,前格萊爾伯爵因涉嫌販賣人口,虐待,虐殺平民,進行邪教儀式而被當場擊斃,為目前涉案的最高級別貴族。
審查官配合當地駐軍正在格萊爾領進行大規模搜捕行動,已有超過一百二十名相關涉案人員被捕,該組織于當地進行人口販賣,販毒,邪教祭祀,非法傳播不明煉金造物等活動,這是本月第四個被鏟除的大規模黑惡勢力。
悠揚的鋼琴聲忽然中止,有著帝國皇室注資的北地商會總部上,那四塊巨大的液晶屏幕迅速的轉換,一位面貌端正,語氣平和的女性審查官嚴肅的對著屏幕念稿,魔法陣將她的聲音傳遍半個城市,幾乎所有手中不忙著工作的人都能聽見她清晰的話語聲。
新聞很快就結束了,液晶大屏幕繼續播放著美麗的風景圖片和音樂,原本的鋼琴此時多出了小提琴合奏,街道上原本駐足停下,聆聽新聞的路人也都頗為感慨的和身旁的人交談了起來。
“抓的好!殺的好!人販子全都要死!”
“最近的確太平了很多,我在東邊的親戚前段時間還和我聯系,說原本的黑幫都消失了,沒了磅礴,日子好過不少,還準備請我過去轉一圈!”
“可不是,這抓了幾千人了都……貴族也都不少,看來皇帝陛下是真的動手,不是開玩笑了!”
“那還用說?雖然不知道究竟是誰,但那可是一位伯爵呀,居然當場擊斃……以前冷嗎?”
“我記得,領主大人似乎……”
“這能比嗎?”
雖然還有些不適應,但毫無疑問,摩爾達維亞的居民并非是第一次看這種新聞了,此時的他們只是普通的感慨著帝國中發生的種種劇變,卻并沒有想到,在這些看似尋常的嚴厲打擊后,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普通人并不關心這些,他們只能看見,帝國正在從上到下用刀刮去身上的膿瘡,而尋常百姓的生活也愈發輕松。
聽到這個新聞,已經快回到家中的普瑞斯特不禁停下腳步,他轉頭看了一眼身后巨大的液晶屏,然后輕輕的舒了一口氣。
真爽。
說實話,原本生活在帝國南方的普瑞斯特,對貴族實在是沒有什么好感和實感,在那片市場有黑森林魔獸沖擊人類城鎮的土地上,基本所有的貴族都居住在堅固的城堡與要塞中,那些人與大城市駐扎的軍團一起,享受著安逸的生活。
除了收稅,普瑞斯特和他的家人從未和這些貴族有過交集,即便是龍禍時,也沒有多少人前來帶領他們前往避難所……這種貴族,其實還算是好的,因為他們只是無視自己的領民,享受自己的驕奢,而在更多的領地中,貴族領主對領民擁有所有的權利,他們就是那些普通人的神,可以隨意壓迫,盤剝這些本就難以維持生活的平民。
并不是仇富,普瑞斯特只是喜歡這種正義得到伸張的感覺——當然,也并非是所有人都這么想,即便是在對外開拓部中,也有不少人對這種相對過去而言過于嚴苛的處理方式表達了不滿,他們覺得皇帝的權利太大了,審查也實在是太嚴太快,伊斯雷爾和他的貴族法庭幾乎無視了貴族的一切特權,他們甚至無視法律,沒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就將那些尊貴的人逮捕在他們的府邸中。
所有人都沒了安全感,他們覺得自己的自由和尊嚴受到了壓迫,他們反對這種這種簡單粗暴的‘暴行’,并說倘若繼續下去,整個帝國都將會成為皇帝陛下的一言堂,伊斯雷爾將會成為最大最惡的獨裁者。
而男人對此嗤之以鼻。
自由,尊嚴?首先人要活下來,才能考慮這種東西——也只有有了自由和尊嚴,別人才能去壓迫它們。帝國絕大部分底層平民壓根就沒有自由自尊的條件,他們被黑幫欺壓,被貴族壓榨,行走在野外,也要擔心魔獸的襲擊,他們活著就已經很艱難,怎能去考慮這些?
倘若皇帝陛下能夠讓所有底層平民都能好好活著,擁有自由和尊嚴——那么為何不能實行這種暴行?為什么不呢?如果一位統治者能夠根除一切不平等與黑暗,能將所有骯臟的暴行與壓迫從普通的人生活中驅逐,如果他能讓魔獸從各大城市的道路中絕跡,能讓所有平民吃上飽飯過上無憂慮的生活,那么毫無疑問,他有權獨裁,有權執行這種‘暴行’。
他甚至有權要求人們向他膜拜。
說起這個,普瑞斯特不禁忍不住看向了天地的西南方,他仰起頭,看向天空——在遙遠的天際盡頭處,一層朦朦朧朧的空間正在閃動,那里就如同被沸騰的水蒸氣覆蓋一般,有迷離的白光在其中閃現……那里是無疆天界,是眾神的居所。
距離天界降于人世的壯觀異象,已經過去一個多星期,原本喋喋不休討論這些事情的人,現在已經大多閉上了嘴巴,在各大城市,由液晶屏幕所播放的名為‘新聞’的宣傳下,就算是不識字的農民也知道,眾神為了不讓天界突兀的墜落于世間付出了全力,此時疲憊的祂們正需要休息,而天界也正在緩慢而徹底的融入這個世界。而因為那天掃遍整個世界,令環宇一清的神圣波動,許多原本并不信神的人最近也都開始前往教堂,對著那些圣潔的徽記禱告。
世界已經改變……雖然現在還感受不到,但是普瑞斯特知道,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前奏,當眾神走出祂們的居所,當天界徹底融入世間,當整個帝國的風氣為之一清時,古老的邁克羅夫世界將會煥發全新的生命力。
這的確是令人心潮澎湃的未來,普瑞斯特忍不住開始暢想起來,但是很快,他壓抑住了自己的心思,現在并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這些問題太過廣大,就算要思考,也輪不到他去憂慮,這是他們的那位領主才需要思考的問題。
不管怎么說,在這個擁有超凡力量的世界中,他只需要做好自己就行。
現在,普瑞斯特站在一棟普通的二層小屋前,男人定了定神,然后掏出鑰匙,打開了大門。
“我回來了。”
他壓抑激動的心如此說道。
很快,另一聲驚訝,卻從心底煥發出喜悅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你回來了,哥哥!”
“你回來了,喬修亞?”“主人你可算是回來啦!”X3
幾乎同時,摩爾達維亞內城區,領主府中響起人工智能少女驚訝的低呼,而隨之響起的,還有神機姐弟與黑龍早已習慣的無奈抱怨聲。
“嗯。”
一個男人的聲音自領主府頂層響起,他懷抱一個正在不停‘叮鈴叮鈴’,似乎想要撲到某個黑龍少女頭頂的光球,一邊平靜的對著說道:“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