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后,看到王賀一臉的鄙夷,肖震趕緊說道:“下官自從接任知府一職之后,雖不敢稱嘔心瀝血,可也算得上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絕沒有一絲一毫的私心。”
這話說的大義凜然,可配上肖震的苦瓜臉,讓王賀覺得極為不可信,他陰測測的道:“咱家見到過不少正人君子,當面是君子,背地里都在干著男盜女娼的混賬事。”
肖震苦笑看著方醒,他深知太監小氣記仇的德性,所以不愿和王賀爭執。
方醒屈指叩擊桌子,王賀這才閉嘴。這讓肖震艷羨不已。
監軍在軍中雖然不能干涉具體,可卻有監察之責,往往能和主帥分庭抗禮。
而能用一個動作就讓監軍閉嘴的,國朝除去那幾位大將之外,也就是方醒了。
方醒問道:“肖大人,鹽商的實力如何?”
肖震沉吟了一下:“那些鹽商財力雄厚,具體數額下官不清楚。”
方醒皺眉道:“我問的是武力,鹽商們的手下有多少亡命?器械如何?”
肖震心中一驚,從這話里聽到了殺氣。
“各家的壯丁不少,若是把城外的也算上,下官估摸著能有上千之數。至于器械……這個下官確實是不知。”
“刀是有的吧?”
肖震艱難的點頭道:“有。”
“那你這是在怕什么?是怕被參一個知情不報還是怎地?”
方醒的語氣平淡,可目光卻冷冰冰的,讓肖震心中大亂。
“伯爺,下官有罪啊!”
肖震被這目光所懾,居然跪在地上抽咽起來。
王賀嗤笑道:“看來咱家法眼無差,果然是有情弊。”
方醒冷漠的看著肖震,“臨行前,陛下令本伯可隨機行事,你可懂?”
肖震當然懂,所以他的身體在微顫,“伯爺,下官到任之后和那些鹽商井水不犯河水,可,可……可犬子卻……收了他們的好處。”
“該死!”
王賀拍著桌子,覺得自己的感覺再沒錯了,肖震果然是個貪官。
肖震抬頭道:“伯爺,那些錢財下官都已經退了,可犬子花掉的那些卻無法彌補,所以下官只能是盡量維持著朝廷的體面,但絕沒有狼狽為奸。”
王賀在冷笑著,方醒叩擊著桌面,良久才道:“你兒子呢?”
肖震的身體一顫,垂淚道:“被下官打斷了腿,現在還在家養傷。”
方醒這才正視了肖震,他問道:“你可敢說自己沒虧心?”
“敢!”
肖震用袖子擦去眼淚,堅定的道:“下官發現犬子異常時,當即就打斷了他的退,隨即就把剩下的財物送了回去。”
“那些人收了?”王賀好奇的問道。
“沒收。”肖震目露恨色:“下官就讓人把那些財物扔在了門外,第二天就有人送來了一封書信。”
“信上說了什么?”
“說是犬子流連青樓,揮金如土的證據他們都有,讓下官知趣點。”
肖震苦澀的道:“那些人甚至視夜禁為無物,下面的那些軍士和衙役早就被喂飽了,下官形單影只,無力回天啊!”
方醒沒想到才過了沒多久,揚州府又變成了這樣。
“那你為何沒跟成國公說此事?”方醒有些意外的問道,朱勇若是知道了此事,最起碼會上一份奏折,那樣朱棣的態度必然不會是這般。
肖震搖搖頭,苦笑道:“成國公崖岸高峻,下官幾次求見都不得。”
“自作孽啊!”
方醒不禁為朱勇感到悲哀,他嘆道:“策略出錯了呀!”
肖震不知道他說的是誰,而王賀卻清清楚楚,他隱晦的道:“興和伯,那人號稱勇。”
勇而無謀,這是大家對朱勇的印象,偏偏這廝對文人很是尊敬,大概是想缺啥補啥吧。
方醒點點頭,沉聲道:“鹽商中可有心懷大明的?”
這是要殺人嗎?
肖震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道:“伯爺,袁仁,袁仁就比較配合,而且多次說想回家做個富家翁。”
方醒微微頷首,示意肖震起來。
肖震艱難的爬起來,忐忑不安的看著方醒。
方醒既然有生殺大權,那么把他肖震拿下一點問題都沒有。
方醒在沉思著,眼睛微瞇。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肖震覺得自己的腿都軟了的時候,方醒發話了。
“你可愿戴罪立功?”
王賀失望的輕嘆了一聲,他覺得方醒太過心慈手軟了。
可肖震卻如聞綸音,他躬身道:“愿聽伯爺調遣,萬死不辭。”
“那你且回去,不可露出異常。”
等肖震千恩萬謝的走了之后,王賀不解的道:“興和伯,為何不拿下此人?”
方醒淡淡的道:“拿下他倒是痛快,可你想過沒有,拿下他之后,誰來配合咱們?”
王賀還想再說,方醒擺手道:“我軍剛到,和地方有許多要溝通的地方,我這里要考慮怎么破局,就勞煩監軍了。”
“不麻煩,咱家正好想看看這揚州府是否都糜爛了!”
王賀領了任務,也忘了和方醒糾纏關于肖震的處理方式,得意洋洋的去了。
一直在沉默的黃鐘這時才問道:“伯爺,先前在下看那成國公好似有妥協之意,您為何視而不見呢?”
成國公這一系是大明有數的武勛,而且在軍中頗有影響力,方醒交好他有百利而無一害,所以黃鐘覺得方醒太過生硬了。
從昨天到今天趕了許久的路,方醒覺得身上有些發酸,他起身道:“如果我只想一輩子專攻武事,那結交朱勇是好事,你明白嗎?”
黃鐘愕然而驚:“伯爺可是怕猜忌嗎?”
“當然。”方醒笑道:“換誰都忍不了一個四處結緣的我,所以,就算今天朱勇主動緩頰,我也會置之不理,但陛下那邊只有贊賞的。”
黃鐘暗自嗟嘆:這就是帝王啊!猜忌無所不在的帝王!
可以前呢?
黃鐘的身體一震,驚駭的道:“伯爺,那您以前和那些人結仇,難道是……”
方醒搓搓臉,笑道:“順勢而為罷了,我的方學需要來自于宮中的支持,而儒家卻視我為眼中釘,既然兩面討好不可取,那何不如做個姿態,也好讓帝王放心,否則書院早就被封了,那些書也不可能刊印。”
黃鐘頹然道:“在下曾自詡聰慧,可在伯爺的面前卻是米粒之珠,慚愧。”
方醒沒精神去討論這個話題,他叫了小刀進來。
“沒練字?”
小刀苦著臉道:“老爺,這不是出來了嗎,小的回家就練,保證練滿十天。”
方醒不置可否的點點頭道:“你去查查那個袁仁,盯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