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沒有仔細接觸審查三國使者,導致陛下被這等粗俗之輩熏的落荒而逃。
是的,胡濙被敲定了罪名,躲在邊上垂首沉默。
陳默自然沒有在大殿內的資格,他看到出來的多克三人有些惶然的模樣,就擠出了幾分怒色,低聲道:“說過多少次了要恭謹,少說話,少說話,你們的話咋就那么多呢?”
亨利只是一眼,就看清了陳默的神色。
——很真,很誠懇!
那么真是我們錯了?
他想再問問,可帶路的官員卻已經忍不得了,就像是債主般的在催促著,大有再不走,回頭就把他們塞上船去滾蛋的意思。
他們一步一回頭的下了臺階,只覺得再無機會見到明皇,心中亂作一團。
見不到明皇,那么怎么挽回剛才犯下的錯誤?
挽不回錯誤,怎么和大明做‘朋友’?
直至現在,三人依舊不知道自己是錯在哪了。
方醒走出大殿,看到陳默在盯著遠去的三人,就說道:“你很好。”
陳默并未告訴他們這些忌諱,結果今日只是覲見,三位使者就犯了大錯。
“興和伯。”
陳默正在得意時,那些重臣已經出來了,他哪敢和他們并肩,于是拱手之后,趕緊告退。
方醒靠在欄桿上回身,見楊榮和胡濙一起下來,就微微抬頭,說道:“可是想問泰西之事嗎?”
“洪保沒來,也不知道陛下是個什么章程,剛才可是差不多撕破臉了。”
三人一起下去,后面又有人來喊方醒,說是陛下召見。
于是胡濙就抓緊說道:“既然說金雀花和法蘭克都是大國,里斯本也是對海外野心勃勃的國家,為何要冷落?”
“不會是朋友。”
方醒說道:“他們是野蠻,我們是文明,明白嗎?”
胡濙有些懵懂,而楊榮卻已經在撫須微笑了。
“大明是禮儀之邦,而他們卻和茹毛飲血差不離,眼中只有利益,這等地方,胡大人,可能做朋友嗎?”
胡濙陷入了沉思,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找洪保問問,然后再決定對泰西使者的接待規格。
楊榮自然是知道這些的,他說道:“是這樣,不過卻不好擅自挑釁。”
這是告誡,楊榮擔心武勛們,甚至方醒會借著今天的東風去挑釁使者,然后尋機開戰。
方醒看了一眼在邊上等待自己的太監,說道:“現在的形勢看似簡單,只有哈列和肉迷,外加泰西,可他們接壤了,所以反而會更加復雜,弄不好就是大明與世界為敵的局面。”
楊榮欣慰的道:“好,如此的話,本官就放心了。”
他和胡濙看著方醒走過去,然后被那太監帶著去了后面。
胡濙負手而立,說道:“本官總覺得今日的局面是有意的。”
那些官員從他們的身邊走過,楊榮放低了聲音說道:“有意無意,目前都不會是對手,只是震懾罷了。”
胡濙想起了方醒兩次收拾使者,加上今天,就覺得有些過頭了。
“是不是過了些?”
楊榮搖搖頭道:“按照洪保的說法,那邊就是叢林,彼此廝殺,這等地方怎么為友?哪日利益不均就會廝殺起來,若是為友,大明就是在養虎為患!”
胡濙對此深以為然。
這便是此刻大明的驕傲和自信:你和我做朋友,你只會慢慢變好,你只有占便宜的份!
而想做大明的朋友卻沒那么簡單……
那些西洋使者被帶著出來,一路笑瞇瞇的。
原本是準備了宴席,可皇帝龍顏不悅,自然沒人去提醒這個,不過會同館那邊倒是會送幾桌過去。
所以使者們準備回去就等著,然后美酒佳肴,這等日子金不換啊!
至于什么大明太過強大……會威脅到小國的安危。
這話你要說出去,保證會被這些使者噴個狗血淋頭。
大明開國這些年,那些藩屬國,哪怕再小再弱,可只要和大明成了朋友,就沒有被欺負的。甚至自己被欺負了,只要來大明告個狀,沒說的,大明為你做主。
所以這些使者覺得泰西那三人純屬是井底之蛙,自找苦吃。
一行人笑著走了,楊榮留到了最后,果然有人來招他去。
一路到了暖閣外,太陽才剛照到了這邊。
暖閣內朱瞻基和方醒在,楊榮躬身行禮,朱瞻基指指邊上,示意他坐下。
上朝時沒座位,這是朱元璋的規矩,但是下朝后卻很靈活。
楊榮坐下后,朱瞻基說道:“等一下。”
沒等多久,外面再來一人,卻是洪保。
他下跪行禮,朱瞻基笑道:“以后你是水師的副都督,可自稱臣。”
楊榮沒有意外的對洪保微笑,他覺得本朝的太監算是奇葩一朵,禍害就出了一個黃儼,卻是被文皇帝和仁皇帝逼著造的反。
而其他太監,從鄭和開始算起,不少太監比朝中的袞袞諸公都能干,更厲害。
這是文皇帝遺留下來的傳統,但在宣德朝并沒有發揚光大的趨勢。
鄭和、洪保兩人都是有功之臣,而且年紀都不小了。而水師剛剛組建,需要皇帝信任的人去統領和壓制。
這是個合適的安排!
楊榮并非食古不化,更不覺得太監和文官就一定是生死大仇,只是對頭罷了。
“.…..泰西諸國的日子不好過,地盤就那么多,大家都在爭,他們原先也想往東邊來擴張,只是卻被肉迷國給卡住了,兩邊大戰多次,泰西人大敗虧輸,沒討好。”
“如此說來,肉迷果真厲害。”
聽到肉迷居然無意間充當了大明的擋箭牌后,楊榮瞇眼說道:“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陛下,大明要小心。”
他看了方醒一眼,接下來的話讓人知道,朱棣留下的文官并非只是文官。
“那肉迷國和哈烈已經聯手,他們若是要對大明動手,必然要先和泰西諸國結盟,否則前腳和大明大戰,后腳泰西諸國就能端了他們的老窩。”
他的外表看著儒雅,卻說著刀兵之事:“陛下,若是肉迷和泰西諸國緩和了,那么大明就必須要防備兩面夾擊,必要時……”
他冷冷的道:“必要時大明當先敵出擊。”
“至于水路……”
楊榮對洪保微微一笑,說道:“臣不懂水戰,想必水師的諸位能為陛下贊畫。”
方醒暗自給楊榮叫了個好,覺得這人的手腕越發的高超了。
他這一番話讓人領略了首輔的強硬和犀利,同時也對洪保示好,堪稱是滴水不漏。
洪保自然是領受到了好意,也微微點頭,然后說道:“陛下,水師若是要先敵出擊,必須要在沿途建立倉庫和留下人手,然后船隊一路補給過去……”
“鼉龍灣如何?”
朱瞻基聽洪保說過鼉龍灣的危險,就問了一下,卻是帶著疑慮,擔心大明的船隊一朝覆沒在風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