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禮很無辜,大過年的被人圍攻。其實也不算是圍攻,是那些礦山的負責人紛紛找到他家,請求在自己負責的礦山上安裝軌道,以及普及滑輪。
“就說老爺我休假,不見客。”
都尼瑪封印了你們還來,真是不把尚書當干糧是不是。
“等等。”
宋禮突然想起了漕運,就問道:“漕運的人沒來嗎?”
“沒來老爺。”
宋禮擺擺手,等人走后,才自言自語道:“漕運一旦上了這套東西,花費會少多少?那些人拿到的好處豈不是沒了嗎?”
宋禮只覺得身上有些發冷,他知道漕運沿線不少官吏都在靠山吃山,若是沿途大規模削減勞役,那些官吏會發瘋。
這年頭就算是要得罪人也得有藝術,得罪少部分人,可以豎立自己剛正不阿的形象,可要是得罪大部分人……
“老爺!老爺您怎么了?”
宋禮生病的消息傳的很慢,畢竟大家都還在休假之中。
方醒算是徹底的休假了,整日在家帶著兩個孩子瘋玩。
院子的雪都被糟蹋完了,土豆和平安被揪進浴室中洗澡,方醒脫下鞋套,滿不在乎的道:“又沒濕鞋,不會發熱的。”
張淑慧叫人端來一盆熱水,親自把他的腳按進去,小白在邊上看著好笑,就把方醒的鞋子拿在爐子邊上烘烤。
這時木花進來說道:“解先生讓傳話,說是工部的宋禮病了。”
方醒點頭表示知道了,至于宋禮為啥生病,他沒興趣知道。
大市場的軌道馬車表演了一番之后,漕運的那些人何去何從?
現在的漕運可不是以后那個幾十萬人靠著謀生的龐然大物,而且北方有了土豆,有了奴兒干都司那邊的糧食,漕運的重要性已經下降了不少。
“有人要哭了!”
工部左侍郎周揚清滿面笑容的在家門拱手道:“各位的來意本官已經知曉了,且回去吧,等上衙后朝中會商議出一個結果來。”
圍著大門外的人群中有人喊道:“周大人,咱們每年都有定額,完不成就得受罰,就算是可憐可憐我等,還請工部盡快把那個軌道給鋪上吧。”
這些官吏都負責著某座礦山,趁著過年的機會進京辦事,給某些人送上好處,以免被穿小鞋。
在看過大市場的軌道馬車和那一套滑輪和小車之后,這些人都坐不住了。
軌道馬車瞬間就成為了京城的熱門話題,連皇宮中都有耳聞。
“方醒在家干什么?”
朱棣總算是清閑了幾天,孫祥可沒有休息的機會,聞言就說道:“陛下,興和伯在家就沒出來,一直沒露面。”
“他怕了?”
朱棣不屑一顧的道:“曾經面對草原聯軍的沖擊而面無懼色的興和伯怕了?”
千夫所指,無疾而終。
孫祥說道:“陛下,那日大市場的軌道開通,除去百姓之外,無數人在咬牙切齒的說這是奇技淫巧,只是懾于那些百姓,他們才沒有爆發出來。”
朱棣的面色古怪,仿佛是聽到了一個笑話。
“他們怕百姓?”
“怕!”孫祥想起當時的場景說道:“那些百姓和商家都非常的狂熱,那些文人若是當時鬧起來,肯定會被毆打,弄不好會死人。”
“哦!怕就好!至于方醒,讓他清醒一下也好,免得那豎子總以為橫沖直撞就能辦成事。”
朱棣想起了自己年輕時,那時候真好啊!
孫祥心中微嘆,覺得朱棣對方醒的寵信實在是太過了些。
這語氣和對待子侄差不多,太子要是能得到這等待遇,估摸著能興奮的一個月胖十斤。
這時有人進來稟告道:“陛下,御史蘭堅去了興和伯家。”
朱棣用手扶著額頭,咬牙切齒的道:“都是愣頭青,不省心!”
蘭堅的頭上包著一圈布,臉上還有些發腫,可氣勢卻很盛。
“興和伯,下官看了那個鐵軌,可用于礦山碼頭,但那些商賈下賤之輩,如何能用?!”
跟著蘭堅來的還有兩人,都作義憤填膺狀,卻不肯開口。
方醒端坐上首,馬蘇起身道:“敢問蘭大人,商賈為何用不得?”
蘭堅看到馬蘇年輕,就喝道:“你還小,不知道商賈重利輕義的齷齪,更不知道鼓舞商賈會造成什么?”
“亂花漸欲迷人眼,財帛動人心,商賈遍地之后,人心不古,物欲橫流,想想那場景就覺得可怕!”
蘭堅搖搖頭,仿佛是想把腦海里殘留的景象甩掉,然后誠懇的道:“興和伯,從古至今,壓制商賈就是歷朝歷代持之以恒去做的事,大明正蒸蒸日上,為何興商賈?”
馬蘇心中微嘆,說道:“蘭大人,這些年下來,大明許多官營作坊的近況如何您可知曉?這一年多以來,大明的商稅收了多少您可知曉?”
“大明那么多土地,不用商稅一樣南征北伐,所向無敵!”
蘭堅用那種可憐人的眼神看著馬蘇道:“興和伯就曾經抓捕過不少里通外國的商人,可見此輩心中毫無家國君王,當殺!”
方醒很無奈,在蘭堅上次豁出去彈劾他之后,朱瞻基就來解釋過,說這位就是御史中的愣頭青。
愣頭青無法說道理,所以方醒干脆讓馬蘇出面接待,他自己在邊上想著鐵軌的沖擊性。
漢人世世代代走的都是土路、石板路,突然冒出來一個軌道交通,雖然目前只是運送貨物,可卻一下就顛覆了傳統觀念。
而一部分文人大抵懼怕的就是這個,就像是一個事業有成的人,突然發現自己大半輩子的人生經驗被人顛覆了,那種茫然和恐懼可以想到。
這位蘭堅肯定就是其中的一員,在看到大市場的軌道馬車之后,那種茫然和無措讓他坐立不安,繼而忍不住來找到方家。
不過方醒也能理解這種心情,記得火車第一次進入華夏時,那些百姓敬為神靈,而那些文人在恐懼之余,斥之為奇技淫巧,破壞風水。
這邊在想著這些事,蘭堅看到說服不了馬蘇,就調轉槍口,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嚇了方醒一跳。
“你這是干啥?起來!”
方醒的第一反應就是起身避開,蘭堅眼中流淚的模樣真是嚇到他了。
“興和伯,下官家貧,幸而大明有社學,下官這才一路走到今日。大明就是下官的根,看到商賈橫行,百姓歡呼,下官心如刀割,恨不能一把火全給燒了!今日冒昧,只請興和伯關了書院吧!”
辛老七走進來,方醒點點頭,他就一把拉起了蘭堅。
“御史不是你這般做的!”
方醒讓人送來熱茶給蘭堅,皺眉道:“你本身對朝中的大政并無深究,貿然插手,只會壞事,明白嗎?”
看到蘭堅還是一臉的堅定,方醒無奈的道:“大明要發展,這個你該明白吧?”
蘭堅點點頭,這個他要是再否定,方醒馬上就會讓家丁們把他拎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