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獻回到指揮使衙門,召來了指揮同知姜鑫。
姜鑫看到祝獻神色不安,就勸慰道:“大人,我部足額滿員,當勿憂也!”
祝獻的手擺弄著茶杯,面色凝重的道:“各地衛所軍士人數乃是國朝機密,可陛下此次卻盡棄以往,這是要革新除弊啊!”
姜鑫笑道:“大人,聽說南方的衛所整頓只是清汰老弱,被抓的將官不過是十之一二,咱們這里緊靠北平,腹地也!漢王也不能輕動,否則天津一亂,下面他們還怎么清查?唇亡齒寒啊!”
“別拽文了!”
祝獻的眉心皺得緊緊的道:“你沒看到那個方醒,此次隨行的就是那個聚寶山衛,不說旁的,朝鮮和倭國可是連場大戰,還有那個朵顏三衛,都是他們的刀下亡魂啊!”
姜鑫笑了笑:“大人,這不過是來震懾的罷了,若是真要動手,宣府多少兵力?就算是把朱雀衛一起拉過來也不夠啊!”
“嗯,也是。”
祝獻的神色松了些,然后疑惑的道:“各地衛所的名冊金陵不是有的嗎?為何要我們上交名冊?”
姜鑫覺得祝獻太過緊張了,就說道:“這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再說他們這一路都是坐船,哪能攜帶名冊?”
祝獻松了一口氣道:“那就把名冊送去,不過要叮囑下面的人,不可出錯。誰出錯,本官殺他滿門!”
姜鑫笑道:“大人就安心吧,下官斷定他們的目的是在宣府等重鎮,天津,不過是試探罷了。”
“本官不管!就照著這個送上去!”
王都偉氣咻咻的沖著手下道:“那些人要跑,就算是咱們日防夜防也防不住!再說本官從未克扣過下面的錢糧,可那些南方的軍士都想家,干不了多久就想跑!這特么的哪是當兵,純屬是奴隸!”
手下擔心的道:“大人,少了七百多啊!若是漢王以此為由治罪,咱們百口莫辯啊!”
“送去!若是治罪,本官一人承擔!”
等方醒和朱高煦洗漱出來,三衛的名冊已經送到了。
“王勝超,帶著你的人清點!”
此次還有兵部的一個郎中隨行,加上十多名小吏,構成了清算的框架。
算盤噼啪響,方醒和楊榮走出去,被太陽曬得暈乎乎的。
楊榮瞇眼低頭道:“既然清點無用,那還是明暗一起著手吧。”
方醒退后一步,站在屋檐下說道:“天津衛三衛互不隸屬,這就是突破口,今日看來,那個王都偉倒是能拉攏一二。”
楊榮笑了笑:“你戰功赫赫,自然能鎮住他,那本官就等著好消息了。”
方醒點頭道:“不過要悄然進行,否則就會打草驚蛇!”
王都偉沒吃晚飯,就這么靜靜的坐在大堂上,想著自己從軍的經歷,以及大明衛所的逐漸糜爛。
“嘭!”
“爛透了!都特么的爛透了!”
大堂里沒有點蠟燭,微暗的環境下,王都偉的面孔分外的猙獰!
外面的人都被趕走了,可月光下,一道人影卻被映照進來。
“誰!?”
王都偉身上的汗毛立起,順手就奔向了掛在墻壁上的刀。
可來人卻輕聲道:“在下興和伯家丁方五,王大人,我家老爺請你去一趟。”
王都偉的身形一滯,回身看著門口那個年輕人,沉聲道:“興和伯讓下官去干什么?”
聚寶山衛的營地中,朱高煦被熱的罵人的聲音響徹云霄。
王都偉就是在這罵聲中進了一個房間。
“特么的!本王就不該來的,方醒,你說,我若是現在去北平,你們可能辦好嗎?”
朱高熾握著長刀在房間里舞動,王都偉一進來就差點被劈了一刀。
“見過殿下,見過興和伯。”
王都偉很鎮定,讓朱高煦有了些興趣。
“起來吧。”
方醒坐在靠里面的地方,臉龐被燭光照的陰暗不明。
“王大人,天津三衛中,只有你部少了七百多人,何解?”
方醒端起茶杯,邊緣冒著絲絲冷氣,然后喝了一口。
冰凍的純凈水喝下去渾身舒坦,方醒眼睛微瞇,盯住了王都偉。
王都偉躬身道:“興和伯,下官所部這幾年陸陸續續的有軍士逃亡,甚至還有副百戶逃亡,這都是背井離鄉的結果啊!”
朱高煦怒道:“這當兵的誰不是遠離家鄉,從太祖高皇帝那會兒,有誰能例外?”
王都偉苦澀的道:“王爺,可如今當兵的還不如種地的,那還是下官沒有克扣,那些被克扣的,一家人衣不遮體,夏日誰出門干活誰穿衣,冬天一家子都縮在被子里苦熬,王爺,這衛所都爛了呀!”
“什么?”
朱高煦被鎮住了,這特么的居然連衣服都沒有,還屯個屁的田啊!
王都偉看到方醒的面色黯然,就豁出去的低吼道:“那些軍士都成了將官的佃戶,種出來的東西都由將官處置,自家食不果腹,膽大的就逃,膽小的都被嚇怕了,這哪是大明的衛所,分明就是私人的田莊!”
方醒的身體微微后仰,然后說道:“今日所見軍士衣著整齊,這又怎么說?”
王都偉苦笑道:“軍衣自然是有的,前些時日得知了王爺要來之后,早就有人把麾下的衣裝都換成了新的,哄鬼呢!”
“該殺!”
朱高煦的怒火已經要沖破天際,握刀的手青筋直冒。
“是誰?”
王都偉面對著朱高煦殺人的眼神并未退縮,他低聲道:“天津衛和右衛都是如此!”
“噤聲!”
方醒突然壓壓手,然后起身問道:“外面是誰?”
“老爺。”
看到是辛老七后,方醒這才問道:“何事?”
辛老七瞥了王都偉一眼:“老爺,清點完畢,不過三衛大部都在運河一線看護,所以還得一路查詢。”
“召回來!”
朱高煦冷靜了下來,馬上就做出了決斷。
方醒看到王都偉有些愕然,就問道:“難道他們還敢抗命嗎?”
王都偉說道:“王爺,伯爺,除去下官的左衛之外,其它兩衛的人少了一半有余,不過這些時日祝獻和黎源直都在忙碌,興許有別的辦法掩飾。”
“那就演唄!看誰的演的最好,也算是夏日的消遣。”
朱高煦冷哼道:“本王坐鎮天津,倒要看看誰敢犯上作亂!”
隨即就有人出營去找祝獻和黎源直,然后城門打開,一隊騎兵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