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議一番,終于將事情大體確定,并且針對李二陛下有可能出現的反應而做出了應對,屆時還需要李承乾自己按照情況去把握。不過這些倒也無需擔憂,畢竟李承乾本性仁孝,對于兄弟也甚是友愛,曾不止一次想要勸說李二陛下撤銷晉王的圈禁之令,這回倒也算是兩全其美。李承乾舉起茶杯,感慨道:“孤沖齡繼儲,多年磨礪,卻也未得寸進,愧對父皇,也愧對諸位不離不棄之賢臣。不過諸位放心,孤雖然不及魏王文采斐然聰敏絕倫,亦不及晉王仁孝和睦乖巧聰慧,卻感念諸君之愛戴,厚愛之恩,沒齒不忘。今日權且以茶代酒,聊表吾心,待到他日承繼祖庭,永不相負!”
言罷,一仰頭,將一杯茶飲盡。
房俊等人也連忙舉杯,齊聲道:“殿下寬仁至孝,體恤下屬,實乃吾輩之幸運,天下之幸運。定當竭盡全力鞠躬盡瘁,縱然刀山火海,亦不相負!”
同飲而盡。
氣氛陡然提升。
這也算是李承乾與他的小班底一次小規模的盟誓,表露心跡,許以承諾,這對于堅定臣子的心志、提振團隊士氣皆有著不小的作用,只要這些核心人員能夠一心一意的協助他穩定儲位,必然事半功倍。
沒有誰是天生的忠誠熱忱,大家擁護他也絕不僅僅因為他是陛下冊封的太子,更大的原因是他能夠給大家帶來更大的利益。
世間本就是如此,親情、友情、愛情,實質上都很難完全摒棄利益的糾纏,達致純粹的程度。
稍后諸人盡皆散去,李承乾自去太極宮覲見李二陛下,諸人則等候消息。
出了東宮,房俊與于志寧、張玄素作揖告別,回頭見到杜荷并未離去,且神情憂郁,扭扭捏捏,不由奇道:“杜二郎可是有話要說?”
杜荷摸了摸鼻子,說道:“其實,有一句話吾一直想要對二郎你說的。”
房俊站住腳步,好整以暇,道:“怎么,剛才在太子殿下面前尚未懟的過癮,眼下還要繼續下去?”
杜荷瞪眼道:“休要這般陰陽怪氣,不是這事兒!”
“那你說說到底何事?要說就說,某諸事纏身,沒工夫陪著你在此兜圈子。”
杜荷看著對方不耐煩的神色,頓時大為惱火,不過還是忍著脾氣,眼皮上翻瞅著天,口中說道:“當日柴令武暗算于你,實則吾是知曉的,只不過后來卻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未曾將此事道出。”
原來是這件事……
房俊頷首,道:“時過境遷,其實也沒什么所謂了。”
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更何況若非因為柴令武的暗算,自己怕是也沒機會“奪舍還魂”,說起來倒是應當感謝柴令武一番,給他頒一個“超時空愛心人士”的錦旗,感謝他對“時空旅客”做出的卓越貢獻。
但說起究竟又多仇恨,那是“房遺愛”的事情,與他并無關系。
杜荷卻說道:“你自己或許已經不在意,但這件事在吾心中卻始終視一根刺,不能釋懷。咱們一起從小玩到大,雖然說不上如何情同手足,但這份交情的確與別不同,柴令武心黑手狠,吾鄙夷之。不過話說回來,你就算再是嫉恨柴令武,卻又為何對吾也翻臉不認人?當初吾的確猶豫過,不知是否要將柴令武下黑手的事情說出,因為那樣他會遭受極其嚴重的處罰,可后來你的態度卻令吾極其惱火,所以才一直未將此事道出。”
說到此處,他再次惱怒起來,瞪著房俊道:“就算你恨不得手刃柴令武,可那些與吾等何干?你不僅與吾疏遠,更與荊王殿下反目,往昔玩在一起的朋友一個兩個的都分道揚鑣,絲毫交情也不顧及,這也太混賬了吧?”
看著他忿忿不平的模樣,房俊有些無語。
感情你這一直跟我橫鼻子豎眼睛的,是因為小爺懶得搭理你,不跟你一起玩兒了?
可問題是小爺不敢跟你們走的太近啊,咱現在支持太子,哪怕最后功敗垂成,也不至于丟掉小命,憑借如今的勢力與影響,就算將來晉王登基也得好好的加以籠絡,大不了就是表面親切,慢慢拾掇。
但是跟你們摻和在一起,那就是在造反這條不歸路上撒腿狂奔,最終落得一個身首異處的凄慘下場……
然而這些話又不能說,畢竟這只是尚未發生的歷史,說出來誰會信?
只得說道:“非是某不愿與你親近,實在是后來覺得荊王殿下動機不軌、所圖甚大,心中有些害怕,不敢摻和進去。而且荊王此人薄情寡恩、心機陰險,吾等被其籠絡,只不過是想要借助吾等家族之力量助其成事罷了,要么被他推出去背黑鍋當替死鬼,要么狡兔死走狗烹,能有什么好下場?杜二郎你也要注意,吾等父輩皆為陛下之肱骨,萬勿一時糊涂,走上悖逆謀反之路,自己身首異處也就罷了,還要玷污父輩之名聲,使得萬世唾罵!”
杜荷面色難看,嘴巴動了動,卻最終什么也沒說。
他時常參與荊王私底下的聚會,對于荊王的動機豈能毫無察覺?只是一直存著僥幸之心,試圖兩邊押注,如今卻驚醒過來,既然房俊都能夠偵知荊王不軌之心,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又怎能毫無所覺?
以他對李二陛下的了解,一旦得知臣子有不臣之心,必然是雷霆萬鈞的手段,侯君集功勛赫赫,還不是被陛下予以鏟除,絲毫不念往昔袍澤之情?
身為皇帝,就得是六親不認、心狠手辣。
但是既然知曉了荊王的不軌之心,卻一直未能予以針對,甚至放任自流……難道是李二陛下故意放縱,就是想要看看最終誰靠向荊王,貪圖從龍之功,卻忘了臣子之義?
想到這里,杜荷身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房俊知道杜荷并非有多么壞,只是耍小聰明誤入歧途,便提醒道:“吾等身為臣子,自當恪盡職守、忠心耿耿,天底下只有一個皇帝,那就是吾等必須效忠的對象。而太子乃是朝廷正朔,是陛下御筆冊封之儲君,效忠太子,便是效忠陛下,豈可有一絲一毫不臣之心?某言盡于此,杜二郎好自為之吧。”
言罷,轉身便想著東宮門前自己的親兵走去。
此處雖然在天街之上、東宮門前,距離太極宮也僅只是一墻之隔,但房俊可不敢保證關隴貴族們就不敢鋌而走險,于皇城之中埋伏下箭手射殺自己。對于以造反起家、脅迫君王習以為常的關隴貴族們來說,沒有什么是他們想干而不敢干的。
芙蓉園里那一支足以穿金裂石的車弩,令他至今猶有余悸。
拋頭露面時刻都有危險,還是趕緊裝烏龜躲起來最為穩妥……
回到書院,剛進了值房命人沏了壺茶,拿了一些點心想要墊墊肚子,便聽聞有書吏來報,說是魏王殿下前來,房俊連忙起身出門,將身形愈發苗條的李泰迎了進來,上上下下打量李泰頗有英武之氣的模樣,嘖嘖稱奇道:“若非微臣與殿下相熟,怕是此刻都要懷疑是否有人易容改裝、冒名頂替。”
一個將近三百斤的胖子兩年功夫減重一半,且兩人并非時常會面,身材、容貌、氣質上所產生的改變足以令人難以辨認。
差距太大了。
李泰沒理會他的調侃,徑自走進值房大馬金刀的坐到椅子上,面露不悅道:“你這人到底怎么回事?說好了一起下江南,本王候你多日卻遲遲不見動靜,簡直豈有此理。”
房俊愣了愣,一拍額頭,歉然道:“最近諸事纏身,差點將這事兒給忘了。”
李泰瞪眼,瘦下來已經見到棱角的臉頰滿是不爽,悶聲道:“哪里是差一點?根本完全就忘到腦后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