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隆城,倪府之中。
老匠頭手中軍火搖曳,那火焰在虛空中擺動,竟然有著一種融入自然的感覺。
這就是天人合一的境界,無論在任何行業之中,只要能夠達到這一境界,就能夠被稱之為前途無限了。而事實上,就算在京師的那些超級鍛造師群體中,也不見得有幾個人能夠領悟天人合一。
此時,在鑄造室中,除了老匠頭和倪運鴻之外,還有著數位鍛造師。他們都是在昌隆郡中享譽著赫赫聲名之人,其中兩位甚至于曾經遠赴京師,并且取得了高級鍛造師的稱號。
這樣的人物,就算是留在京師之中,也是人人敬仰,不愁生活的卓越人才了。但他們還是回到了昌隆城,在這一片土地中扎根生長。而此刻,他們看待老匠頭的眼中也是充滿了敬佩之色。不說別的,單是這一手天人合一的鍛造絕活,就足以懾服任何鍛造師了。
在他們的眼中,老匠頭就算未曾得到過超級鍛造師的稱號,但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叮……”
終于,老匠頭收斂了手中軍火,將剛剛鍛造完畢的軍刀在鑄造臺上敲打了一下,發出了嘹亮的金鐵交擊之音。
其余人都是一臉的仰慕,因為他們都能夠看出,這把軍刀絕對是精品中的精品。凡是出于老匠頭之手,果然不同凡響。
然而,老匠頭仔細看了半晌,卻是搖頭長嘆,臉上甚至于閃過了一絲落寞之色。
倪運鴻小心翼翼地道:“老匠頭,您還有什么不滿的么?”
在他看來,這軍刀已經堪稱完美,除非是遇見了什么天賜屬性,否則單以正常的軍刀屬性來說,這把刀的質量已經達到極致了。
老匠頭苦笑一聲,道:“哎,這把刀,還是未能突破極限,沒有達到法器的標準啊。”
他身周眾人先是一怔,隨后一個個的面色古怪起來。哪怕是熟絡如倪運鴻,也是忍不住在心底腹誹。
您老竟然是想要打造出一把法器啊?
可是,放眼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法器是歐陽明大師的專利。除了歐陽明大師之外,就再也沒有人打造出這等寶物了,哪怕是京師中的那些超級鍛造師們聯手也一樣沒戲。
您老妄想以個人之力打造法器,那豈不是……異想天開?
不過,無論他們心中如何想著,臉上的表情卻不敢流露分毫。
因為他們都知道,那位號稱有史以來,天下第一鍛造大師的歐陽明,正是眼前這位不服輸的老頭子教出來的。
倪運鴻沉吟半晌,道:“老……老爺子,您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老匠頭翻了個白眼,道:“運哥兒,老朽說多少遍了,你們叫我老匠頭就可以,別弄這些虛的,聽了心堵啊!”
倪運鴻嘴角微微抽搐,道:“老匠頭,我妹妹叫你老爺子,你為何不說,就知道在我面前擺架子,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旁邊兩個新來的鍛造師彼此對望一眼,都是在心中暗道。看來此老不喜歡被人叫老爺子,而執意以老匠頭相稱的傳聞并不是虛假的了。
老匠頭沒好氣地道:“你妹妹當然不同,她可是我認定的兒媳婦,叫我老爺子天經地義啊!”
倪運鴻長嘆一聲,對于這位老人家,他已經徹底無語了。
只是,別說老匠頭的身后還有著歐陽明這個惹不起的后臺,就算他依舊是孤家寡人一個,也不會有人因為這個小小的瑕疵而得罪一位達到了天人合一的鍛造師。
老匠頭拿起了手中軍刀,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將之交給第二人。
在這里的鍛造師們一個個的看了下去,都是在口中稱贊不已。他們之中固然有著趨炎附勢之徒,但更多的卻是擁有著真才實學的鍛造師,在見識到了老匠頭的天人合一鍛造術之后,都是心服口服。
此時鑒定手中軍刀之時,愈發地能夠感受到軍刀之中所蘊含著的玄妙之處,一個個都是贊不絕口,恨不得將軍刀收為己有,慢慢品味。
突然,門外匆忙進入一人。
倪運鴻眉頭大皺,道:“怎么回事,慌什么慌!”
這進來之人正是府中仆役,平日里倒是頗為穩重,不知為何今日卻顯得這般慌亂。
那人連忙躬身道:“公子爺,門外有人想要找老匠頭。”
“什么人?”倪運鴻不滿地說道:“老匠頭身份尊貴,又豈是一般人想見就能見到的!”
老匠頭在他的身邊咳嗽了一聲,道:“運哥兒,你這話可不對了,老朽就是一個軍漢,哪里有什么尊貴了?”
倪運鴻口中唯唯諾諾,但心中卻是暗道。先別說你本人是一個鍛造高手,就算您老真的一無是處,但只要有歐陽明在一日,你就算一尊誰也惹不起的活菩薩了……
其余人也是面面相覷,雖然他們都覺得軍漢這個身份與老匠頭實在是相差甚遠,但仔細想一想,還真是如此呢。
那人苦笑著道:“公子爺,來的可是城主大人。”
倪運鴻一怔,口中喃喃地道:“他來做什么?”
雖然昌隆郡中的倪家和城主府之間并沒有撕破臉,遠非滄海城可比。但是,在人族大劫之后,雙方卻是各有想法,所以最近這段時間基本上都是互無往來。
“公子爺,老祖宗已經出面接待了,如今傳話進來,是想要詢問老匠頭的意思,見或不見?”
倪運鴻神情一挑,他頓時明白過來。
鄧熙園來找老匠頭,肯定沒好事。但此事既然關系到老匠頭,倪家三位老祖就不能自作主張了。否則的話,肯定會引起老匠頭和歐陽明的不滿。
不過,如果老匠頭本人不想見的話,倪家三位老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頂過去。
然而,老匠頭卻是饒有興趣地道:“既然城主上門,肯定有著要事。不會是那符文裝備出什么問題了吧,老朽要過去看看。”他向著眾人抱拳一禮,立即是匆匆而去。
那符文裝備的打造可是耗盡了他的心血,他無論如何也是放不下的。
匆匆來到了正廳,老匠頭頓時看到了鄧熙園和倪景深等人。不過,他目光一轉,立即亮了起來,道:“陳將軍,您怎么來了?”
一人從鄧熙園的身后走出,正是林海軍營主將之一陳一凡。
倪景深心中一跳,暗道,來者不善!
這陳一凡將軍與老匠頭和歐陽明向來交好,此事他早就知曉。如果知道此人來訪,他肯定是熱情招待。但是,這陳一凡卻扮作鄧熙園的一個侍從混在人群之中,他就算是有著火眼金睛,也無法通過一張陌生的面孔認出人來啊。
陳一凡哈哈一笑,從容地走了出來,道:“老匠頭,本將先前受傷,如今才剛剛養好傷勢,所以來見你和歐大師。”
他以前見到歐陽明之時,還能夠倚老賣老。但現在嘛……卻也唯有一口一個歐大師的叫著了。
老匠頭笑道:“陳將軍,看你說的。你若是想要見我們,只要著人送個信兒,我們自己過去就是了。”
陳一凡愣了半晌,苦笑著道:“老匠頭別說笑了,我可不敢啊。”
聽著他們的對話,倪景深的心愈發的沉了下來,他們之間的熟絡遠超自己的想象之上啊。
片刻之后,陳一凡突地道:“老匠頭,其實本將今日前來,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老匠頭一愣,道:“陛下?”
“正是。”陳一凡肅然道:“陛下想要打造法器,但集合了京師所有鍛造師研究數年,卻是一無所獲。本來想要詢問歐大師,但是聽說如今歐大師為人族大劫而四處奔波,只好退而求其次,想請您老入京,共襄盛舉。”
老匠頭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是說,陛下要我入京參加鍛造法器的盛舉?”
“正是。”陳一凡道:“老匠頭,我知道這很讓你為難,你若不愿意去,本將絕不勉強。”
倪景深冷哼一聲,心中暗道,你有本事就勉強一下試試。
然而,陳一凡繼續道:“不過,老匠頭,想想你的身份,未曾發達之前又是誰帶的你。”
老匠頭頓時沉默了下來,他的濃眉緊皺,仿佛是陷入了糾結之中。
倪景深見狀不妙,連忙道:“呵呵,陳將軍,歐大師曾經吩咐過,老匠頭暫居在寒舍,要我們照顧妥當。如今歐大師未曾返回,我們不能讓他冒然離去。”
鄧熙園打了個哈哈,尚未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見倪景深大手一揮,道:“來人,送客。”
他也是果斷之人,見勢不妙便當機立斷,先將這兩位說客請走,再在老匠頭身上下功夫。
這里是倪家,地頭蛇的勢力之強大,并不是鄧熙園等人能夠抗衡的。他們雖然是不想離去,但卻也是無可奈何。
只是,當倪景深回過頭來,目光落在老匠頭身上之時,卻見他的那雙昏花老眼似乎有著別樣的色彩。
倪景深的臉色微變,心中涌起了強烈的不祥之兆。
他發現,有些事情似乎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而且正在朝著愈發變壞的方向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