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門口火焰閃現、硝煙彌漫,彈丸密集如雨,鐵甲雖然能夠擋住彈丸,但并不能覆蓋全身,為了作戰方便故而關節之處防御薄弱,密集的彈雨傾瀉而來,不時有叛軍中彈倒地,裹著鐵皮的盾牌更是被彈丸擊中木屑飛濺。
叛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極大代價。
李安儼殺紅了眼,根本不顧受傷倒地的兵卒,不斷催促著向前向前,叛軍們也都明白唯有沖入大殿之內,火器近距離無法發揮威力,此戰才能取勝,故而悍不畏死、冒死沖鋒。
“神機營”采取最新的火器戰術,講究相互協同、分工合作,故而百余人的隊伍只有五六十桿火槍,火力固然兇猛,卻難抵叛軍悍不畏死洶涌而來,被逐漸逼近正門。
叛軍士氣大振,李安儼正欲指揮麾下死士沖入殿內,猛然之間見到十余個閃著火花的黑疙瘩從殿內丟出落入沖鋒的人群,頓時大驚失色,大叫道:“震天雷!臥倒!臥倒!”
話音未落,投擲而出的震天雷轟然炸響,一股股黑煙騰空而起,鑄鐵的彈體被內里火藥爆炸產生的能量沿著預制的紋路撕碎,無以計數的彈片四下飛濺。
震天雷近距離爆炸之后作用于彈片,其威力何止火槍彈丸之十倍?
鐵甲除去胸前后背較為厚重之處,其余各處根本無法阻擋這些激射的彈片,被輕易洞穿,眼瞅著快要沖到正門的叛軍倒伏于地,打滾哀嚎,沒有了“鐵甲軍”的掩護,火槍再度射擊,跟隨在后的叛軍紛紛中彈,攻勢立時受阻。
李安儼眼珠子都紅了,這些可都是他豢養多年的死士,耗費了無以計數的錢帛與心血,結果卻被阻擋于麗正殿大門之外,連門口都不進去,遑論脅迫太子、篡謀皇位、報仇雪恨?
“跟我沖上去!”
他握著橫刀,咬牙切齒欲親自帶隊沖鋒,卻被身后部下一把拽住,李安儼頓時大怒,喝罵道:“攔著老子作甚?若不能沖進去,你我皆要死無葬身之地,還不如拼死一搏!怕死就跪在地上投降,莫攔著老子!”
“將軍息怒,非是末將怕死……”
部下往后指了指,李安儼抬眼去看,正好見到大批援軍疾馳而來,猶如潮水一般涌入麗正殿前的庭院。
卻是李神符等一干宗室匯集起來的家兵死士,在最為緊要的時刻到了……
李神符躲在后邊,大聲道:“這些人全歸李將軍統率,不惜代價一定要攻入麗正殿!”
若不能攻入麗正殿將太子擒獲于手中,就算李承乾已經駕崩也無濟于事,滿朝文武、天下臣民都會不遺余力的扶持太子登基上位,自己所有的謀劃全部落空。
李安儼精神大振,當即下令:“以陣亡兵卒作為掩體,抵擋火器,隨我沖鋒!”
沖上前去一把將一名陣亡兵卒的尸體舉在身前,親冒炮火發起沖鋒。其余人有樣學樣,三兩人一組,以陣亡同伴的尸體擋于身前,跟在李安儼身后向麗正殿沖去。
一名身穿鐵甲的兵卒只是昏迷卻并未陣亡,猝然被人舉起當做“人盾”,驚醒過來,嚇得手舞足蹈、哇哇大叫,舉著他的叛軍卻根本不為所動,甚至由于他奮力掙扎難以掌控,有人用刀子狠狠捅了他幾刀,直至徹底死透才罷休……
殿內,百余書院學子組成的“神機營”面對數十倍于己的叛軍,沉穩射擊、有條不紊,即便叛軍沖到近在咫尺也毫無慌亂,火槍不停射擊,震天雷不斷投擲,岑長倩也再一次裝彈完畢,將炮口角度調到最低,更將炮彈引線剪至最短。
“嗵!”
發射藥包將炮彈推射出膛,同時點燃炮彈引線,因為引線過短,幾乎就在出膛一瞬間便劇烈爆炸,在殿門外十余丈的地方轟然炸響,不僅將沖鋒的叛軍炸倒一片,就連殿內的學子們都覺得兩耳短暫失聰、腦袋嗡嗡作響。
李安儼被爆炸的氣浪掀翻在地,身前的尸體能夠幫助抵擋彈丸,卻無法抵擋火炮之威,吐掉嘴里的雪沫子,翻身爬起,晃晃腦袋才抵消頭暈目眩,回頭看去,遍地傷員輾轉哀嚎,觸目驚心。
心底驚懼于火炮之威,據說戰艦之上裝備的火炮威力更大,炮筒更粗、炮彈更大、裝藥更多,難怪水師依仗此等利器縱橫七海,將海外番邦打得鬼哭狼嚎、所向無敵……
“不要停!沖上去!沖上去!”
李安儼只覺得自己雙腳發軟,站立不住,只得不斷催促兵卒冒死沖鋒。
然而殿門前數丈距離之范圍卻好似一道鬼門關,火槍、火炮、震天雷等火器構筑成一道嚴密的防御網,任憑叛軍一次又一次的組織決死沖鋒,卻依舊不能越雷池半步。
三千余人的叛軍在麗正殿正面強攻,百余人的“神機營”依仗防御地利、火器之威,攻守之間一時陷入僵持,誰也奈何不得誰。
當麗正殿內第一聲炮響,便震動了整個長安城。
李承乾雖然登基未久,卻已經經歷了兩次兵變,每一次都被叛軍殺入太極宮,皇權岌岌可危、搖搖欲墜,雖然最終都以殲滅叛亂而終結,可皇位并未穩固。
此刻麗正殿炮響,所有人都知道戰斗雖然在東宮打響,但又一次兵變的目標也一定是太極宮內的李承乾。
這位大唐君主身為諸君的時候便朝不保夕、幾度差一點被廢黜,如今登上皇位,卻依舊叛亂接二連三,實在是令人不知如何吐槽……
所有文臣武將都在驚訝之下第一時間從床上爬起,穿上衣裳帶著仆從走出家門,直奔太極宮。
鄭仁泰更是早已頂盔摜甲做好準備,聽到炮響,當即下令封鎖芳林門至安福門大街,并且親自率軍進入安福門直抵承天門下,在左領軍衛尚未抵達之前將整條天街戒嚴,與南邊的皇城分隔開。
更迅速掌控延禧門。
諸多因公宿于皇城的官員望著一街之隔的承天門,聽著東宮內轟鳴的炮聲、密集的槍聲急不可耐,卻被鄭仁泰麾下右領軍衛的兵卒阻擋,不得靠近半步。
“鄭仁泰,你想造反不成?”
“速速放吾等入宮!”
“你身為右領軍衛大將軍,皇宮驚變,非但不入宮勤王救駕反而在此延阻吾等入宮,居心何在?”
“聽聞陛下病危,未知真偽,說不得就要有不忍言之事啊!”
“鄭仁泰必定勾結逆賊、大逆不道,該當千刀萬剮!”
面對一眾官員議論紛紜、呵斥怒罵,鄭仁泰坐在馬上面色如鐵,沉聲道:“宮內情形暫且未知,在沒有陛下旨意抵達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踏入承天門半步,違令者殺無赦!”
“殺!”
左領軍衛兵卒齊齊抽出橫刀,刀光如林,一聲大吼,驚得諸多官員后退半步,神情焦急卻無可奈何。
“報!啟稟大帥,左領軍衛抵達延禧門外,要求放開延禧門使其能夠進入皇城!”
“報!右金吾衛于朱雀門進入皇城,正向承天門逼近!”
“左金吾衛已經出了興安門,直奔至德門而去,看樣子打算直入東宮救援太子!”
一道又一道戰報抵達,護衛長安城的左右金吾衛、左右領軍衛已經全部出動,整個長安城波濤洶涌、劍拔弩張,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鄭仁泰乃是貞觀名將,面對亂局卻沉穩不動,沉聲問道:“房俊現在何處?”
“并不知曉。”
房家所居住之崇仁坊在城東,并不屬于右領軍衛之管轄范圍,故而房俊的動向不得而知。
鄭仁泰看著眼前漫天大雪,聽著耳邊隱隱傳來的槍炮之聲,略微沉默。
若他所料不差,此刻房俊已經進入東宮解救太子。
對于房俊之能力、以及其麾下左右金吾衛之戰力,鄭仁泰自是毫無懷疑,可李神符等人對于今日之起事綢繆已久,自然各個方面都會考慮周祥,全力發難之下,房俊能否來得及救援麗正殿?
無需懷疑,李神符雖然猛攻麗正殿,但事先一定對陛下下手,且成功之幾率極大,否則豈敢起兵造反?
若李神符攻陷麗正殿,將太子掌控手中,武德殿內的陛下又出現意外,則皇權旁落、大局已定。
若李神符未能在房俊抵達之前攻陷麗正殿,導致太子被房俊所救援,那么太子就將在陛下出事之后順利登基,有房俊扶保,無人可以篡位謀逆,同樣大局可定。
故而,當下整個局勢之關鍵,就在于麗正殿之得失。
鄭仁泰再度權衡一番,打定主意不冒險,只率軍隔絕太極宮,任憑宮內打得天翻地覆,誰最終獲勝,自己就向誰效忠。
如此,或許無緣“從龍之功”,但也無需承擔天大的風險。
當然,他隔絕太極宮、不入宮勤王救駕,一定程度也已經顯示出他的立場……
“告訴梁建方,右領軍衛已經接管皇城,命其防備東城有可能之暴亂,不可進入皇城半步!”
“喏!”
“大帥,右金吾衛已經沖過來了!”
鄭仁泰向南看去,便見到黑沉沉的皇城之中,已經有一支軍隊沿著街道潮水一般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