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工們興沖沖的沖入鹽池,先是將池旁的閥門打開,任憑不會繼續結晶析出海鹽的苦鹵順著鹽溝流入大海,池底剩下的便是混合著少量苦鹵顯得有些黏稠的鹽粒。
一根長長的木棒頂端是一塊橫過來頂起的木板,像是推雪一樣在池底用力一推,已經結晶的海鹽便被推起……
被堆到一起的海鹽含有苦鹵,黏糊糊不點也不好看,但是隨著苦鹵漸漸流出,陽光照耀殘余的一點點水分也隨之蒸發掉,那一堆堆原本黑糊糊的鹽堆便變得潔白耀眼。
陽光照射,海鹽勝雪!
隨著結晶池里的苦鹵緩緩流干,池底殘余的鹽粒也漸漸曬干,像是秋后的苦霜、冬日的薄雪,瑩白一片。勞工們顧不得心里的震撼,用毛竹大掃把將池底剩余的一層海鹽掃起來歸到一堆一堆的雪白鹽堆一起,然后再用簸箕裝到一種與以往有所不同的獨輪車上。一車一車的的海鹽被運到結晶池后面抹了水泥地面的空地上,輕輕松松的堆成了一座小山。
一座潔白勝雪的鹽山!
等到最后一車海鹽被推出鹽池,堆到鹽山上,勞工打開結晶池上方的閘門,已經經過沉淀過濾而且曬了好幾天的鹵水再次流入池中,再過個一兩天,就又是一池海鹽。
等到一切工序完成,所有人勞工們擦著汗水,士族商賈們張著嘴巴,都呆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座在陽光下反射著潔白光芒的鹽山!
這……就出鹽了?!
大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古以來,熬海煮鹽早已有之。
農戶們或是自己熬鹽,或是給世家豪族熬鹽,都是全家上陣辛辛苦苦的上山砍柴火,下海挑海水,每鍋最多只裝得下三十斤海水,煙熏火燎的熬干了,只得一斤不……
當地的農戶還好一些,除去苛捐雜稅再加上自己家也得吃一斤,辛辛苦苦每月也剩不下多少。而且海水腐蝕性大,鐵鍋的鐵質又不行,鐵鍋熬的次數多了,一不小心就會燒穿鍋底,這又是一筆昂貴的費用。
至于那些替世家豪族做工的勞工們,則更是苦逼,辛辛苦苦的熬出鹽來也不是自己的,被煙火熏得眼睛壞了、被海水跑得手腳生瘡,最后也僅僅能換回一點裹腹的食物,全家都吃不飽……
可是再瞅瞅眼前的一幕,海灘上挖些池子,太陽底下曬曬,人下去用耙子退、用掃帚掃,輕輕松松就弄到這么一座鹽山,怕不是得有幾萬斤海鹽?
勞工們想起自己以前的辛苦,真是欲哭無淚;忽而想到以后有了這么好的方法,可以輕松獲得海鹽,雖然鹽并不是自己的,但是如此輕松的營生又能頓頓吃上飽飯,卻又都是欣喜若狂。
而那些士族商賈們,則整體傻眼,目瞪口呆,心中五味雜陳,可謂酸甜苦辣百味懼生,不知道是個啥滋味……
歡喜自然是歡喜的,如此輕省的制鹽之法,比照房俊當初承諾的產量只會多不會少,這筆投資自然大賺特賺。
但是懊悔不甘者也大有其人!
海鹽的產量的確是不少,這筆買賣做得值了,即便是在“錢莊”里借貸了大筆款項,每月每年要繳納數額不菲的利息,也還是大有賺頭。
可問題是如此簡單到極點的曬鹽之法,自己此前怎地就未曾想到呢?許多士族和商賈熬海煮鹽的歷史幾乎都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的祖宗那輩兒上,若是從那時便知曉這種曬鹽之法,這么多年下來,得積攢下何等驚人的財富?
最令大家忿忿不平的在于——就特么在海邊砌幾個池子,灌滿海水然后等著太陽將海水曬干,這么一個傻子都能制出鹽來的法子,這個可惡的房俊居然就將上千萬貫的財富攬入懷中?
特么搶劫皇宮也沒有這個來得快啊……
房俊看著那如山的海鹽潔白勝雪,心中志得意滿、豪氣頓生!
每一塊鹽田以鹽溝為分界,長寬各在一里左右,占地面積大概有半平方公里,被分成無數的沉淀池、蒸發池和結晶池等。此地處于遠離長江出海口的地方,是華亭鎮延伸在海中的一處犄角,四周一馬平川無遮無擋,夏日里風力強勁,易于海水蒸發。只是受到江南梅雨季的影響,在這一時間段產量受到影響。
即便如此,根據觀察記錄,現在是一年當中氣溫最高的時候,在晴天里每一天都能蒸發海水0.2毫米左右,一塊鹽田可蒸發海水兩萬噸。海水中含鹽比例大約是百分之三,即可產出海鹽三百噸。
沒有參照物,房俊也不知道唐朝的重量一斤與后世相差多少,就照一斤計算,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一石既是一斛,為一百二十斤,則一塊鹽田每天可出產海鹽五千斛……
自然可不能每天都是這般陽光普照海風呼呼,除去陰天下雨和冬季氣溫低蒸發慢,一年怎么樣也可以產出三四十萬斛海鹽。
當初房俊承諾的是每塊鹽田年產海鹽十萬斛,現在看來,房俊的計算出了失誤,產量遠遠高于預期。
是不是吃虧了呢?
房俊可不是這樣想。
無論到了什么時代,食鹽都是和糧食一樣最為重要的生存基礎。沒糧食人會餓死,沒鹽吃也照樣活不了!鹽不僅是重要的調味品,也是維持人體正常發育不可缺少的物質。
食鹽調節人體內水分均衡的分布,維持細胞內外的滲透壓,參與胃酸的形成,促使消化液的分泌,能增進食欲;同時,還保證胃蛋白酶作用所必需的酸堿度,維持機體內酸堿度的平衡,和體液的正常循環。
人不吃鹽不行,吃鹽過少也會造成體內的含鈉量過低,發生食欲不振,四肢無力,眩暈等現象;嚴重時還會出現厭食、惡心、嘔吐、心率加速、脈搏細弱、肌肉痙攣、視力模糊、反射減弱等癥狀。
可是自古以來,食鹽的官營除了讓國家財政富裕之外,并未能讓更多的百姓吃的上鹽,官鹽太貴,流通在民間的大多是私鹽。而唐朝早期并未施行食鹽官營,百姓卻大多吃得起鹽,鹽價可始終不高,說明百姓能不能吃得起鹽,跟是否由國家專營并無關系。反而由于國家的壟斷致使鹽價暴漲,苦了百姓……
什么樣的方式才是最正常的?
毫無疑問,是競爭!
競爭可以提升產品質量,可以降低產品價格,可以直接讓百姓收益!
食鹽的產量越多,自然價格越便宜,老百姓才能都吃得起鹽!
于此想必,一些錢財的損失又算得了什么?
更別說房俊本來就打算將這塊利益讓給皇帝和江南士族商賈,以此來分化江南士族的聯盟。
有心眼靈活的人,估算這一大堆如山的海鹽,已經大抵計算出每年一塊鹽場可以得到的收益。
心情振奮之余,也對房俊愈加敬畏。
這倒不是敬畏于房俊點石成金的手段,而是房俊給皇帝創造的財富。在場的士族商賈,因為鹽場股份限購的緣故,最多也就是占據一個鹽場的三成份子,而皇帝呢?
足足有五個鹽場!
這是一筆多大的財富?
將這樣一筆巨額的財富獻給皇帝,本就備受寵信的房俊,在皇帝陛下眼中又會是何等的地位?
大唐第一權臣或許算不上,但是大唐第一寵臣,舍它其誰?
陛下現如今春秋鼎盛,房俊的靠山堅如磐石;即便日后帝位傳承,房俊與太子殿下的關系亦是牢不可破!
幾乎可以想見,只要房俊自己不作死跑去造反,未來幾十年內都將是皇帝最最信任和寵愛的大臣……
如此穩固之地位,誰能掀動?
這就是一條粗得不能再粗的大腿,越早抱上,回報越高。反之,誰得罪了他,就算不弄死你,也是幾十年沒好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