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是個明白人,知曉此事不怨人家房俊記恨,堂堂一位侯爵命親衛帶著信物印綬前來求援,你還非得壓著,晚了一天才派兵救援,安的是什么心?還好突厥騎兵來了又退走,若是兩軍交陣,神機營全軍覆沒,人家房俊可就小命不保!
這事兒,擱誰身上誰都得記仇……
房俊心里頭將這個長孫凌記住了,這家伙說不得就是受了某些人的命令,故意托了一天才派出援軍。
這件事也說明,搞不好此次突厥人便是被這個長孫凌身后之人引來,對付他房俊以及神機營的,因為長孫凌的舉動說明他很有可能知曉突厥人動襲擊的時間!
想要老子的命?
那就做好準備等著吧……
深深吸了口氣,房俊知道現在不是追究誰的時候,他手里什么證據都沒有,追究誰也不行。
“校尉,此次突厥騎兵襲營,你得給我做個見證,否則咱們神機營這功勞報上去,說不得朝中便有哪些冥頑不靈之人懷疑咱們是謊報軍功……”
這事兒還真就極有可能生,畢竟這次的功勞實在是太大了,陣斬突厥騎兵上千人,誰敢信?
富貴強有些懵:“功勛?不知侯爺所指,是何功勛?”
突厥騎兵不是撤退了么?不然,你們這小小的神機營,還不得全軍覆沒?
功勛又是哪里來的呢?
房俊對于這位校尉的疑惑,并沒有表示絲毫不悅,畢竟這次的功勛確實有點匪夷所思,便順手一指身后:“此次三千突厥鐵騎襲營,被吾神機營斬殺一千六百,余者潰散逃竄,神機營兵力不足,并未趁勝掩殺……”
“額滴個天……”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富貴強望過去,頓時瞪圓了眼睛,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在遠處那座殘破的營地里,一座小山屹立在那里。
起初富貴強并未在意,以為是堆積的什么物資,畢竟都傳說這神機營是用一種威力巨大的火器作戰,與尋常的軍隊不同,是以物資輜重多一些,不足為奇。
可是現在,在他極其優秀的目力之下,分明看得清楚,那是一座死人堆積起來的人山!
這得殺了多少人?!
富貴強神情有些呆滯,艱難的收回目光,看向面前這個長得其實挺不錯的侯爵,有一種面對地獄狂魔的驚悚,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個……就是昨夜突襲的突厥人?”
“沒錯,殺了一千多,跑了一千多,你們若是能早點來,全殲不至于,但是再多殺了幾百,那完成不是問題。可惜啊,天大的功勞,就因為你們晚了一步……”
房俊笑吟吟的說道,神情極其得意,順帶著損了這位校尉一回。
你以為你家那位將軍是幫著你們躲開了突厥人?
傻瓜,是躲過了一次天大的功勛!
富貴強問道:“末將……去看看?”
房俊臉色一沉:“怎地,認為本官謊報軍功?”
“末將不敢!”富貴強下了一跳,誰敢惹這位殺人狂魔生氣?
太兇殘了……
“去看,亦可清點尸體人數,然后在本官的奏章上簽個字畫個押,給本官當個人證!”房俊擺擺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諾!”
校尉應了一聲,也不騎馬,撒開腳丫子就一溜煙的奔向那座營地。
營地早就沒了模樣,又是爆炸又是火燒又是馬踏人踩,混亂不堪一片狼藉,但是那座一千多具突厥人尸體堆成的京觀,卻是令這位校尉心驚膽顫,出了一身冷汗!
由不得他不驚駭,一千多具無頭尸體,像是死狗一樣被堆積在一起,層層疊疊密密麻麻,污血早已浸透了下面的沙地,天上盤旋著成群的禿鷲,而在尸體之上,已然落著無數的禿鷲,正在啄食著尸體身上的血肉……
就在京觀的不遠處,地上密密麻麻的圓滾滾的人頭,像是西瓜一樣丟棄在地上,被一隊兵卒隨手撿起來丟進旁邊的馬車,看來是打算拉回長安邀功請賞。
“嘔……”
這位校尉再也忍不住,胃部一陣痙攣,張嘴吐了出來。
他是軍人,殺過人,也見過戰友被殺,本來他以為生生死死就是那么回事兒,當兵吃糧,馬革裹尸都是好下場,在域外荒漠之上死掉,隨手就像是死狗一般丟棄在荒原之上,也能接受。
但是今天見到面前這一幅殘忍的畫卷,他才知道,以往的自己是多么純潔多么善良……
彎腰連苦膽水都差點吐出來,面前出現一個水壺。
富貴強趕緊接過,張嘴吞下一大口,漱了漱口,然后咕咚咕咚連續喝了幾大口,這才將翻騰的胃口壓制住。將水壺遞還回去,說道:“多謝……”
“不客氣。”
富貴強抬起頭,看了看身邊這位一臉青澀稚嫩的兵卒,嘆道:“我算是服氣了,一口氣殺這么多人,嘖嘖嘖……我很好奇啊,你們難道就沒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他簡直不可思議,難道這神機營上下都是冷血的禽獸?
這可是將一千多人的腦袋砍下來,再將這一千多具無頭尸體堆積在一處,這簡直……
這位青澀的兵卒臉上肌肉一陣抽搐,強忍著胃部的抽搐,木然說道:“吾家侯爺說了,吐啊吐的,就習慣了……”
富貴強哭笑不得:“這可……真是精辟!”
確實有道理,自己剛剛吐得昏天黑地,可這會兒吐完了,再回頭瞅瞅這些慘狀,雖然心里還是別扭震撼,可好像真的已經習慣了……
“趕緊的吧,給咱們侯爺在奏章上簽字畫押做個見證人,不過你自己不行,還得在找幾個你們軍中的軍官一起簽名才行。”
青澀的士卒催促道。
“沒問題!為侯爺辦事,那是末將的榮幸!”
富貴強對房俊算是徹底的服氣了,能將一千多人的腦袋全都砍下來運回京城去討賞,這是一般人能干得出來的事情么?
忒狠了……
很快,富貴強便聯合軍中幾位軍官,一起在房俊的奏章之上簽字畫押,做了現場的見證人。這是最正規的手續,有人證,還有這些人頭和尸體當做物證,這件潑天的功勞算是跑不掉了,誰想要詆毀都不行。
富貴強看著這一座矗立在絲綢古道旁的京觀,心里感嘆,自今以后,但凡從此路過的商賈旅客,還有誰敢不懼怕于大唐的赫赫天威?
只是自己有些可惜啊,若是沒有被自家將軍拖了一天,大抵就恰逢其會,說不得也能斬下幾顆人頭,這校尉的軍職那可就能往上升一升了……
這一刻,這位校尉心底對于自家將軍無限怨念……
再一次將此次狙擊突厥騎兵陣亡的士卒遺體火化,帶上骨灰,神機營啟程,一路向東行去。
過玉門關的時候,神機營根本未作停留,穿城而過,馬不停蹄的直奔關中。
至于那位玉門關的守將,房俊不認為自己有見他的必要,更別提難為此人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在幕后指使策劃,這位守將也就只是收到指示晚一些出關救援,誰能將他如何?
房俊心底記著這筆賬就行了……
越向東行,氣候越是陰冷。
大漠的氣候雖然寒冷,卻是白天熱,晚上冷,冬天的到來比之關中要晚上不少日子。
待到過了大散關,長安遙遙在望,天上卻是下起了鵝毛大雪。
神機營將士思鄉心切,并不停留,馬不停蹄一路向長安疾行,早一刻到家,便早一刻與家人團聚,想一想火熱的炕頭,甘醇的烈酒,便覺得這漫天大雪也算不得什么……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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