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見晉陽公主嘴角含笑、眉眼含春的俏麗模樣,忍不住輕輕拍了她手背一下,小聲嗔道:“你可收斂一些吧!雖然越國公確實優秀,放眼朝野少有人及,可畢竟是高陽的駙馬,又與長樂夾雜不清、糾纏不斷,哪里還容得下你?陛下為此事愁的不行,好幾次大發雷霆,千萬別以為他是你兄長便可恣無忌憚的挑戰他的底線。”
同為女人家,自然知曉女人家的心事。
女人都是“幕強”的,對于某一方面能力強大的男人總是會心有好感,進而生出愛慕之心,更何況是房俊那等功勛蓋世、詩詞雙絕的驚才絕艷之少年?
所以她口中嗔怪晉陽,實則心底卻很是憐惜少女,怪只怪最不該在豆蔻年華、少女懷春之時,遇到如此驚艷的男人。
假設易地而處,大抵她也難以抵擋。
即便現在貴為皇后,面對那樣英姿勃發、才華橫溢之男子,亦難免如少女一般心如鹿撞……
晉陽公主眉眼柔順,淺笑著道:“嫁人就算了吧,每一回想到要去往一個陌生的地方與一個陌生的男子生活一輩子,還要取悅對方的父母,用我的公主身份給其親族牟利,更要冒著生命危險為其生兒育女……心中便有不平之氣,憑什么呢?在長安城內擇選一地修建一處道觀,青燈古籍、修身養性,倒也未嘗不可。”
見晉陽公主又提及出家修道,皇后忍不住頭疼,責怪道:“年紀輕輕豈能有此等避世之念?生活瑣事固然諸多煩惱,卻也充滿了人間煙火氣,你尚未真正入世便想著出世,又能修得什么身、養的什么性?等到老去之時孤零零一個人,那才是凄慘。”
其實她想說的是女人怎能沒有男人呢?
譬如她這個皇后,午夜夢回之際寒衾涼被、孤枕難眠,最是難熬……
晉陽公主微笑不語。
皇后見其神色便知自己這番話怕是毫無用處,這丫頭看上去清麗柔弱,實則外柔內剛,主意很正,輕易不會動搖心志。
頗有些“女生男相”,如若生為男子,想來定能闖下一番功業。
不由得又想起李唐皇族那位極具傳奇性的平陽昭公主,古往今來,唯一以軍禮下葬的公主……
朝會散去,李承乾返回寢宮,沐浴更衣一番,正要享用午膳,便見到一身絳色宮裝、肌膚瑩白身姿窈窕的皇后走進來,行走之間蓮步款款、環佩叮當,腰肢纖細。
不過李承乾心中卻并未泛起漣漪,笑道:“皇后來的正好,陪我用膳。”
皇后笑著頷首,在李承乾身邊落座,笑問:“武德殿內群臣高呼‘萬歲’,整個宮里都傳遍了,臣妾要恭賀陛下。”
她自然是懂得自家丈夫喜歡聽什么,只要不涉及原則性問題,還是愿意說一些好聽的話兒哄一哄丈夫。
李承乾眉眼舒展、春風拂面:“此番科舉考試強力改革,不僅兜住了世家門閥的底線,更恰到好處的拿捏,自今以后,天下官員之任免大權都將收歸中樞,再不復世家門閥盤踞一地、使得政令不出京畿不下縣鄉之局面,帝國基業,穩如磐石!”
難得見到丈夫如此意氣風發的模樣,皇后明智的沒有究其根本,而是順著口風說了幾句崇拜仰慕的話語,夫妻之間的隔閡似乎冰解消融、恢復如初……
用罷午膳,帝后二人坐在窗前飲茶,皇后便提及晉陽公主之事。
晉陽公主的婚事幾乎成為禁忌話題,不僅無人敢于提及,更無人敢于提親,一個金枝玉葉、花容月貌的豆蔻少女,居然談之色變、無人問津……
李承乾一個頭兩個大,憤懣道:“若非父皇當年對兕子過多寵愛,將之嬌慣得不成樣子,何至于如今連我的話也不聽?”
皇后柔聲道:“現在說什么又有何用呢?她現在一門心思想要蓋一處道觀,搬出皇宮修身養性,卻是鐵了心勸不動。”
“說甚修身養性?依我看就是要與房俊暗通款曲!”
李承乾對自家妹子很是了解,一語道破晉陽公主的心思。
皇后蹙眉:“陛下慎言,這等話語豈能出自陛下之口?且不說太尉乃功勛之臣、帝國柱石,此言難免有刻薄之嫌,可總要當心一旦流出對于晉陽之聲譽將造成惡劣之影響。”
現如今晉陽公主幾乎無人問津了,所幸還有一個公主身份、皇帝寵愛的名義,總歸是有一些人家尚存一絲念想,可如果陛下怨懟之言流出,使人誤以為皇帝對晉陽之寵愛不再,那還有人愿意求娶?
當真忘了自家妹子到底有多難嫁?
怕是“萬歲”之歡呼,使得陛下有些得意忘形了……
李承乾也醒悟過來言語略有不當,但被皇后這般訓斥,卻有些礙于顏面,心中不滿,冷著臉道:“她們做得,朕卻說不得?”
皇后無奈,貴為九五之尊、天下之主,怎地性格卻這般虛浮、毫無城府?
知道自己言語生硬了一些,遂柔聲道:“太尉乃陛下肱骨,晉陽乃陛下親妹,旁人流言蜚語也就罷了,陛下怎可口出怨懣之言?”
以房俊那廝的棒槌脾氣,一旦知道皇帝背后對其口出怨懟,且涉及晉陽,即便不會鬧騰不服,心中也必種下隔閡。
李承乾愈發不滿,奇道:“我是君,他是臣,我不過說幾句話,且句句屬實、未曾誣陷,怎就是怨懣之言了?他娶了高陽,又與長樂誕下子嗣,如今還覬覦晉陽,我這個兄長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皇家公主被他一個又一個的糟踐、禍害,反而說不得話?在你眼里,我這個大唐皇帝是否還有半分尊嚴可言?”
站起身,拂袖而去。
皇后纖白如玉的手指摁著太陽穴,闔上美眸,幽幽嘆了口氣。
夫妻生怨、隔閡漸生,說什么都是錯的……
半晌,皇后自御書房出來,站在門口,詢問侍立一側的內侍:“陛下去往何處?”
內侍猶豫一下,垂下頭,小聲道:“去了沈婕妤處。”
皇后微微頷首,在兩名宮女簇擁之下款款離去。
內侍抬頭看了一眼,但見背影窈窕、發髻端莊,微風拂過、衣袂飛揚。
心頭略有疑惑,皇后本應生氣,可怎么看上去卻是那么……腳步輕快?
吏部衙門。
李孝恭剛從太極宮回來,進了值房喘口氣,茶水尚未喝完一杯,便見文吏將劉祥道引了進來……
劉祥道拱手施禮,笑著道:“打擾郡王清閑,恕罪恕罪。只是陛下嚴令下官監督、審查吏部選官之事,下官不敢懈怠,只能登門協助郡王辦公,無奈之舉,還望郡王體恤。”
李孝恭手里捧著茶杯,打量劉祥道一眼,肌肉松弛、暗斑叢生的臉上不見喜怒,微微頷首,擺手道:“公務為先,何須客氣?坐吧。來人,給御史大夫上茶。”
“多謝郡王!”
劉祥道也不客氣,在書桌一旁坐下。
待到書吏送來茶水,劉祥道接過,喝了一口。
李孝恭問道:“御史大夫是打算一整日待在吏部衙門?”
劉祥道嘆氣:“圣命難違,下官只能如此。”
“其實大可不必,本王簽署新科進士之任免文書之后,派人送去御史臺審核即可。”
“下官豈敢勞煩郡王?左右當下之公務盡在于此,下官厚顏協助郡王,您也可輕省一些。”
李孝恭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
對門外書吏道:“讓主事以上官員至大堂,一起商議選官事宜,任何人不得缺席。”
“喏。”
書吏轉身離去。
李孝恭捧著茶杯,起身道:“走吧,一起往大堂看看,就近監督。”
劉祥道忙起身:“下官不敢。”
說是不敢,實則亦步亦趨,顯然要跟緊了李孝恭,對吏部選官之事監督到底、絕不疏忽……
李孝恭搖頭,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值房前往大堂,繞過回廊之時,語氣略有無奈:“其實就算你不來,本王也要派人去請,此次取中之進士絕大多數皆世家子弟,你都不知這些時日以來投往王府的書信有多少,本王固然不敢徇私,可如此之多的情面總不能都駁回去吧?其中不少人與本王往來多年,很是有幾分人情在,不好一概不理。現在外界皆以為吏部尚書大權在握,紅得發紫,實則其中苦楚難以言說,想必御史大夫能夠體會。”
即便貴為郡王,卻也在這紅塵之中,更何況就算他自己并無進取之心,可總不能將人都得罪光了吧?
他倒是無所謂,但子孫還得在這官場上廝混,旁人不能拿他如何,卻可報復在子孫身上……
劉祥道跟在身后,亦是一臉苦笑:“下官之職責在于檢察不法、糾劾百官、肅正綱紀,自是不怕得罪人的,好事郡王自取,惡事就讓下官來吧。”
李孝恭回頭看他,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這般兢兢業業、公正無私,也不知將來能否得個善終。”
劉祥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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