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裊裊,涼風習習,夫妻兩個在花廳之中品茶夜話,只要高陽公主不無理取鬧,氣氛很是融洽……
聊了一會兒,房俊看出高陽公主欲言又止的模樣,笑問道:“可是有何疑難之事想要詢問?不妨直言詳詢,為夫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過丑話說在前頭,若是再無理取鬧,那就回去睡覺,床榻之上見個真章!”
“呸!整日里是不是就想著那點床榻之間的事兒?沒出息!”
房俊:“……”
好好好,賊喊捉賊、惡人先告狀是吧?
伸個懶腰:“哎呦這兩日當真忙壞了,坐一會兒便困頓不堪,娘子咱們早些去歇了吧。”
就把就要從榻上下去。
高陽公主忙抓住他胳膊,知道等回了臥房被他折騰一番根本沒什么精力說話了,眼光灼灼,道:“我問你一件事。”
房俊見其鄭重,回來盤腿坐好:“請殿下詢問。”
高陽公主白了他一眼:“沒正行……”
頓了一頓,似乎組織一下語言,而后才緩緩道:“雖說男主外、女主內,我也沒有媚娘的智謀韜略,但有件事藏在心里如鯁在喉,還是想要問問你。”
房俊示意但問無妨。
高陽公主這才說道:“你與陛下到底怎么回事?前些時候宗室里那些人上躥下跳不肯安分,都知道他們想要干什么,可你素來支持陛下,卻為何在這個與陛下鬧出那么多的矛盾?無論如何,陛下如今名正言順不應有所變故才是。”
她在家中素來是不怎么管事的,一則沒興趣、再則沒天賦,何苦自尋苦惱呢?但這件事她卻不得不過問一下,皇位之歸屬實在是牽扯太大,她怕郎君為了自家之利益行不臣之事,雖然無論魏王還是晉王都是太宗嫡子,可如同當初郎君支持李承乾之初衷一樣,今日能廢了李承乾扶持魏王、晉王,明日就能廢黜魏王或晉王扶持別的什么王……
作為皇室公主,她著實不愿見到自家兄弟被傀儡一樣扶一個、殺一個。
見高陽公主提及此事,房俊倒也不隱瞞,嘆氣道:“娘子誤會我了,這件事不是我與陛下有矛盾,而是陛下急功近利、屢勸不改,他不耐煩那些人整日里惦記著皇位,總想要一網打盡、一勞永逸,卻不知此舉實在是太過冒險,可我勸阻不動,連皇后的諫言他都不聽甚至懷疑我跟皇后串通一氣、暗有私情……陛下鉆了牛角尖了。”
想要剪除那些不臣之輩沒錯,想要主動一些也沒什么問題,可哪有以身做餌、甘冒奇險的?
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世間無絕對,任何計劃都不可能完美無缺總是存在這樣那樣的漏洞,萬一計劃失敗付出的代價可不僅僅一個李承乾而已,恐怕整個大唐帝國的根基都將動搖。
這也是房俊示意王玄策等人排擠張亮的原因,左右金吾衛必須牢牢掌控在手中以應對任何突發之狀況。
李承乾若當真想要作死,那就隨他去。
高陽公主握住郎君手掌,柔聲道:“他畢竟是皇帝,更是我的兄長,郎君還是要多多體諒寬容一些才好,他當初因為你的支持才坐上皇位,如今也需要你竭盡全力襄助才行,你莫要與他一般見識。”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家郎君在陛下登基的過程之中發生著怎樣砥柱中流、擎天保駕的作用,也沒有誰比她更明白郎君心中“國家利益高于一切”的崇高境界,她認為只要是對帝國有益之事,郎君必然全力以赴去做,而不會為了個人之私利去損害國家。
這樣的人值得尊敬,但往往這樣的人都沒什么太好的下場。
可她又能怎么辦呢?一邊是兄長,一邊是郎君、家人,夾在中間著實為難,只能寄希望于郎君在一如既往的支持陛下過程中始終保持自身之權勢,使得陛下縱然心有不甘也投鼠忌器,不敢做出那等恩將仇報之事。
家與國、君與臣,自古難兩全。
北地秋風送爽、涼風習習,各地的水稻、麥子陸續豐收,關中等地已然開始儲備秋菜、準備過冬,但是在南洋之上依舊烈日炎炎、熱浪滾滾,楊胄接到蘇定方命令的同時也從峴港的海商處了解到尸羅夫港發生的屠戮唐商之事,當即召集部隊,維護艦船、補充給養、裝備武器,數日之后便駕駛今年剛剛建成下水的戰艦“魏王號”率領皇家水師以及“東大唐商號”的武裝商船共計兩百余艘、兵員七千余人浩浩蕩蕩離開峴港。
船隊沿著航線一路向南穿越哥羅富沙狹長的海峽,海峽之北為羅越國、以南則佛逝國,大唐水師在哥羅富沙建有城池要塞以及淺水碼頭,用以維修往來商船、戰艦,更有扼守海峽之重任。
穿過海峽,船隊一頭扎進茫茫西洋,沿海岸折而北上抵個羅國,此處乃東西方商貿之重鎮。過個羅國一直向北途徑天竺沿岸各處城市,船隊抵達獅子國科蘭巴港。
早在去年,建立獅子國的僧伽羅人與占據島嶼北部以及天竺大陸南部的泰米爾人因連年戰爭損失慘重,不得不求助于大唐水師,大唐水師在販賣其一大批質量精良的軍械的同時租借了此處港口,作為大唐在西洋航線上最為的補給站之一。
船隊在此休整三天,補充了淡水、食物、藥物,離開港口之后經過天竺最南端的“沒來國”,沿著天竺西海岸一路向著西北方向行駛,途中有“提國”,其國有“彌蘭太河”,西流入海。
由此沿海岸不遠的航線一直向西,途徑小國十余個,便見到矗立在海港盡頭的燈塔,此為“羅和異國”,乃波斯境內一小國,但港口繁華,東西方船只絡繹不絕。
港口停泊、進出的船只自然都見到了海面上航行而來的巨大船隊,商賈、水手紛紛打出驚呼,瞪大眼睛看著浩浩蕩蕩一望無際的艦船,只覺得渾身戰栗,一股被野獸迫近的恐懼感不可遏止的襲遍全身。
“天吶!這是唐人的艦隊!”
“這就是傳說中肆虐東洋的大唐水師嗎?果然威武雄壯、所向無敵啊!”
“唐人的船居然不需要等著季風,可以逆風航行?”
“你才知道啊?少見過怪沒見識!”
“可大唐距離咱們波斯萬里之遙,他們的水師過來干嘛?”
“蠢貨,忘了兩個月之前在尸羅夫港發生的事?大食總督被唐人的財富迷了眼,臨時增收超過一倍的稅金,唐人不干,他居然下令屠殺唐人商賈搶掠唐人錢貨并且燒毀唐人商船!那時候就有人說那位總督惹麻煩了,唐人必定報復,可很多人不信,覺得尸羅夫港距離大唐萬里之遙,大唐縱然再是強盛也不可能為了幾個商賈勞師遠征,現在看看,傻眼了吧?唐人果然來了,還是如此強大的船隊!”
“感覺整個大食國的戰船加起來也沒這么多……”
“咳咳,船多也未必就代表了勝利,大唐水師再厲害也是勞師遠征,未必打得過大食軍隊。”
此時波斯已經亡國,所有國土、人民皆被大食國奴役,對大食國沒有半分好感,能夠見到大唐遠征大食自然樂見其成,不過還是對大唐水師抱有擔憂。
有人不以為然:“若是在波斯灣無立足之地那叫勞師遠征,可你們難道忘了阿蠻國那邊正在建設的那個港口……叫什么來著?”
“沒巽港!”
“啊對對對,沒巽港!那是大唐從阿茲德人手中租借的,據說租期是九百九十九年……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唐水師在那里修建的據說是整個波斯灣最大的海港,只要大唐水師在那里駐扎、休整,那就不是勞師遠征了!”
“我也聽說了,據說那里全都是從大唐招募來的工匠,從周圍各個部落購買建筑材料根本不差錢,工匠的手藝極高,這才大半年的功夫基本已經建完了。”
“大唐厲害啊,有錢且戰艦更多,一旦開戰我覺得大食戰船兇多吉少。”
“最厲害的不是大唐,是唐人!尤其是唐人軍隊,聽說他們沖鋒的時候全身鐵甲刀槍不入,火炮更是無堅不摧!”
“哼哼,大食人一貫豪橫,覆滅了咱們的國家、搶奪了咱們的土地、奴役咱們的人民,現在碰上大唐他就要倒霉了!”
這番話引起了周圍波斯人的共情,紛紛譴責怒罵大食人的蠻橫、哈里發的殘暴,表示愿意支持大唐水師擊敗大食人的戰船,恢復海上貿易的規則、秩序。
唐人強大,但唐人卻是大海上最守規矩的人,買賣交易明碼標價童叟無欺,講究個你情我愿絕不恃強凌弱,如果誰家的商船在海面上遇到颶風等等麻煩,無需等待自己國家的救援,只需向路過的大唐商船、戰艦求助,肯定會得到救援。
只在打擊海盜的時候才能夠見識到大唐戰艦火炮齊發、毀天滅地的無敵神威,尋常時候的大唐雖然強盛卻很是和善,那是一種來自于遙遠東方的禮儀教化、親善和睦,遠不是大食國這種“邪惡”的強國所能比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