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帆!”
艦船駛出距離岸邊百余丈,辛茂將大聲下令,讓各船降帆,而后下錨,將艦船停在水中。
如此,即便有叛軍前來,亦無法攻擊艦船影響炮擊。
“打信號,各船自行調整角度,隨時觀測炮彈落點!”
“喏!”
當即便有學子裹了厚厚的棉衣,將一壺烈酒揣入懷中,順著桅桿爬上去,坐在吊斗里,下便有人將點燃的風燈以細繩順上去。負責觀測的學子拿到風燈,打出水師特有的信號,各船上的學子便撤去炮衣,清理炮膛,塞入發射藥與彈丸。
黑夜之中風雪大作,視線嚴重受阻,故而第一發采用了火油彈,落地之后會燃起大火,便于觀測。
“預備,開炮!”
“咚咚咚”
暗夜風雪之中,十余艘艦船上的火炮相繼開火,炮口噴出的火焰猶如一朵一朵橘紅色的花,在雪夜之中盛開。
遠處,一枚枚炮彈呼嘯著落地,距離鑄造局相距甚遠,更不曾落在叛軍之中。
負責觀測的學子當即在桅桿頂部的吊斗上以燈光打出燈語,指導操控火炮的學子調整火炮角度,重新瞄準。
“開炮!”
“咚咚咚”
“開炮i”
“咚咚咚”
連續三輪試射之后,終于有炮彈落在叛軍陣中,升騰起一股巨大的火焰。
“全體都有,十發速射,開炮!”
“咚咚咚……”
十余艘艦船上的火炮相繼開火,火油彈、開花彈連續發射出去,灼紅的炮彈在夜空中拖曳出一道道光影,飛越數百丈的距離,落在鑄造局外叛軍陣中。
數以萬計的叛軍猬集在鑄造局正門,開始的時候一旦沖到墻下門前,都會遭遇震天雷的轟炸,損失慘重,使得叛軍心存顧忌,不敢發動大規模的沖鋒。但是打著打著,守兵的震天雷漸漸少了,攻勢逐漸兇猛,叛軍也緩過味兒來,原來守兵也心有顧忌,害怕太多的震天雷在墻下炸開,巨大的沖擊會將墻體震塌。
如此一來,叛軍摸準了守兵的弱點,開始調集人馬,不計傷亡的猛攻,鑄造局正門之前方圓百余丈內,全是黑壓壓人群,大雪之下,盡是攢動的人頭,正門已然岌岌可危。
眼看著要么叛軍撞倒墻體大門,要么守兵自己用震天雷將墻體震塌,勝利近在咫尺,陡然之間幾點亮光從身后飛來,在漫天大雪之中落在叛軍陣地之內。
“轟轟轟”
火油彈落地即炸,內里被火油浸透的易燃物被點燃之后四處拋射,無論任何物體,一旦附著其上便引燃大火,無法撲滅。
“娘咧!是火炮,火炮!”
“快散開,快散開!”
然而炮彈從天而降,根本不給叛軍有所反應的機會,落地之后瞬間炸裂,火星四下拋射,濺落之后見風就著火,將一片一片叛軍籠罩其中。
不僅如此,這些炮彈除去火油彈之外,還有不少開花彈。這并非真正意義上的炸彈,而是一種鑄鐵打造的空心彈,內里塞了火藥,以及鐵蒺藜、鐵珠等物,彈殼上有鑄造時預制的紋路,火藥從內部爆裂,會將彈殼從紋路炸裂,連同內里的鐵蒺藜、鐵珠等物一同被巨大的力量向著四面八方激射,巨大的動能賦予這些東西極大的初速度,可輕易破開鐵甲,帶給敵人無與倫比的殺傷。
就是一個個頭兒更大、威力更強、殺傷力陡增的升級版震天雷……
這種炮彈對于人員的殺傷性無與倫比,一枚炮彈落下,炸開,數以千計的碎片、鐵蒺藜、鐵珠向四面八方拋射,洞穿一切阻擋在飛射路線上的物體,叛軍如同秋天的麥子遭遇颶風一般,橫掃一片,無所幸免。
“轟轟轟!”
炮彈不斷落下,大批叛軍集結的后陣頃刻間仿若變成人間地獄,火油彈、開花彈恣無忌憚的收割生命,無數殘肢斷臂滾燙鮮血飛濺奔流,一片片叛軍倒地哀嚎,凄慘的叫聲震動四野。
叛軍將領面對眼前這一幕修羅場,震撼得渾身顫抖、目瞪口呆。
都知道火器威力絕倫,房俊曾經率領右屯衛以火器縱橫漠北,直搗龍庭封狼居胥,以一衛之兵力覆亡薛延陀,更使得水師橫行七海、威震天下。也曾見識過火槍、震天雷的威力,然則那些與眼前這火炮之威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若是有足夠的火炮,有足夠的炮彈,縱然有千萬敵人又如何?
大炮轟他娘的就完了!
然而此刻被轟的是自己,則完全是另外一種絕望的感受,這等天地之威,如何能用血肉之軀去抵擋?再是精銳、再是以一當十,面對火炮之時也只能充當炮灰……
轟轟轟!
一枚枚炮彈從天而降,落在人群之中炸得人仰馬翻死傷無數,就連空中速速落下的大雪也背著狂暴的轟炸氣流攪得翻卷呼嘯,四下飄飛。
萬余人猛攻的陣勢,在一陣狂轟濫炸之下潰不成軍,在這么炸下去,休說攻陷鑄造局,能夠活下來幾個人都成問題……
叛軍將領也不是無能之輩,火炮之威固然不可抵擋,但操控火炮的人卻不是不能戰勝!
他當機立斷:“看火炮射來的方向,必然是昆明池上平素用作訓練的艦船,速速派人趕去昆明池船塢,無論如何要殺光兵卒、燒毀船艦!”
他還是有幾分見識的,昆明池距離長安城并不遠,萬一火炮的射程可以直抵長安,書院學子于昆明池上操控火炮轟擊長安南、西兩面各處城門,會使得叛軍的攻擊、補給受到極大的打擊。
一個鑄造局或許無關緊要,可一旦長安城的南、西兩邊都籠罩在火炮射程之下,那威脅可就太大了……
“喏!”
當下便有千余人脫離戰陣,向著南邊的昆明池奔去。
等他們爬上昆明池的堤壩,便見到十余艘艦船一字排開停泊在池中央,穿上的火炮一閃一閃吐著橘紅色的火焰,隨著一聲聲炮口怒吼,一枚枚炮彈被打出炮膛,向著遠處的鑄造局飛去。
叛軍意欲踏著池面的堅冰發動攻擊,卻發現池中的堅冰已經被炸得支離破碎,一塊塊浮冰在水面載浮載沉,天氣雖冷,但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凍上,根本不能承受一個人的重量。
艦船遠離岸邊,弓箭的射程無法抵達,這些叛軍就只能在岸邊被冷風吹著呆呆的站著,眼睜睜看著艦船恣無忌憚的不斷發炮,卻束手無策。
鑄造局內的學子與守兵面對數倍于己的敵人不計傷亡的猛攻,承受了極大的壓力。不斷有學子負傷自墻頭撤下,歐陽通便一邊指揮救治,一邊命令預備隊頂上去。
許敬宗在屋內生了一會兒悶氣,見到戰況越來越激烈,形勢越來越不妙,也有些坐不住,讓書吏給他尋了一套甲胄穿上,拎著一柄劍走出屋子,冒著大雪向墻頭走去。
關鍵時刻,就算被架空,可他依舊是鑄造局目前的最高長官。只要他能夠親臨一線,必定鼓舞士氣,若是能夠擊潰叛軍,誰又能從他手中搶走功勞?
然而未等他抵達墻頭,便聽得墻外“轟轟轟”的炸響,連腳下的大地都微微顫動,嚇得許敬宗面色發白,雙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他驚問道:“怎么回事?難不成叛軍發動炮擊?他們哪兒來的火炮?”
作為書院主薄,對于學子平素的訓練科目很是熟悉,自然也曾參預過火炮的操練,對于炮聲身為熟悉。鑄造局內的火炮有限,所以不能對敵人造成大規模的殺傷,眼下這般密集的炮聲至少需要數十門火炮齊射才達到這種效果……
話音剛落,身邊的書吏還沒來得及上前去詢問,便見到墻頭的學子、兵卒齊齊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
“叛軍退了!”
“辛學長威武!”
“岑學長,是否要趁勝追擊?”
許敬宗:“……”
娘咧!
連給老子一個上前線的機會都不行?
老子下了好大的決心才敢親自上陣,容易么?
這波不僅被手底下的學子架空,甚至連半點功勛都撈不到,實在是虧大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