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朱瞻基登基之后,大明許久都沒有這等大事了。
所以宮里宮外都打起了精神來,各種警告和許諾比比皆是。
“我……本宮有些擔心。”
明天就是冊封太子的吉日,宮中緊張中帶著歡喜。
今日來了不少太監宮女,哪怕是在坤寧宮的外面站一會兒,也能歡喜的離去,仿佛這樣就能沾些未來太子的福氣。
兩個孩子已經被叫去了偏廳,胡善祥呆坐在床邊。
午后的太陽微微明媚,從窗戶鉆進來,照在她的身上。
她側著身,左臉被那明媚的光線照的有些嬌艷,右臉躲在黑暗之中,帶著些許驚惶和不敢相信。
“怡安!”
“雀尾!”
室內只有她一人。
一切仿佛都被定住了,連光柱中的飛塵都減緩了飛舞的速度。
她呆呆的看著這一切,門外進來一個宮女,說道:“娘娘,怡安嬤嬤被叫去學規矩了,雀尾公公也在。”
胡善祥哦了一聲,然后擺擺手。
她此刻才想起來怡安和雀尾要學習禮儀,明日若是不便,就將由他們帶著玉米走完禮儀。
皇帝說若是玉米鬧騰,那就減掉大半程序。由他指派兩人充作正副使迎了冊寶完事。
胡善祥搖搖頭,眼中多了光芒。
這是玉米的時刻,她真能愿意看著整個儀式簡單的就結束了?
“玉米呢?”
門外那宮女再次出現,稟告道:“娘娘,殿下也在學規矩。”
胡善祥點點頭,喃喃的道:“是啊!要學規矩了。可憐我兒那么小……”
人人都說該簡化儀式,可胡善祥卻咬牙讓玉米去學規矩,為了讓玉米乖一些,她讓端端跟著去安撫。
她就這么呆呆的坐在窗前,直至天色微暗,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母后……”
胡善祥猛地沖了起來。第一下她的身體踉蹌著,差點摔倒。
她伸手在邊上擺放花瓶的架子上扶了一把,然后繼續沖了過去。
架子搖晃著,上面的花瓶也在搖晃。
“母后!”
玉米的聲音中帶著委屈,胡善祥沖了出去。
玉米被端端牽著站在外面,見到胡善祥沖出來,玉米委屈的道:“母后,累,疼。”
胡善祥緩緩蹲在他的身前,然后拿起他的小手,看著那嬌嫩的肌膚變得通紅。
她把小手放到嘴邊,輕輕的吹了吹。
“咱們不去了。”
胡善祥輕輕的摸了摸玉米的膝蓋,然后眼中含淚。
玉米嘶嘶的叫疼,見胡善祥落淚,就伸手在她的臉上胡亂的抹了一把,說道:“母后,我大了。”
胡善祥淚眼朦朧的看著玉米,說道:“我的兒,苦了你了。”
“都準備好了嗎?”
朱瞻基問道。
他的神色淡然,并未看到一絲喜氣。
從午飯后,皇帝的情緒好像就有些問題,不大高興,有些郁郁。
俞佳說道:“陛下,禮部今日都走了好幾遍,胡大人說萬事俱備。”
朱瞻基點點頭,然后獨自走出暖閣。
他緩緩走到了正殿的大門外,靜靜的看著里面。
大殿恢弘,金碧輝煌,但朱瞻基卻感到一股股冷氣往身上鉆。
“這個位置很冷。”
他緩步進去,一步步走到御座的前方。
“朕想到了文皇帝在時,那時候朕站在下面,那時的大明和朕無關,很輕松。”
朱瞻基昂首站在那里,好似陷入了回憶。
“這里是皇爺爺定下的京城,三代帝王都坐在這里看著這龐大的大明,竭盡全力。現在朕將為大明準備好下一位帝王,一如文皇帝和仁皇帝時的那樣……”
朱瞻基微微搖頭,自嘲道:“這就是帝王,許多時候還比不上市井人家。十年后,二十年后……朕終將垂垂老矣。這個位置將會換成另一人坐上去,能永恒的只有……希望……唯有大明永恒。”
他負手站在那里,問道:“興和伯怎么說?”
已經趕回京城的曹斐說道:“陛下,興和伯說沒人敢謀逆,但是郁氣大概是少不得的。他還說……”
朱瞻基背對著大門方向,笑道:“他還說了些什么?”
曹斐低下頭去,說道:“陛下,興和伯說京城上空此刻大概是怨氣直沖云霄,得請龍虎山的張家來看看。”
朱瞻基一下就笑了。
“他總說宗教不可信,鬼神不可憑,這是覺得張真人家的道法無邊嗎。”
俞佳覺得風頭被曹斐搶走了不少,就搶在他的前面說道:“陛下,張真人道法深不可測,興和伯大概是久仰而不得見,心中遺憾吧。”
至于什么京城上空籠罩著怨氣,俞佳覺得方醒這是拿國事在開玩笑。這話要是讓外面的人聽到了,少不得要生出些事來。
“道法高深?”
朱瞻基微微抬頭,看著房梁,說道:“道家和我家源遠不淺,道法的話……道法不及人心。”
他微微點頭,仿佛下了什么決心,然后回身道:“明日觀禮的頗多,武勛……讓他們也來吧。”
朱瞻基一直沒說明日的儀式是太子出面,還是由別人代勞,所以儀式的某些規格自然就在兩可之間,等著皇帝的決斷。
宮中今日已經有多人在待命,就等著皇帝的決斷,然后出宮去通知那些人明天趕早進宮。
最好的馬,最忠誠的侍衛,無數人都在為明日的儀式在準備著。
而此刻的京城已經開始半戒嚴,街上多了軍士,他們目光冷漠的在看著行人。
順天府的衙役,五城兵馬司的軍士,所有人,除非你已經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否則必須要出現在街頭。
一隊隊道人進了京城,他們低著頭,默默跟著前方的官員前進。
這是正一的道士們。
街上那些行人都腳步匆匆,按照官府的說法,今日該采買的東西都趕緊買齊了,明日午時之前別想再買到東西。
這個規矩比以往都嚴厲,但因為時間短,所以也沒聽到什么牢騷。
京城中的幾家寺廟突然梵音大作。
無數經文被虔誠的念誦出來,那些老和尚在上首坐著,不時睜開眼看看下面的弟子們是否誠心。
兩個老和尚在外面散步,神態從容,竟沒把什么冊封太子的儀式放在眼里。
“他們自己內部都是一團糟,正一和全真頗有些苗頭。”
“正一在蒙元時被全真壓住了風頭,心中不忿,后來全真自己得意忘形,辯難敗于佛家,至此一路下滑。正一只是開始不錯,有人曾經總領江南諸路的道家事務……”
“全真曾經遠赴大漠,為當時的蒙元始祖所喜,哪是正一能抗衡的。”
“正一……現在張家就聰明了,不肯摻雜太深。”
“可張家的天師就是蒙元人封的啊!”
“本朝只是真人。”
“是啊!真人。”
“不管是誰,宗教可安撫民眾,都是他們拉攏的對象。”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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