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方青菲這么說，李東沒再追問。
兩人上了樓，方青菲陪著王佳的母親聊了一會天，見她有些疲憊，出聲道：“阿姨，你先休息，回頭我再來看你。”
王佳的母親輕輕點了點頭，回道：“要是工作忙就別過來了，這邊有小陳照顧我就行了。”
方青菲笑了笑沒說話，又囑咐了陳姐幾句這才出了病房。
出了醫院，兩人在醫院對面的小廣場上找了個空椅子坐了下來。
方青菲看著廣場上人來人往，有些失神。
李東問道：“既然王佳都不管，你為什么還管？”
方青菲眼睛忽然紅了，哽咽道：“你不懂！佳佳不是不管，她是真沒辦法了，走投無路你懂不懂？”
“她走的時候，跪在我跟前求我，你不知道，她跪下朝我磕頭的時候，我心都碎了。”
“她說她這輩子就我這么一個朋友，只求我照顧好她母親，真要沒辦法，就幫她母親辦好后事，你說我能眼睜睜看著阿姨就這么走了嗎？”
方青菲越說越痛苦，滿臉淚痕道：“我是真沒辦法了。前面的醫藥費是我和我父母借的，他們也只是普通工人，沒多少積蓄。我不能為了一個外人讓我父母賣了安身立命的房子，我做不到這一步。”
“我找過李茜，可她說她沒這么多錢，又說她的錢都拿起投資了，一時半會也拿不出來。我真的沒辦法，真的沒辦法，所以我只能求你……”
方青菲低聲抽噎了一會，擦干淚水繼續道：“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后悔過，想過撒手不管，想過很多很多，每天晚上我都問自己，那不是你的親人，你憑什么要去救她？”
“可我過不了心里這道坎，忘不了佳佳跪下求我的時候。”
“你不知道，佳佳她有多驕傲，可她跪著朝我磕頭你能想象嗎？”
說著說著方青菲淚水又滑落下來，這段時間她身心疲憊，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壓力。
每個月一萬多的醫藥費和護工費，差點壓垮了她。
她只不過是個剛畢業一年還處于實習期的輔導員，連講師都不是，家境也只能算普通，她沒有那么大的能力去幫助別人。
她想不管，可每次想到王佳，她都狠不下心不管。
人前還要強顏歡笑，她真的太累了。
李東見她這幅樣子，忍不住嘆了口氣。
許久才道：“能和我說說王佳的事嗎？”
他和王佳雖然打交道的時間不長，不過李東不認為王佳是那種逃避責任的人。
她母親重病在床，王佳卻是消失了，這不合常理，其中肯定有隱情。
方青菲也說王佳走投無路才走的，而且臨走的時候甚至說實在沒辦法讓方青菲幫她母親辦理后事，這太絕情了，不是王佳這個小女生能做出來的。
方青菲此時也冷靜了下來，擦了擦眼淚，嘆息道：“既然你想聽，那我就說說，這事憋在我心里也難受。”
隨著方青菲的敘述，李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家破人亡，這就是王家的真實寫照。
事情其實也很簡單，原本王佳的父親是做水泥生意的，前些年一直展的不錯，也算小有身家，家資百萬還是有的。
不過這兩年王家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王佳的父親就有些急了。
病急亂投醫說的就是王佳的父親，不知道從哪忽然冒出個港商，說是要和王佳的父親共同投資建廠。
而且投資還不小，上千萬的投資，那位港商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忽悠的王佳父親當了真。
具體過程方青菲也不太清楚，據她所說，反正最后的結果是王佳的父親投資三百萬，占新廠的一半股份。
可王家總資產也不過百萬，王佳的父親又是貸款又是借錢，最后連老廠房都給賣了，還借了將近百萬的高利貸，這才湊夠了三百萬。
接下來不用方青菲再說，李東就已經猜到了結果。
這種典型的詐騙案例，也就王佳父親這輩人還會相信。
真要擱在后世，恐怕早就被拆穿了。
不出李東所料，接下來港商卷了這三百萬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老廠賣了，錢被騙了，房子抵押了，還欠著近百萬的高利貸……
這種絕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何況王佳的父親年紀也大了，幾次三番地被高利貸逼債，最后絕望之下，王佳的父親從市政府大樓縱身一躍，徹底告別了這個世界。
他是走了，可不代表留下的債務就沒了。
銀行那邊還好說，收了王佳父母的房子，這筆賬算是了了，人死賬消。
可高利貸不會跟你玩人死賬消這套，留下的王佳母女不得不背上這筆天文數字的高利貸。
那段時間高利貸又是恐嚇又是威逼，最后王佳不得不賣了自己名下的房子還債，也就是萬源的那套房子。
原本那套房子王佳的父親是準備留給王佳當嫁妝的，可惜王佳被逼的沒辦法，只好賣了房子還債。
可就算賣了房子也是杯水車薪，利滾利之下，那筆百萬的高利貸，如今都快兩百萬了。
房子賣的錢還利息都不夠，再加上王佳的母親突然重病昏迷，送到醫院又查出了是尿毒癥末期。
這一下更是雪上加霜，王佳這個往日天真活潑的小姑娘哪能承受這樣的打擊。
加上高利貸還天天來醫院找她們母女，王佳最后想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她跑路，想辦法去掙錢還債。
至于母親這邊，一個重病垂死的老婦人，高利貸也不可能真的逼死了她。
然后就有了方青菲開頭說的那一幕，王佳走了，臨走的時候將母親托付給了她。
說完這些，方青菲垂淚道：“你不要覺得佳佳沒良心，她是真的無路可走了。她甚至都想過去那種地方，可就算去了，那些高利貸也不會放過她，一毛錢都不會給她留，那樣阿姨就真的只能等死了，連帶著佳佳也活不下去。”
李東不知何時點燃了一支煙，眼神有些迷茫。
王佳的經歷讓他想起了當初的自己，那時候他也是父母重病，他走投無路四處求人。
那種無路可走的感覺，那種絕望的感覺，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可王佳比起他更慘，不但父親自殺，母親重病，還背負了上百萬的高利貸。
連李東這樣的大男人都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更何況是王佳這個小女生。
王佳走是對的，李東沒覺得王佳沒良心，反而覺得她很堅強，很聰明。
她要是不走，現在她的母親不可能過的這么安逸。
只有她跑了，那些高利貸才不會來騷擾一個重病垂死的老人，他們會把精力放到王佳身上。
而且王佳不跑，那些高利貸也不會放過她。
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不用腦袋想都知道那些高利貸會用什么辦法對付她，不榨干王佳所有的價值，那些人是不會放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