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也在憧憬著水泥路貫通東西南北的盛況,當十字主干線建成之后,大明的交通將會上一個大臺階。
而方醒想的卻是火車。蒸汽機他只知道些原理,直接拋給書院完事。
什么時候能看到火車在大明的土地上奔馳呢
君臣二人在沉默著,各自想著不同的交通工具。
宋老實如今也算是宮中的人氣太監,自從朱瞻基登基之后,按照當時黃儼謀逆時的功勞,給他升職了。
如今的宋老實雖然麾下無人,可乾清宮前全是他的地盤。
他腰間掛著水葫蘆,手中拿著那塊當時割斷了綁住自己繩索的鐵片蹲在地上鏟著污痕。
陽光不錯,但這對于想讓乾清宮外面纖塵不染的宋老實來說,陽光是個大麻煩。
他瞇著眼,忍著被反射回來的光線刺酸眼睛的難受,仔細的鏟著一塊新泥,渾然不顧其它。
人來人往,大家都習慣了在乾清宮前看到這個身影,依舊穿梭不息。
“是城外的泥!”
宋老實清理完了之后,歡喜的嚷道,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個人。
蒼白的面色,呆滯的表情,驚懼的眼神。
這是個二十多歲,看著很疲憊的年輕人,身著布衣,舉止拘束。他的頭發還濕漉漉的,多半是剛沐浴。
“你是誰”
宋老實感覺是看到了好朋友,就起身問道。
年輕人的身后有三個太監,期中一人說道:“宋老實,別多事。建庶人,請上去吧。”
年輕人的身體顫抖一下,對宋老實笑了笑,然后緩緩的拾級而上,腳步沉重,仿佛是不愿意進殿。
宋老實看著年輕人緩緩上去,不知怎地,他想起了剛才那雙驚懼的眼神,就說道:“不許欺負他!”
年輕人的腳步停住,然后回頭。他再次對宋老實擠出一個笑容,艱難的道:“多……多謝你了。”
宋老實咧嘴笑了,揮手道:“被欺負了要找陛下告狀,要點心吃。”
年輕人點點頭,回頭進了大殿。
留在下面的那個老太監緊張的看著青年人的背影,不住的搓著手。
“建庶人來了”
方醒看了朱瞻基一眼,皺眉道:“你……”
“讓他進來。”
朱瞻基吩咐之后說道:“只是想見見他,當年之事說不清對錯,不過他卻是無辜的。見一面,安安他的心,也算是朕的心意。”
等方醒看到建庶人時,心中有些不忍。
這就是個被嚇壞的年輕人!
“見過……見過陛下。”
他的禮儀大概是這一路上有人教過,所以看著還算是齊整。
可等他抬頭時,卻淚流滿面。
“我是誰”
朱文圭從兩歲就被幽禁在鳳陽的廣安宮中,身邊除去侍奉的那個太監之外,別無他人。
茫然的朱文圭忘卻了害怕,只是問道:“我是誰”
“你是我的堂弟。”
朱瞻基深吸一口氣,艱難的說道。
朱文圭茫然的問道:“堂弟是……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有些怕,我要隨安,隨安在哪隨安!隨安!”
朱文圭有些惶恐的看著四周。
“陛下,隨安就是……建庶人身邊唯一侍奉的太監。”
朱文圭被關在廣安宮中,從嬰兒時代起,他的身邊就只有一個老太監。外面只給飯食,他唯一的親人就是那位叫做隨安的老太監……
他對外界的認知都源于那個隨安!
“陛下,建庶人……什么都不認識,連牛羊都不知道……”
朱瞻基搖搖頭,說道:“那個隨安可來了讓他進來。”
稍后,一個駝背的老太監被引了進來。
“殿下……”
老太監一看到惶然的朱文圭,就顫顫巍巍的過去,抱住他,低聲道:“殿下,沒事了,沒事了。”
朱瞻基木然的看著這一幕。
朱文圭在老太監的懷里哭道:“隨安,我們回去,我們回家去。”
老太監安慰道:“好,咱們回去,回家去。”
等朱文圭的情緒穩定后,老太監跪下道:“陛下,殿下有些不諳世事,若有冒犯之處,懇請陛下懲罰老奴。”
“你……起來。”
等老太監起身后,朱瞻基問道:“在鳳陽可艱難”
老太監笑了笑,嘴里看著少了大半牙齒。他說道:“陛下,老奴和殿下在廣安宮相依為命,倒也少了許多勾心斗角,還好。”
這是一個已經把生死拋在腦后的太監!
他居然敢稱呼朱文圭為殿下,如此的放肆!
朱瞻基并未介懷,他說道:“建庶人的年紀差不多了,朕準備給他找個媳婦,你看如何”
朱瞻基在尊重著這個老太監,居然像是請示對方家長般的詢問。
殿內的人都肅然起敬。
他們敬佩著隨安,也敬佩著朱瞻基的心胸。
隨安咧嘴笑了,跪下道:“殿下早已成人,老奴一心就想著讓殿下有個能照顧他的女人,多謝陛下!”
說完他就叩頭。額頭和地磚碰撞發出的聲音讓大殿內鴉雀無聲。
朱瞻基叫人扶他起來,說道:“你很好。朕準備讓建庶人在鳳陽宮外居住,到時候你幫著他看看地方,朕再讓鳳陽那邊調派幾個伺候的人過去,好生的過日子。”
隨安的眸色微黯,說道:“陛下請放心,殿下只想安生度日,并無那等心思。”
朱瞻基笑了笑,說道:“朕也沒想過這事,不過是想找人幫你們罷了,以后每月給錢糧,若是漏了,可上書京城,朕自然會處置。”
隨安應了,朱文圭茫然的看著他,問道:“隨安,錢糧是什么”
隨安聞言慈愛的道:“殿下,錢能買東西吃,糧就是咱們平日里吃的那些飯食。”
朱文圭歡喜的道:“那能吃肉了嗎”
隨安的眼睛有些紅,他哽咽道:“能,回頭老奴就做肉給殿下吃。”
朱瞻基看著這一幕,只覺得胸中憋悶,說道:“以后你們可在鳳陽自由出入,想出城玩盡管去。好了,去吧。”
“多謝陛下!”
隨安狂喜的謝恩,朱文圭茫然站在那里,卻不知道自己已經少被關了幾十年。
方醒和朱文圭一起出了大殿。朱文圭不能在宮中住,住在客棧或是其它地方朱瞻基也不放心,擔心會被某些人當做引子,就讓他住到方醒家里去。
在下臺階的時候,方醒注意到朱文圭扶著隨安,而隨安也很自然的搭著他的肩膀,兩人就像是一對父子般的依偎著下去。
“誰欺負你們了”
宋老實在下面看到朱文圭的模樣就問道,隨安笑了笑,“多謝公公了。”
“公公”
宋老實有些懵,他看到方醒下來,就說道:“興和伯,我娘說給你準備了些好菜,下次送給你。”
方醒走下來,微笑道:“讓你娘別折騰,還有,記得把點心吃了,免得浪費。”
宋老實搖搖頭,他的心中有些執念——點心最好吃,那么就要留給娘。
身后的大殿內,朱瞻基嘆息道:“藩王藩王,爭斗之源,朕該如何安置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