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第一千九百八二章 微臣請辭

類別: 歷史 | 兩晉隋唐 | 陽光   作者:公子許  書名:天唐錦繡  更新時間:2025-01-20
 
劉祥道抬起頭,看著雨中已久逗留的學子,開口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無論何人犯法、違規,自有國法律例予以懲處,可由御史臺審查、可由三法司審訊,卻唯獨不可聚眾聲討、試圖以輿論強行干涉國法,假若事事皆如此,則國法何存?聽吾一言,此事必然交由陛下、宰輔們商討,之后明示天下。現在,汝等速速散去,回歸各自住處不得妄自議論,不得鬧事!”

局勢發展至此等地步已經超出預想,后患重重,若學子們繼續不依不饒、吵鬧不休,會使得局勢進一步惡化。

最終之結果不可預估。

朱文元與劉祥道不著痕跡的對視一眼,遂點點頭:“既然亞臺出面,吾等自然遵行不誤,只是希望莫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才好。”

劉祥道蹙眉,不悅道:“朝廷法度,豈容兒戲?若事實清楚、證據確鑿,無論是誰都必然予以嚴懲,可也絕不能僅憑謠言便脅迫朝廷,置國法于不顧。無需多言,爾等速速退去!”

朱文元轉過身,大聲道:“有亞臺出面,必然肅清綱紀、維系正義,吾等這便回去。”

一眾學子嘩然。

有人不滿:“吾等冒著違反國法之危險集結于此,只在于一個公正、一個真相,如今尚未答案,豈能如此草草了事?”

“張子胄之科舉排名遠在吾等之下,可吾等之授官要么縣丞、要么縣尉,品階低賤有如胥吏,若無房俊之運作,憑甚張子胄卻可直入六部?事實俱在,證據清楚,如要審查請現在就審查!將吾等支走,此事必然不了了之。”

“還有蔡本之死,只怕并非其妻所言那般簡單,御史大夫為何不敢當眾審訊,反而要將兇手羈押?難不成想要掩蓋真相,包庇兇手,釀成一樁冤假錯案?”

“吾等如此興師動眾,非為自身之利益,而是維系法度之嚴謹,斷無半途而廢的道理!朱文元你對御史大夫唯唯諾諾、唯命是從,莫非甘當朝廷鷹犬乎?”

在場學子即便科舉未中者,亦大多世家子弟出身,學識精深、見多識廣,已經意識到事情不太對勁。

讓我們來的是你,現在勸我們走的還是你,你到底藏著什么心思?

朱文元有些冒汗,心思被當眾揭破自是難免惶恐,萬一整件事曝出來,他可就麻煩大了,名聲臭了不說,士林之中哪還有他立足之地?

趕緊辯解道:“亞臺公正廉明、德高望重,乃士林清流之首,汝等豈能這般無禮?咱們前來叩闕、請愿,雖屬公心、實乃違制,今陛下不以為忤,亞臺更親自審理,還有什么不滿足呢?奸佞非是吾等一言而定之,無論如何都要經過審查,諸位同窗萬萬不可沖動!否則有理變沒理,豈不是貽笑大方?”

諸人依舊不忿,但終歸礙于劉祥道之顏面,不再多言。

眼看著學子們集體離開,前來圍觀的百姓、官員也陸續離開,劉祥道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將李安期拉到一旁,厲聲喝問:“到底怎么回事?不過是一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書生而已,縱然聚集也鬧不出大事,為何出現死人這么惡劣之事?”

其父劉林甫,曾歷任吏部侍郎、民部侍郎,與李安期之父李百藥交好,劉祥道年幼之時曾追隨李百藥學習,雖無師徒之名、卻又師徒之實,故而素來將李安期看做自己人,這件事也是他親自交待李安期去辦。

孰料差點捅出一個天大的簍子……

李安期一臉惴惴、后怕不已,小聲回道:“我亦不知啊,這種事總不能我親自出面吧?原本安排給一個信得過的班頭,讓他找衙役在學子鬧事之事弄傷一個,既能將事情鬧大,又不至于無法收場……怎能想到出這種事?”

劉祥道哼了一聲,將信將疑。

懶得去問那班頭現在何處,若所料不差,其人此刻必然已經消失,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過幾日其家人也會失蹤不見,是生是死,卻是無人知曉,也無人在意。

不管那班頭是否被人收買,這件事都會不了了之。

就連李安期當真是一無所知亦或是給他下了一個絆子,他都沒心思計較,因為已經見到有內侍自承天門的側門出來,向他快步走來。

“奴婢奉詔前來,宣御史大夫入宮面圣。”

“好。”

劉祥道看了李安期一眼,叮囑道:“馬上回去將學子們安撫好,千萬不能再生事端,否則休怪本官不講故舊之情!”

“喏!”

李安期趕緊應下。

劉祥道又吩咐周圍御史:“回去御史臺,收集城內各處之消息,若有人借此事散布謠言,立即抓捕、審訊,絕無放縱!”

這是最讓他頭痛的地方,原本是一場針對房俊的輿論攻勢,卻因為死了人而變成政治事件,非但將房俊摘出去,反而將御史臺陷入不利之境地——御史臺之職責便是監察百官、肅清綱紀,總不會連那么多學子嘯聚生亂、叩闕請愿都一無所知吧?

“喏!”

孫處約帶領御史們領命,轉身返回御史臺。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雨水澆濕了衣衫鞋襪,平素神情凜然、著裝一絲不茍的御史們此刻狼狽至極。

因為等待他們的,很可能是一場滔天巨浪……

劉祥道隨著內侍走到承天門下,隨手整理一下被雨水澆濕的衣冠,只是濕透的衣衫貼在身上無論怎樣整理都皺皺巴巴,頭發更是雜亂,實在又失儀表。

未等邁步進入宮內,便聽聞身后馬蹄驟響,回頭望去,便見到一隊騎兵縱馬疾馳倏忽而至,二十余匹戰馬疾行之時鐵蹄踩踏青石路面錚錚如鼓,居然有一種千軍萬馬臨陣沖殺之氣勢!

甚至不用仔細去看,有權力在承天門前縱馬之人,朝野上下屈指可數,而真正能這么干的,唯有一個……

二十余匹戰馬行至不遠處齊齊勒馬站定,動作整齊劃一。

為首一人翻身從馬背上跳下來,將蓑衣脫下丟給身后親兵,一身錦袍、頭戴幞頭,微黑的面龐上濃眉如墨,正是房俊……

“原來是亞臺當面,我就說嘛,發生這么大的事,亞臺肯定要出面解決。只不過非是在下質疑御史臺的辦事能力,如此之多的學子匯聚承天門下叩闕,足以震動天下,御史臺嚴重失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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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走上前,笑呵呵的說了一句,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劉祥道黑著臉,嚴重懷疑這廝早已知曉御史臺的計劃,故而將計就計使得御史臺陷入麻煩,冷聲道:“御史臺失職與否,自有陛下與政事堂問責,越國公雖為宰相,卻無權處置。”

“你瞧瞧你這人,當真無趣得緊!”

房俊不以為忤,笑吟吟道:“我這是關心你的,鬧出這么大的簍子,還死了人,陛下那一關怕是不好過吧?不過咱們同朝為官,平素也有些交情,需要幫忙說情的時候不妨直言,在下定全力幫襯。”

劉祥道哼了一聲,確定這廝就是在看他的笑話,自然不再理會。

房俊對那內侍道:“本官入宮覲見,速速開門。”

“喏。”

內侍趕緊垂頭應下,當先引路。

朝中有數的幾個覲見陛下無需事先通稟之大臣,房俊便是其中之一……

御書房內。

李承乾見到房俊與劉祥道聯袂而至,微微頷首:“二郎來得正好,學子叩闕之事雖然與你無關,但畢竟有些牽扯,大家商議一下應當如何解決。”

房俊先與李承乾見禮,又與李勣、劉洎、李君羨頷首致意,這才慢條斯理道:“首先,微臣以為并不能響應學子之叩闕、請愿,大唐立國以來,從未有阻礙言路之路發生,普天之下任何臣民之述求都可直達天聽,更何況是那些進士、學子?然而彼等卻用此等罔顧國法之舉措,悍然觸動陛下之威嚴,此風不可長!否則以后任誰有所述求都跑去承天門外叩闕、請愿,甚至哭鬧上吊,讓陛下情何以堪?”

劉洎點點頭,雖然總是與房俊針鋒相對,但這番話他是認可的。

陛下乃天下之主、大唐帝王,任誰想請愿就請愿、想叩闕就叩闕,成何體統?

李承乾面沉似水,沒有做聲。

劉祥道張口語言,卻被房俊搶先一步:“其次,所有學子聚集一處為選官之不公而吶喊,負有檢查之責的御史臺為何事先未能得知,進而采取有效措施避免此事?事后又為何沒能妥善處置,致使出現學子喪命之惡劣后果,不僅使微臣受到廣泛質疑,更使陛下之威望受到損害,當有人為此負責。”

劉祥道略一沉思,沒有辯解,也未等別人替他求情,而是跪伏于地,澀聲道:“陛下明鑒,這件事御史臺責無旁貸,微臣領導無方致使君王聲威受損,其死罪也!為今茍顏請求活命,準微臣請辭御史大夫一職,致仕告老、頤養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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