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將領趕緊上前,齊聲相勸。
自古以來,打仗的時候哪里有一軍之主帥沖鋒陷陣的?更別說繞過敵軍正面偷襲后路了。再者說來,打仗贏不贏尚在其次,這葉齊德可是穆阿維葉最為喜愛的兒子,此次出征就是為了給葉齊德攫取功勛,以便樹立威望、收攏人心,否則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葉齊德擔任主帥統軍作戰。
這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所有人都得被暴虐的穆阿維葉活埋了不可……
大家齊聲相勸,葉齊德也覺得有些道理,畢竟自己今時不同往日,已經是帝國繼承人的身份了,焉能再如以往那般甘冒風險?
想了想,從諫如流道:“既然如此,那就讓霍拉桑去吧,帶上‘阿拉之劍’,替本帥攻陷碎葉城,掃平前往大唐之道路!”
“喏!”
一個身材矮壯、滿面虬髯的壯漢站出來,躬身應命,渾身甲胄叮當作響。
“阿拉之劍”不是一件武器,而是一支軍隊。
這是一支以呼羅珊騎兵為主的軍隊,常常被阿拉伯人稱之為“禁衛軍團”,是穆阿維葉最為精銳的嫡系力量,曾隨同他前往圣地,刺殺上任哈里發之后面對數十萬忠誠于前任哈里發的軍隊,依舊全身而退。
是大食軍隊精銳之中的精銳,素來被認為是不遜色于上古之時“波斯長生軍”以及眼下“拜占庭甲胄騎兵”的存在,是穆阿維葉賴以攫取哈里發之位并且統治整個阿拉伯世界的根基。
“呼羅珊”故地便在西域一帶,巴里黑、赫拉特、尼沙布爾、木鹿,即位“呼羅珊”四部。不過當年匈奴人肆虐西域,將“呼羅珊”屠殺一空,后來突厥興起,更是將這一片土地盡皆占據,生長于此的“呼羅珊”人被迫向西流亡,進入波斯、阿拉伯、羅馬等地茍延殘喘。
“呼羅珊”人驍勇善戰,忠誠可靠,深得穆阿維葉之信賴于倚重。如今,卻將它盡數交到葉齊德手中,隨他一同踏上征服大唐之路,將阿拉伯之無敵榮光,播撒世界!
“阿拉之劍”成軍之日起,未嘗一敗!
葉齊德雄心萬丈,又抬手指了指長孫漢,道:“既然這個消息是閣下提供的,那就由你來帶路,在本帥統御大軍強攻碎葉城之際,你隨同‘阿拉之劍’一起偷襲西城。事成之后,本帥自然不吝賞賜。”
但這個消息若是假的,那你就等著被“阿拉之劍”碎尸萬段吧。
長孫漢心里叫苦,自己只是出城之時聽了元畏的話語,所以此刻想要賺一筆外財,卻不想這個大食蠻人居然極為謹慎……
怎地就稀里糊涂成了“帶路黨”?自古以來,無論被逼無奈亦或是利欲熏心,但凡帶領外族攻略中原者,就沒有一個得了好下場。
尤為關鍵的是,一旦自己在攻打碎葉城的時候被安西軍認出來,那么不僅自己怕是此生都回不了長安,就連整個長孫家亦要因此背負“通敵叛國”之嫌疑,遭受天下人唾棄指責……
他這時候悔的腸子都青了,卻也不敢反口,只得硬著頭皮道:“此乃在下之榮幸。”
葉齊德哈哈大笑,壯志在胸,似乎整個西域已然盡皆歸屬阿拉伯之版圖,豪氣干云道:“本帥自當率領諸位開疆拓土,創下一番豐功偉業。汝等之子孫,皆為吾之仆人,富貴與共,永不相棄!”
帳中武將紛紛附和:“富貴與共,永不相棄!”
葉齊德見到人心凝聚、士氣大振,愈發高興起來。他覺得自己只需打完這一仗,功勛、威望便可直達巔峰,帝國之內再無人可以威脅自己哈里發繼承人的身份地位,只等著父親穆阿維葉去天上服侍先知,自己便可以執掌這龐大的帝國,享受人世間最極致的權力。
當夜歇息一晚,翌日天尚未亮,整個軍營便喧囂起來。火頭軍爬起來生活造飯,兵卒們抓緊檢查軍械裝備,從輜重營處取來草料喂馬,然后便湊在一處吃了一頓早飯。
早飯甚為簡陋,不過是一些豆子添加在麥麩中加水煮熟,連鹽巴都沒有,兵卒們拿著土罐子盛著吃了,僅此而已。
雖然簡陋艱苦,但兵卒們卻也沒有什么不滿。整個泰西諸國的后勤輜重素來不成體系,軍隊出征甚少事先準備輜重,大多時候都是一邊打一邊搶,打勝了搶掠敵人的食物、軍械,打敗了就什么東西都丟棄,落荒而逃……
所以兵卒們都很是平靜,他們明白唯有攻陷下一個城池,才能有所補給,而若是戰敗,那就只能餓著肚子返回老家。
下一頓是吃肉還是喝風,全看能否攻陷碎葉城……
大軍整頓之后,當即開拔。
十余萬人兵分幾路,浩浩蕩蕩向著碎葉城進發,途中探馬斥候盡皆派出,葉齊德坐鎮中軍,不斷的受到各方面反饋回來的信息,再臨機決斷,對最初之戰略進行適當的修改。
三日之后,抵達碎葉城外三十里。
途中遭遇多股安西軍斥候,但是對方并不與阿拉伯人開戰,遠遠的偵查阿拉伯人軍隊的虛實,在阿拉伯人斥候追上去之前,便從容逃脫。
葉齊德策馬站在一處土崗之上,手里的馬鞭輕輕敲打著馬靴,目光越過山崗下浩浩蕩蕩的兵卒,投注在遠方那座突兀的矗立在平原之上的城池。
一股黑煙從碎葉城騰空而起,盤旋飛舞在半空之中,即便距離三十里,似乎依舊能夠聞到一股糧食燒焦的味道。
“簡直混賬!”
葉齊德臉色陰沉,恨恨的罵了一句。
很顯然,安西軍自知不敵阿拉伯數十萬大軍,故而事先堅壁清野,將城中所有輜重焚燒一空,只等著背水一戰。即便最終破城,亦不留給阿拉伯人一粒米糧。
葉齊德也曾打過大大小小不同的戰役,但是無論哪一次,都是待到城破之時,敵人迫不得已才會燒毀糧食軍械,總歸是要掙扎一下的……可安西軍卻非常果斷,還沒開打,先燒了糧食再說。
總不能將安西軍兵卒抓來煮熟了吃掉吧?
葉齊德有些頭疼,這世上種族萬千,當屬漢人最為討厭……
可是事到臨頭,卻也別無他法。
“沿著背風的地方扎營,謹防夜間降雨,全軍整頓,今晚半夜時分,全軍攻城!”
葉齊德當即下令。
大軍攜帶的糧秣不足,既然碎葉城內大火沖天顯然已經將糧食燒光,那么就不能在此多做拖延,應當盡快攻陷碎葉城,向著西域腹地挺進。安西軍總不能每一處城池都燒個精光吧?
若是如此,就代表安西軍將這些城池拱手相送,大唐皇帝必然是不可能會同意的。
再者說來,就算城池當中并無糧食,可是西域部族眾多,隨便洗劫幾個部落,也能湊足大軍所需之糧食。
總之,前進速度非但不能拖延,反而要加快。
縱然一時半會兒無法解決缺糧之虞,可只要不斷的攻城掠地,暴漲的士氣足以抵消糧秣的缺乏。
相反,若是在某一地踟躕不前,導致士氣降低,那可就壞了菜了。
阿拉伯兵卒固然信仰堅定,愿意在哈里發的號令之下出生入死、沖鋒陷陣,可說到底亦是血肉之軀,總得吃飽飯……
“喏!”
身邊眾將得令,紛紛奔下山崗,返回各自所部組織扎營,而后整頓軍隊,準備晚上大戰。
葉齊德瞅了一眼一直帶在身邊的長孫漢,對霍拉桑說道:“今夜午夜過后,你便統帥‘阿拉之劍’,趁亂繞過碎葉城外圍,直撲西邊城墻,以攻城器械強攻,哦,別忘記將這位長孫家的朋友帶上,讓他給你帶路。若是西城城墻當真如他所言那般不堪一擊,回頭定要重賞;可若是滿口胡謅、胡說八道,你就在城墻之下以他的人頭祭奠此戰犧牲的將士!無論西城城墻是否不堪一擊,總之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定要在明天日出之前攻陷碎葉城!”
“諾!”
霍拉桑以手錘擊胸甲,鏗然有聲。
長孫漢“啊”了一聲,一臉驚容,心中暗暗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