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第一千九百八六章 河西戰略

類別: 歷史 | 兩晉隋唐 | 陽光   作者:公子許  書名:天唐錦繡  更新時間:2025-01-25
 
水閘不遠有一草棚,仆人將攜帶的吃食、酒水放在棚內,簡單打掃一下,又放了兩個軟墊。

程咬金隨著蕭瑀進入草棚亭,雙目驟然由陽光熾烈的外面來到光線陰暗之處,一時間難以適應,不過此棚前后通透,微風穿堂,將熾熱陽光遮擋,很是清涼宜人。

又見仆人打開一個密封的米桶,掀開內里包裹嚴實的棉被取出一些冰塊放入兩個精致的玻璃杯中,注入橙黃透亮的上品黃酒,程咬金忍不住感嘆:“以往總聽人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也曾自視甚高、沾沾自喜,今日見兄長之奢靡,才知曉吾等之窮困矣。”

河西缺乏釀造黃酒之材料,所以這黃酒顯然自江南帶來。可黃酒極易變質,江南距離河西數千里之遙,一路上妥善保存不能打破壇子、又要保持酒質不變,不知花費多少功夫、多少錢帛。

如今天下各處大邑皆有冰塊販賣,可制冰之法卻始終被房俊捂在手里,任誰也別想得到,所以這些冰塊很有可能也是從長安帶來……

單只這一杯冰鎮黃酒,造價不下于十數貫。

固然自詡貞觀功臣,榮華富貴生活奢侈,但是與這些真正頂級的門閥相比,依舊是小巫見大巫,世家門閥祖祖輩輩、世世代代培養出來的那種奢靡氣質,的確不是有幾個錢就能學的會的。

蕭瑀隨意擺擺手:“人上了年紀,身體各處都折損破敗,日常生活自然要謹慎精細一些,錢帛身外之物,能讓自己好好保養的時候還活得舒服一些,豈不為之?賢弟你早年征戰四方,受創嚴重,年輕之時身體健壯未有所覺,但是過幾年各種隱患都會爆發出來,是時候好好保養一下。咱們這些人朝堂之上起落沉浮不過是過眼云煙而已,錢帛無盡、美人無數、子孫昌盛,總是要多活幾年,好好享受才是。來來來,飲一杯,去去暑氣。”

兩人碰杯,杯中冰塊碰撞發出清脆悅耳之聲,仰頭將杯中黃酒一飲而盡,冰涼的黃酒入喉甘醇,一身酷熱之氣頓時消散。

“舒坦!”

程咬金打個嗝,長長吐出一口氣。

仆人擺上幾樣精致的糕點、蜜餞、風干的野味,便退出棚外。

河水滔滔、夏日炎炎,遠處胥吏把持著水閘控制水流大小,清涼的河水流入一望無際的棉田,棉苗饑渴的吸收水分,努力生長,葉片在烈日下微微搖晃,生機勃勃。

兩人推杯換盞,很是愜意。

喝光了一壇黃酒,吃了一些糕點、肉干,程咬金抹抹嘴,這才問道:“剛才兄長曾言,此番前來河西開墾荒地、種植棉花乃是房二那廝所迫,確有此事?”

仆人遞來一面鏡子,蕭瑀照著鏡子用手帕仔仔細細擦拭胡須,確認干凈之后才喝了一口茶水,嘆氣道:“當初我不顧家族反對,不惜損毀名聲,一意孤行將蕭家嫡支之女嫁入房家為妾,就是看好房俊前程似錦、青云直上,有朝一日能夠幫襯蕭家。可孰料我這眼光是沒差,房俊屢建功勛、大權在握,如今更是三公之一、堪稱朝中第一人……可何曾有過幫襯?不僅不幫襯,反而將‘大義滅親’那一套全都用在蕭家,實在是過分。”

程咬金點點頭,表示同情。

對于房俊與蕭家之間那些事兒,朝野上下早就傳遍,算不得什么秘密。按照常理來說,房俊與蕭家乃是姻親,這是無比堅實的關系,足以使得他將蕭家作為其在江南之助力,幫襯蕭家的同時,也通過蕭家將整個江南攥在手中。

這也是蕭瑀當年的打算。

可房俊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不僅對蕭家從未半分優待,更事事將蕭家擺在前頭,連敲帶打、連坑帶騙,蕭家不知吃了多少虧……

這是哪門子姻親?

說是仇人亦不為過。

“那此番蕭家前來河西,所為何故?”

蕭瑀搖著頭,讓仆人給程咬金奉茶:“華亭鎮鹽場的契約即將到期,誰想繼續租賃,需要公正拍賣、價高者得,另外海貿之執照也將在年底之時重新審核,大唐所有海商之執照全部由華亭鎮市舶司審核……那廝捏著這兩條命脈,咱們還不是任憑處置?”

“所以房二讓你們前來河西墾地、種棉花?”

“正是如此。”

蕭瑀接二連三的嘆氣,似乎很是憋屈:“命脈被人捏在手里,干什么咱也只能認了,可偏偏那廝派人給老夫說,咱們是姻親,理該對他多多支持,所以蕭家應該第一批前來河西,做好榜樣。”

程咬金點點頭,蕭家的確是第一批前來墾地、租地的世家門閥,忍不住笑起來:“房二這廝的確過分,有好處的時候拿去邀買人心,沒好處的時候則讓自己人往前沖……這是拿軍中那一套來對付你們這些世家門閥啊。”

不過他依舊狐疑:“房二為何非得在河西種棉花?”

蕭瑀無奈道:“那廝最是善于用經濟之手段來處置戰略問題,譬如從塞北無限制的收購羊毛,僅此一項便將那些跟隨突厥征戰百年的胡族收買,如今的塞北草原上處處牧羊、日日剪毛,送去‘東大唐商號’的貨棧便有人高價收購,只要羊養的多、毛剪的多,銅錢布帛流水似的賺,大家有錢賺、有茶喝,誰還跟突厥人去滿天下的打生打死?就算那些胡人頭領想依舊追隨突厥人,族人也不干啊!”

對此,程咬金頗為贊同:“古往今來,面對外族之時總是封鎖邊境、禁止貿易那一套,卻從未真正限制外族之崛起,草原上惡劣的氣候環境造就了胡人堅韌不拔的性格,越是貧寒困苦,就越是志向堅定、上下一心,想要的東西如果漢人不給,他們就來搶。然而房二那小子卻用羊毛將胡人固定在草場上,胡人也是人,能有滋有味的活著,誰愿意去拼命?每每南下‘打草谷’,外人只看到搶了多少財富、擄了多少人口,卻不知每一次攻打漢人城池,城墻下都鋪滿了胡人尸體。”

每每胡漢交戰,漢人皆感嘆胡人剽悍勇猛、悍不畏死,但胡人當真不怕死嗎?

自是不然。

除去文化原因之外,最重要便是雙方生活環境之差異,相比于漢人之地溫暖濕潤,胡地更多荒涼貧瘠,如果冬天遇上一場大雪凍死了太多牲畜,胡人便無以為生,只能等死。

既然左右都是死,何如策馬南下、飲馬黃河,用命去漢人城池掠奪一番?

蕭瑀道:“所以胡人之所以南下,并非皆覬覦神州富饒之地,更多還是生活所迫,與其耗費錢糧、折損人力與之對抗,何如采取懷柔之策,以王道予以教化,化干戈為玉帛?”

程咬金嗤之以鼻:“此等觀點古已有之,然則兄長可曾發覺,但凡贊同這一觀點者,皆無用之腐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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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瑀面色難看:“盧國公此言差矣!”

羞惱之下,“賢弟”都不叫了,直接稱呼爵位。

程咬金搖搖頭:“說是‘腐儒’卻是欠妥,但這一觀點之贊同者絕大多數未曾上過戰場卻是事實……兄長無需反駁,這些時日有不少書院學子前來河西游歷,我與他們閑談之時便聽到這么一個說法,而且人家并非信口雌黃,而是翻閱了諸多史書而得出的結論。”

頓了一頓,他揶揄道:“且不說此等觀點對或不對,我只問兄長一句,為何太宗皇帝在時,從不曾聽聞兄長秉持此等意見?”

蕭瑀一張老臉漲紅:“……”

瞪著程咬金,還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太宗皇帝何許人也?

他對胡人的態度從來都是“夷狄,禽獸也,畏威而不懷德”,你若能來長安陪我喝酒、給我跳舞,那你是好朋友,我不吝賞賜,給你一個公主當老婆都可以;你若犯我邊境、擄我城池、殺我百姓,我就盡起大軍追亡逐北,誓要將你碾為齏粉!

跟這種人說“不要打仗要和平”、“以舉國之物力、結夷狄之歡心”?

程咬金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到頭了,很是尷尬,便哈哈一笑:“所以房二之深意,是重復‘剪羊毛’那一套,以棉花為利益,將整個河西與中原捆綁在一起?”

仔細想了想,覺得這個策略不錯。

河西的棉花輸入關中、河北、山東、乃至于江南,在織機運轉、織工勞作之下織成一匹匹棉布,使之暢行全國、遠銷海外,成為與絲綢、瓷器、玻璃、紙張一樣的奢侈品傾銷至天下各國,賺取海量的財富,以巨大利益作為紐帶,河西將會真正與大唐捆綁在一起。

蕭瑀道:“正是如此,為了帝國一統、長治久安,吾等世家門閥不遠千里、竭盡全力,鞠躬盡瘁。”

程咬金摸著下巴,對這一套說辭不以為然。

世家門閥眼中只有利益,哪有什么國家大義?

所以,種棉花肯定是非常賺錢的,而且這有可能是一樁長久的生意,世世代代皆可從中受益。

一時間,程咬金又覺得自己似乎也不那么急著回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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