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忍氣吞聲

類別: 歷史 | 兩晉隋唐 | 陽光   作者:公子許  書名:天唐錦繡  更新時間:2023-05-10
 
李治忽然發現局勢似乎有些脫離掌控……

現在的他對于這些武將而言就是一桿大旗,是名正言順起兵攻伐太極宮的借口,也是號令那些“遵循先帝遺愿”之輩的名義,至于這桿旗豎在哪里、操于誰手,卻是沒人在乎的。

甚至于等到緊要關頭,這桿旗是豎著還是倒著也不是那么重要……

這個念頭自心中升起,令李治有一股徹骨生寒的冷意。

他自以為用豐厚賞賜來趨勢這些驕兵悍將為己所用,幫助他推翻李承乾登上皇位成就大業,實則他同時也被這些人所裹挾,借用他的名分來達成難填之欲壑。

殿內氣氛很是壓抑,風雨敲打在窗戶上啪啪輕響,遠處時不時傳來震天雷的炸聲,諸人面面相覷,緘默不言。

尚未攻進武德殿,這邊卻已經因為軍權與主導權而產生隔閡,看似轟轟烈烈的兵變蒙上了一層陰霾。

若不能上下一心、生死與共,如何能成就這逆天改命的大事?

李治面沉似水,沉默良久,方才緩緩頷首:“郡王所言不差,是本王才疏學淺、歷練不足,險些誤了大事。如此,就請鄂國公奔赴一線親臨指揮,還望竭盡全力、成就大事,拜托了!”

無論如何,此時必須將所有情緒都壓制下去,以大局為重。

既然尉遲恭、李道宗兩人都強調戰場指揮的重要性,那么李治再是不愿意也只能退避三舍,對指揮權不聞不問、徹底放開……

尉遲恭撩起披風,單膝跪地:“殿下放心,老臣縱使拼卻這一身血肉,亦當攻陷武德殿、誅滅偽帝,扶保殿下登上大位,若違此誓,天地不容!”

李治亦起身上前伸出雙手攙扶,真情流露:“鄂國公忠肝義膽、不畏生死,不愧為先帝肱骨之臣,諸位皆受先帝恩遇,此刻以死相報,本王銘感五內,他日功成祭祀宗廟之時,必將稟明先帝,他朝百年之后,一并配享太廟!”

活著的時候封建一方、子孫傳世,死了之后陪葬昭陵、配享太廟,這是李治能夠給予的最高規格獎賞。不如此也不行,除去時刻將名分大義歸于太宗皇帝,他本人資歷尚淺、威望不足,只能扯虎皮做大旗。

尉遲恭激動不已:“愿為殿下效死!”

待到尉遲恭大步而出,李治回到書桉之后坐下,面色難免陰翳莫測,面沉似水,一言不發。

蕭瑀等人戰戰兢兢,面面相覷。

誰能想到決勝之時,敵人尚未倒下,自己這邊反倒因為指揮權發生了齷蹉?

尉遲恭此舉不僅給當下的局勢造成難以估測的影響,而其強硬的姿態也讓諸人看出其對與晉王之“不敬”,縱然他朝成就大事,尉遲恭又豈肯老老實實對晉王俯首帖耳?

必定挾從龍之軍功行跋扈之事,或許想要如霍光、楊堅那般做一回執掌朝政的權臣也說不定……

到那時候,他們這些人又要何去何從?

總不能跟著晉王出生入死拋家舍業,最后卻成全了尉遲恭一人吧?

但眼下正值決勝之時,指望著尉遲恭指揮部隊視死如歸去打仗,若是針對其做下防范之舉,難免使其心生不滿,進而消極懈怠,甚至干脆改弦易幟……

所以,只能忍。

待到大局已定、獎賞酬功之時再作計較……

李道宗看著李治陰沉的臉色,心底一嘆,想了想,解釋道:“殿下未曾親歷戰陣,殊不知戰場之上要樹立主帥絕對權威之道理,否則上下扯皮、人心不齊,焉能破敵斬將、大獲全勝?殿下之身份尊貴,原本應當鎮守承天門居中調度、安撫人心,到了這里,難免導致軍權分散、軍心動蕩,鄂國公非是貪婪軍權,實是不得不統攬軍權,還望殿下理解。”

若是這個時候內部矛盾激發,豈有半分勝算?

這位晉王殿下固然聰慧,政治天賦極高,但畢竟年幼未曾經歷波折,萬一忍不住尉遲恭的跋扈從而做出過激的舉措,那將葬送大好局面,功虧一簣。

而對于此間所有人來說,這場兵變只能勝、不能敗,誰也無法承受失敗的后果……

一旁的蕭瑀看了李道宗一眼,低聲道:“此事錯在老臣,因擔憂宮內戰事故而諫言殿下入宮,希望能一次激勵士氣,早一些擊潰守軍以免夜長夢多,卻不料影響了主帥權威,實是該死。”

他這么說是給大家一個臺階下,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至于是否被問責……誰不知這件事本就是李治自己的主張?

李道宗搖搖頭:“倒也不至如此,殿下既然來了,的確可以提升全軍之士氣,不插手軍務便是了。”

李治沉默良久,心頭憋著一口悶氣,也感到極大的擔憂,因為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掌控尉遲恭、李道宗之流軍權在握的將領,將來若不能妥善處置,自己即便登上皇位大抵也將是個傀儡皇帝……

難怪當初父皇寧愿背負“苛待功勛”之罵名亦要全力打壓關隴門閥,實在是這些臣子心中對皇權毫無忠恕之心,只知一味的追逐利益永不滿足,若是尾大不掉,必遭反噬。

但是當下,也只能忍氣吞聲。

大雨敲打在武德殿的窗戶上噼里啪啦又疾又亂,惹得殿內諸人的心弦亦是紊亂焦躁,此刻將至天明,原先在偏殿歇息的大臣也都回到殿上,紛紛交頭接耳,議論殿外的戰況局勢。

內侍不斷燒水,使得殿內的茶水供應片刻不停,這一群平素頗懂養生的大臣極少熬夜,現在全靠著濃茶支撐,否則呵欠連天萎靡不振,實在是不像話……

戰報不斷傳入殿內呈遞于李承乾面前,熬了一宿的李承乾非但沒有半分困意,反而精神奕奕顯示出極佳的精力,倒是令大臣們有些意外。

李承乾體胖,且有足疾,身體素質不佳,這也是當初太宗皇帝不看好他的原因。上位者總是要面對無休無止的事務,不僅要有聰明的頭腦,更要有超越常人的精力,否則諸多事務無法處置只能假手于人,長此以往必然培養出“權臣”“奸佞”竊取皇權,禍亂綱常。

但是自從李承乾登基,大家忽然發現他不僅處理事務張弛有度,頗有守成之能,就連以往所詆毀的胸懷、精力都展現出極佳的水準,皇位做得還算是合格……

不少大臣也漸漸轉變了態度,開始覺得這位皇帝并非一無是處,也不是非得換一個皇帝不可。

說到底,并不是所有人都覬覦皇權更迭而產生的權力分配,勤勤懇懇辦事、穩穩當當做官,這才是最正常的追求……

戰報不斷遞入,宮外的戰況也清晰的展現在所有人面前,聽聞大雨使得火器威力大打折扣,叛軍以人海戰術瘋狂突襲各處宮門、防線及及可危之時,難免情緒焦急、患得患失。

張亮喝著茶水,只覺得心頭著火一般,左右看看,忍不住道:“殿下,軍情緊急,叛軍隨時都可能破門而入,越國公卻依舊將預備隊摁在手中無動于衷,難免貽誤戰機啊!以微臣之見,該當勒令越國公馬上派出預備隊將宮門外的叛軍擊潰,萬一拖延下去,恐生變故!”

他其實是殿上群臣之中與“帝黨”最不親近的一個,只不過因為長期遭受房俊“欺壓”之故,不得不與房俊虛與委蛇,因而被視為“帝黨”一員,關隴門閥不待見他,想要投靠晉王卻又無人引薦……

萬一晉王成功上位、皇帝一敗涂地,“帝黨”遭受清洗的時候他自然是最冤枉的那一個,所以他始終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么,以便于以后晉王上位之后有一個“進身之階”,哪怕不能立下功勞,起碼不能被晉王清洗。

而現在,他覺得如果讓房俊將預備隊全部放出去,會使得守衛武德殿的力量全部告罄,只需尉遲恭、李道宗破門而入,“帝黨”再無回天之力。

許敬宗是堅定的“房俊派”,對房俊一切決定對極為推崇,聽到張亮的言語,蹙眉不悅道:“叛軍尚未抵達宮門之外,仍有右屯衛與禁軍奮力抵抗,何以提前將預備隊放出?鄖國公之諫言簡直莫名其妙。”

張亮辯駁道:“許尚書固然資歷深厚、地位崇高,可說到底不過是個文臣,從未曾帶兵打仗,不諳戰陣之事,對于軍情還是不好妄言為好。”

這話嘲諷力十足,諷刺許敬宗只不過是憑借資歷平步青云、身居高位,實則對兵法戰略一竅不通,而他張亮則是貞觀勛臣之一,生平功勛赫赫,乃百戰宿將,且資歷也不必許敬宗低。

這件事你不懂,還是不要插嘴……

許敬宗城府極深,自是不會因為這樣一句話便怒形于色,喝著茶水澹然道:“越國公戰無不勝,兵法謀略天下少有,你覺得他不會打仗,要你來教?”

張亮還欲再說,一旁的李勣沉聲道:“主帥尚在軍中,一切以軍令為先,吾等豈能越俎代庖、指手畫腳?此事莫要再說,靜候戰報即可。”

張亮默然。

他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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