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鴻中看著有些古板,可當方醒提到往事時,他依舊是難掩痛苦和自責。
方卓趁機介紹了家里的人,方醒一一給了晚輩見面禮。
馬車還在外面,這是方醒臨時的主意,他想看看涿州這個地方的官員和豪強如何。
只是他給的禮物有些嚇人,方卓尷尬的說道:“醒弟,你這些年究竟是去干了什么?”
他給老大方寅的禮物是一套文房四寶和一箱子書。
老二方睦的禮物大抵一樣,這都是配好的。
至于珠珠,方醒不但給了玉佩,還給了一盒子珠寶,嚇得朱氏壓根不敢接。
方鴻中這才從回憶中出來,見狀就點點頭,苦笑道:“收了吧。”
朱氏這才接過盒子,然后帶著珠珠告退。
“去報官!”
等朱氏和珠珠前腳才走,方鴻中就紅著眼睛喝道:“去報官,抓了他!抓了他!”
方醒不知所以,就看向了方卓。
“老大去報官!抓了那個畜生!”
方鴻中的身體在顫抖,看著就像是遭遇了極大的憤怒。
“去叫你二叔來,他活絡些,去報官!”
方卓起身應了,方醒趕緊叫住他,然后問道:“大哥這是何事?好歹我也有些能力,若是能幫個忙也成啊!”
方鴻中擺擺手,竟然難過的流淚了。
方卓唏噓道:“當年三叔出事時,父親和二叔被限制不許離開,就湊了一筆錢請人送去京城,順便讓那人去北平看看你的情況,誰知道那人去了大半年回來,說……”
那時候的京城還在金陵,去一趟需要不少時間。
方醒的心中已經勾勒出了些脈絡,但他需要繼續觀察和調查。
不,不需要調查!
“那楊二!那楊二竟然說老三被陛下誅殺,醒兒你被流放,方家已經沒人了!他還說已經把錢鈔給了你……”
方鴻中捶打著胸口,咚咚有聲,臉色潮紅。
方卓急忙過去握住他的雙手,勸道:“父親,醒弟好歹看著也還行,也算是歷經劫波吧。”
方鴻中鼻息咻咻的道:“那個畜生啊!當初言辭鑿鑿的說老三被砍頭了,人頭還被掛著示眾……”
方醒皺眉道:“大伯,那人現在干啥營生?”
方鴻中氣咻咻的說不話來,方卓想了想道:“當初讓他去送信和送錢的時候,他是專門在衙門里跑腿,小吏都算不上,后來……得了青眼,上次我聽人說他做了吏目,在涿州算是頭面人物。”
方醒心中一松,再無疑慮,就說道:“既然我來了,那此事也無需著急,大哥你看這樣好不好,先請了二叔來,大家見個面,然后再慢慢的收拾他也不遲。”
方卓愕然,然后見兩個兒子都在興奮,就有些心酸,方家一直沒有客人進門的心酸。
沒有客人的家庭,孩子會見到陌生人來家就興奮,然后莫名的殷勤。
方鴻中起身,竟然有些顫顫巍巍的意思,方醒跟著起身,方卓過去扶著他,說道:“父親,您還是先去歇歇吧。”
方鴻中的面色不大好,幾乎是蒼白,他沖著方醒笑了笑:“醒兒且安心,這里無礙。”
心情激蕩的話,心肺功能不好的人會感到疲憊,并容易出現眩暈之類的感覺。
把方鴻中送走,方卓把兩個兒子趕走,然后才是說話的時間。
他端起茶杯,說道:“以前我記得……那時候家里還好,仆役丫鬟都有,我也不懂泡茶做飯,現在…….什么都懂了。”
這話里包含了許多意思,方醒問道:“大哥可否把事情慢慢給我說說?”
“.……當年三叔出事,家父和二叔就慌了,只是有令下來,不許咱們出遠門,于是就等著……”
當年方鴻漸的案子后來方醒查過,只是殃及池魚而已。而最后結案時只是讓方鴻漸回家吃老米飯,好歹算是平安著陸。
“.…..后來家父和二叔就等不得了,只是不得出行,就請了相熟的楊二,給了信件和錢鈔,錢鈔是想轉交給你,好歹能給三叔使喚……”
“楊二大半年才回來,說是差點被抓,問了,他說三叔被斬首示眾,你……你被流放,不知道地方……有軍士在,他沒敢問。”
方醒指指外面問道:“后來怎么又衰敗了?”
方卓苦笑道:“后來等了幾年,官府也就放松了,只是家父膽小,差點準備帶著一家老小進山去躲,也就是當流民……后來被小吏和青皮勒索多次,漸漸的就敗了。”
他在中間停頓了一下,方醒察覺到了,也沒說,只是微微一笑。
“都記得嗎?”
方醒問的很輕松,就像是在問晚飯吃什么。
方卓楞了一下,仔細看著方醒,最后釋然道:“記得,楊二當年可是寫了條子……”
“我說的是那些小吏……”
方醒依舊輕松的態度讓方卓有些意外,他尷尬的道:“醒弟你別擔心,楊二雖然是吏目,可天日昭昭,如今你回來了,他當年的惡行就無法遮掩……”
方醒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出身份,他開始懷疑,可后來想想就覺得荒謬。
如果這邊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管如何,就算是他們沒臉出面,可方寅和方睦他們總能去搏一把。
可這么些年,什么人他都沒見到過。
那么就是一無所知。
方卓起身去了外面,近乎于失禮,卻是興奮。
方醒沒動,他端著茶杯,喝著有些苦澀的茶水,并未覺得有什么不適應。
屋子很老,木梁看著都發烏,不過看那些木頭的樣子應該不普通,換做是幾百年后,估摸著少說能原地補償五六套房子。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類似于潮濕的味道,夾雜著木頭的本味。
方醒以前去過農村的老屋,差不離就是這股味道了。
他靠在椅背上,有些愜意的感受著這股熟悉的味道。
他甚至在打盹,全身心放松的在打盹,直至被聲音吵醒。
“老爺,那個……大老爺叫大太太去找東西換錢鈔,然后去買菜買酒。”
方醒睜開眼睛,有些遲緩的道:“告訴他……不,把馬車趕進來。”
方醒打個哈欠,有些不舍這種放松的感覺。
辛老七知道他的情況,所有有些后悔了。
他出了正屋,朱氏已經出來了,看她的模樣,分明就是準備親自去典當東西。
朱氏覺得有些尷尬,方醒出手太過大方,一盒子寶石就讓曾經日子不錯的她有些發憷。
所以她一咬牙,就把陪嫁的首飾拿了出來,取了一枚金釵,準備拿去典當。
她叫了大兒子方寅陪著,兩人一起出了內院。
此時的方家別說是規矩,連溫飽都有些問題,所以辛老七才能得以自由行走。
等到了大門處,朱氏看到大門居然是開著的,而且有人在卸門檻,就愕然道:“這是……這是要干什么?”
家丁們卸掉門檻,馬車魚貫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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