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四郡過去曾是楚國的發動機,楚國賦稅,三分之一便出自這里,而這里也是明國經略齊國之時重點布局的地步,在楚明交惡之后,這里便也成為了楚國最為凄慘的地方.不過當戰事結束,明國全面接管江南四郡之后,他的恢復速度便又冠絕整個楚地.不過兩年功夫,江南四郡便已經恢復到了他鼎盛時期的水平.
當然,現在江南四郡又到了一個危險的關口.而說起來,這個關口的始作俑者還是明國自己.當初為了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打垮楚國的經濟,明人多年謀劃,利用經濟杠桿硬生生地把江南四郡的經濟變成了一種極為畸形的模式,那就是絲綢,棉紡行業極為發達,大量的絲織廠坊遍布,而海外龐大的市場又讓這些產物一直保持著高昂的利潤.
在暴利的刺激之下,江南大量的良田被毀而種植上了桑樹,絕大部分的百姓都從事著與絲綢有關的行業.這也成了明楚交惡,江南四地的經濟被明國一擊便毀的原因所在.只消卡死了絲綢的外銷之路,整個江南四郡立時便變成了一團死水.
現在明國接手了江南四郡,但十多年來苦心經營成的這個格局,又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時間之內便糾正過來了更何況,現在楚地歸明,海上絲綢之路已經被重新打通,絲綢紡品的價格一直穩定在必較高的水平之上,百姓收入重新恢復到鼎盛時期,這個時候,你讓老百姓毀桑種糧,只怕老百姓會啐你一臉唾沫星子.
但絲綢外銷之路暢通,并不代表著就沒有危機.蒸汽機的發明在被應用到紡織行業之中后,危機便開始出現了苗頭.
一臺蒸汽機可以帶去上百臺紡機,而這在以前便代表著需要紡織作坊雇傭上百個工人,但現在,只不過需要三五個人便可以解決問題了.對于老板們來說,這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楚地在歸明之后,工人的薪餉便一直在向大明本土靠齊,人工這一塊,成了老板們負擔最重的地方,現在一臺蒸汽機雖然價格昂貴,但一次投資,他便可以不眠不休地工作無數年.算起總帳來,那自然是大賺特賺了.
當這種機器在青河郡實驗成功,天工署正在設廠開始批量生產的時候,來自江南四郡的訂單便堆滿了蒸汽機廠主管的案頭之上.
每一臺機器抵達江南四郡,便意味著上百個工人失業.而每一個失業的工人身后,又有著一個需要他養活的家庭.
工坊老板是不需要管這些的,他們按照合同的規定給足了這些失業工人應有的毀約賠償之后,便正大光明地解雇了這些人.這些人十幾年來都從事的是這樣一種工作,現在驟然失去了這份工作,自然是茫然不知所措,當他們想去其它的工坊找到過去熟悉的工作的時候,卻駭然發現,江南四郡的那些絲綢作坊,繅絲作坊,幾乎都在不約而同地解雇人.
失業的人越來越多.
這個亂攤子,當然落在官府的頭上.
馬向南雖然只是上京郡守,但他還有另外一個頭銜,那就是政事堂議政,總督楚地事務.秦風這是要利用馬氏在楚地的影響力來盡量地讓楚地平穩地過渡,文有馬向南,武有楊致,兩人都與楚地有著極深的淵源.
對于江南四郡可能面臨的問題,明國朝廷其實是有著預判的,所以在蒸汽機開始應用的時候,馬向南旋即在江南四郡啟動了大規模的基礎建設,在江南四郡的投資,便是連楚地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上京郡,也不能與其相比.
但基礎建設的投入,終歸是不能一蹴而就的事情,但江南四郡的紡織繅絲工人的失業速度,卻遠遠地超過了這些行業所以吸納的人數.
不安的情緒開始在江南四郡蘊釀.對此,不管是朝廷還是馬向南楊致,都是心知肚明,但卻又無可奈何.大明皇帝秦風曾很明確地對馬向南說過,這是一個必然的過程,而這個過程絕對不會是平靜的,流血犧牲,將成為一種必然.對于這樣的陣痛,江南必須挺過去.
現在馬向南努力推進的事情,就是移民.不管是楚地的東部六郡,還是大明另外一塊人煙稀少的地方西地,都缺少大量的丁口,而江南四郡,卻又是人煙最為密集的地方.
但這項工作的推進卻是舉步維艱.
在家事事好,出門樣樣難.不到真的活不下去的地步,誰愿意背井離鄉,離開自己熟悉的家鄉山水去到另外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呢
所以盡管明國朝廷給出了極為優惠的移民條件,像岳開山執掌的涔州,整個地盤有江南四郡加起來那么大,但人口卻只有數十萬,為了吸引江南四郡的人去哪里落戶,岳開山在朝廷開出的條件之上另一個丁工加地一百畝的條件,但響應者仍然寥寥.
江南四郡的騷動,自然瞞不過以明國對手的齊國的監視,對于齊國來說,想盡辦法讓明國不安寧,那是必須要做的事情,大明本土愈來愈穩固,西地離他們太遠,明國又拿下西地年代日久,他們已經很難再插進手去做些什么事情.不過楚地就不同了.兩者原本就是鄰國,相互之間糾葛頗深,江南四郡又出現了這樣的事情,如果不利用一把,那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如果能煽動江南四郡來上幾次暴動,紡織工人起義,對于齊國來說,那就是天大的喜事,可以一舉兩得.一來讓明國國內不寧,內戰不斷,二來,也是斷了明國一個巨大的財源.
齊國人開始不遺余力地插手進來,在有心人的安排,煽動之下,江南四郡的氣氛已經愈來愈緊張了.到了臨近年關的時候,就算是普通的百姓,也嗅到了不祥的氣味.
換在去年的這個時候,街上早就擺滿了無數的年貨等待著百姓的采購,兜兒里有錢的百姓即便再節儉,也會在過年的時候慷慨解囊,讓辛苦了一年的自己痛痛快快地過個好年.每年的這個時候,就是商人的一次大狂歡.
但今年,年關已經愈來愈近了,但街上的貨物與往年相比,卻是零頭也比不上.商人都是敏銳的,這個時候往這個火藥桶里送東西,只怕到最后便是灰飛煙滅一場空.
街上的貨物不多,但人卻不少.不過這些人,卻不是來采購年貨的,而是無所事事地在街上閑逛著的.他們失去了他們的工作,但生活還要繼續,只能在城里來尋找一切打零工的機會,僧多粥少,能得到工作機會的人微乎其微.緊張的氣氛之中,商人們都在小心翼翼地收縮,更是加劇了用工機會的大幅度降低.
街上的屋桅之下,墻角邊上,到處都蹲著一排排的裹著寒衣瑟縮發抖的等待著工作機會的人.但現實卻注定他們絕大部分將失望而回.
盜竊,搶劫等各類犯罪每天都在增加,地方官府疲于奔命,捕快,武裝巡捕抓人抓到手軟,牢獄里人滿為患.
而作為大明首輔的金景南,此時的強硬體顯得淋漓盡致,只要是犯事被逮的人,等待他們的只有一個判決,那就是流放.區別只是因為所犯罪行的輕重來決定流放距離的遠近而已.最遠的,便是流放到岳開山執掌的涔州.
每湊夠一百人,便會開啟一輪流放之旅.幾個月下來,已經超過二千人被判處了流放.馬向南對于金景南的強硬雖然頗有微辭,但現在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而且他也清楚,這種所謂的流放其實只是強行移民的一種措施,這些人到了地方之后,都會得到妥善的安排,至少不會在江南四郡慢慢地淪為赤貧而被餓死.再者說了,現在大明的逮捕,審判都已經有了專門的部門負責,而地方官員對他們的影響是微乎其微的,很顯然,這些部門都得到了上面的授意.
對于馬向南和楊致來說,江南四郡的動亂遲早會發生,區別只是暴發的地點在哪里,規模有多大而已.用秦風的話來說,只有經歷過了這樣的一種陣痛之后,大明才會真正進入到快車道,開啟一個新的時代.
秦風在給馬向南的信中提到了一個新詞,那就是工業革命.馬向南并不是很理解,但他大致也明白秦風所說的就是蒸汽機這樣的機器將在以后成為改變人們生活的最大的動力所在了.馬向南看過由蒸汽機衍生出來的一系列的新式的機器,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時代只怕當真要如同皇帝所說的那樣,迎來一個前所未有的變局了.
而很顯然,在這個變局到來的時候,絕不會是平靜與和平的.
國安部大量的人員已經秘密抵達,楊致麾下的軍隊也在以各種名義向著江南四郡靠近,便是駐扎在昆凌郡的周濟云所部,也提高了警戒級別,其中江上燕所轄的騎兵部隊,更是直接駐扎到了荊湖郡.
江南四郡的形式,便如同這天氣一般,陰沉得讓人心中發悶.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