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二出了城,一溜煙就往小路跑。
跑到沒人的地方后,他換了衣服,然后下馬,摸出一把短刃,在陪了自己幾年的這匹馬的馬屁股上拉了一刀。
一聲長嘶,受創的馬兒也顧不得什么主人,一溜煙就跑了。
楊二拍拍手,然后弄了些東西出來涂抹在臉上。
他回身看了一眼遠方的涿州城,冷笑道:“十多年前我能玩弄你方家于股掌之間,今日老子依舊能讓你方醒吃癟!呸!看老子怎么逍遙……呃!”
他回過身,就看到兩個男子緩緩走過來,有說有笑的。
他急忙微微低頭,心中大悔。
走了就走了,還說什么話,被人聽到可就完了。
某些職業帶給人的烙印幾乎是終生的,而青皮這個職業留給楊二的一個烙印就是私下給自己打氣,那怕是自言自語也好。
他低頭看著那兩人的手腳,腳步從容。
這是一條小徑,兩邊都是田地。此時空蕩蕩的田間全是枯黃色,讓人覺得灰蒙蒙的。
當雙方交錯時,楊二死死地盯著和自己錯身那人的手。
沒動!
楊二的心中一松,隨即雙方錯身而過。
他想了想,就緩緩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就耗盡了他此生的氣運!
一只大手伸了過來!
方五單手就捏住了他的脖頸,笑道:“你也不想想自己干了些什么,居然以為能逃脫。若是真被你逃走了,我家老爺哪來的名將之稱?”
小刀在邊上催促道:“五哥快些,咱們還得去看看那人的圍剿。”
方五單手把楊二壓倒在地上,小刀打個呼哨,遠處的田間跑來了三匹馬。
楊二絕望的被提上馬,然后就看到被自己砍了一刀的馬兒又跑回來了,正咴兒咴兒的跟在后面。
馬兒的忠誠是許多人難以比擬的,而此時的楊二最痛恨的就是自己居然棄馬。
“動手了!”
前方的小刀突然加快了馬速,方五也押送著楊二跟了上去。
就在前方,涿州城的外面,一群騎士正在圍捕著那些男子。
“正當百姓站好別動,探子跪地不殺!”
葉落雪帶著藏鋒的人從左右包夾過來,他甚至都沒用刀,只是在和那些奔逃的男子錯身時輕輕的踢出一腳。
“殺了你!”
一個被堵住的男子猛地回身,然后短刃就往馬身上捅去。
這是要把葉落雪弄下馬來,然后搏斗。
這是葉落雪今天第一次動刀。
在諸多人的注視下,刀光閃過。
鮮血飆射的老高,人頭被沖了一下,然后歪斜著掉在地上。
戰馬在來回奔馳,那些百姓都呆呆的站著,已經被嚇得不知所措。
那些探子在奔逃無望后,大多跪地請降,幾個呆呆傻傻的也被打翻在地。
“太弱了!”
小刀覺得這些探子和塞外的敵人比起來,一個是大漢,一個是嬰兒。
“他們大多是那些人家的家丁,見過血的沒幾人。”
方五覺得這事兒現在才有趣,等葉落雪那里拿到口供之后,那些權貴想必會大吃一驚吧。
因為擔心方醒搞事,所以派家丁去觀察一二,這個不算是罪過吧?
那些權貴正是如此想的。
可他們卻錯估了朱瞻基的脾氣!
重陽宴的君臣交鋒他一直在記著,然后借著方醒來探親的機會發作出來。
這是在告訴群臣:朕記仇,非常的記仇!
皇帝記仇是常事,不記仇是傻事。
而且朱瞻基想通過這么一次行動來告訴群臣和士紳們:朕想什么時候開始就什么時候開始,這決定權是在朕的手中,誰也別想奪去!
楊二看到了這一幕,作為涿州城里的紅人,他當然知道這些人在窺探著方醒,可沒想到居然會拿人,這說明什么?
他瞬間面如死灰!
州衙里,不少官吏都在嘀咕著楊二先前的交代,覺得這事兒真的是在冒險。
到了此時,他們認為這是魯云為了討好皇帝和方醒而自發采取的行動。
為了上官的官帽子而冒險,這個怎么看都有些傻啊!
魯云得知情況后有些惱火,然后叫人去找楊二來。
可楊二一去不復返,而此時傳來方醒帶人在城中拿人的消息,魯云什么心思都放下了。
“叫人去幫忙!去幫忙拿下那些探子!”
魯云的上官面紗瞬間被揭開,歇斯底里的讓人不敢相信這位就是往日崖岸高峻的知州大人。
他已經扔了好幾個東西,茶杯、鎮紙、毛筆……
那些官吏被他逼著操起各種武器,他訓話一番之后,就氣勢洶洶的往州衙外沖去。
可還沒到門口,一群人就進了州衙,為首的卻是方醒。
方醒看到這個場景就楞了一下,然后問道:“這是要……謀逆?”
呯呯鐺鐺的一陣聲音后,這些官吏都是扔掉了‘武器’,知道劫難來了。
從方家那位親戚被曝光就是方醒后,州衙中的人都覺得知州魯云怕是危險了。可這種清算多半會牽連,手腳不干凈的也會被帶出來。
等兩名家丁押著楊二進來后,所有的僥幸都消失了。
方醒看著跪了一地的官吏,對沈石頭說道:“這個不關本伯的事,你自己處置,找葉落雪幫忙也行,我就找魯云。”
沈石頭苦著臉道:“興和伯,這些人該是都查院的人來處置吧?”
“那就快馬請示陛下,我不管。”
方醒不想插手這等事情,他丟下焦頭爛額的沈石頭,帶著家丁們去了后面。
在看到方醒的那一刻,魯云起身,然后說道:“下官并未對方家動手,興和伯,冤有頭,債有主……”
“我喜歡牽連!”
方醒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說道:“當年你坐視方家報官而不顧,這是瀆職。”
魯云心中一喜,低頭到:“是,下官瀆職。”
方醒沉吟道:“本伯本想直接用貪腐拿下你,名正言順…….”
魯云噗通一聲就跪了,他現在只求不被流放,可他貪腐的數額卻不小,所以沒有僥幸。
“伯爺,下官知道涿州那些權貴士紳的齷齪,只求平安度過,下官愿辭職。”
這是絕境下的叫喚,魯云愿意為此賭一把,賭方醒不會過河拆橋。
“你以為這些消息很難嗎?”
方醒突然覺得大明有眼光的官員真的不多,他感慨道:“弄那些士紳權貴,重要的不是證據,而是氣勢和決心啊!你連這個都不懂,還怎么升官?啊?”
方醒起身走到魯云的身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魯云抬頭道:“伯爺,下官愿意……”
方醒反手一巴掌抽過去,然后閃身避開血水。
魯云趴在地上,右臉漸漸腫起,半邊嘴唇也在膨脹著。
“本伯就是來報復的,明白嗎?”
方醒走到楊二的身前,微笑道:“楊二,本伯被流放到哪了?說說,說對了本伯饒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