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被揉碎了一般,柔柔灑落,將整個世界都被染成金色。
清風徐來,撩起歐陽明的衣衫,在眾多弟子復雜的目光中,緩緩朝著山腰走去。
眾人目送他們遠離,當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內,這才如同菜市場般的開始議論起來。
“嘶……凌越有這樣一個施法者作為后盾,日后前途當真一片坦途。”一名靈者初階的弟子臉上露出羨慕之色,心里恨不得取而代之。
“是啊,這種運氣,實在是太好了,而且不單單是施法者,你們注意到沒有,他身上的氣息也深邃似海,隨手就能將劍匣中飛出的長劍挑飛,就算簡成哲剛剛踏入靈者中階,能這般隨意抵御,舉重若輕,此人的修為起碼也得到靈者高階的程度。”另一位白衣弟子也點頭附和。
這話音傳揚了之后,這些弟子又是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但是施法者,修為也到了靈者高階,這種弟子,在七星宗之中,也是屬于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手,近乎九成都外出歷練,尋求機緣,在宗門之內很難見到。
至于一些女修,眼底則泛起桃花,嘴角向上一勾,拉出一抹好看的弧度,身姿也變得婀娜起來。她們回到住處之后,就把自己平日里舍不得穿的衣裳全都找了出來,爭奇斗艷,企圖通過曼妙的身姿,將歐陽明攥在手里,可連歐陽明的面都沒見到。不過這份福利,卻讓七星宗的男弟子們大飽眼福,但這些都是后話了。
夜晚,月光清冷似水,傾瀉而下,讓整個七星宗多了幾分仙家圣地的玄妙之意。
凌越把歐陽明帶到一個雕欄玉砌的小院之中,輕聲道:“瑜大哥,今日天色已晚,師尊也還有三日才能出關,你不妨在此小住幾天,也耽擱不了你的大事兒。”
歐陽明重重點頭:“多謝凌兄!”
凌越笑了笑,沒有說話,帶著倌玥出了院子。
屋中,歐陽明點燃燭火,昏黃的火光搖曳而開,他輕輕挑了挑燈芯,燭火頓時明亮了許多。
他看著燭火,感慨出聲,道:“人都是害怕黑暗的,所以走到哪里都需要光芒,只是為了心安,為了不墮入黑暗。”可是這一刻,歐陽明心中極為茫然,他不知自己所求的是什么,是頂天立地?還是一世榮華?或者是站在這寰宇之巔俯視眾生?
他不像離心,眼里沒有可以吞噬虛無的野望。
他是歐陽明,獨一無二的歐陽明。
半晌之后,他看著窗外斑駁的月色,悠悠吐了口寒氣。
開始梳理離開匯尋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兒,事情不多,但不得不梳理,因為這關系到邱成旺,以及巔峰尊者艾宏力。事不分大小,更無巨細,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之后,才放下心來。
雙目緊閉,心守靈臺,氣勢沉入心底。
在精神世界之中觀想雪山,與騰家兩位巔峰靈者一戰過后,他以大雪崩轟殺騰東臨。
現在雪山已經崩塌,只剩一個十來丈的雪峰,根本沒有往日沖破蒼穹的巍峨氣象,需要再次觀想,把雪山再堆疊起來。
隨著這念頭涌動,精神世界之中一下暗了下來,天空就像蓋上了一層漆黑的鍋底,鉛云低垂,北風呼嘯,鵝毛般的大雪從空中落下。雪花紛紛揚揚,將沉寂的天空劃得支離破碎,雪花落在雪山之上,雪山開始拔高,雖然速度不快,但就如松鼠攢松子一樣,一顆也不落下,鍥而不舍又孜孜不倦。
就連歐陽明身體四周空氣變得冰寒起來,他的眼中就像蘊含著一片深寒的世界。
深寒而冰冷,深邃而滄桑。
終有一日,大雪崩會綻放出最絢麗的光芒。巨龍已經騰飛,當它長嘯之時,整個世界都會在它腳下瑟瑟發抖。
轉眼間,天亮了,晨光灑落,歐陽明停止觀想雪山,走到小院中呼吸吐納。
一道俏麗的身影沿著下方的曲折小道走了上來,她一襲白衣,很是耐看,這不是倌玥又是何人?而在她身后不遠處,凌越含笑而立,兩人一前一后走到歐陽明身前,凌越微微拱手,道:“瑜兄,可還住得習慣?”
歐陽明輕笑著回答道:“哪有這么嬌貴,修士這一生,天為被地為床的日子數不勝數,外出游歷,能有一間小屋棲身,已經難能可貴了。”
“難怪瑜兄年紀輕輕就修煉到了這種境界,原來是心靈修為豁達高深。”凌越笑著恭維了一句,很含蓄,卻讓人心生好感。
倌玥娉娉婷婷,袖子一揮,語笑嫣然,道:“瑜兄說的是,修煉一途本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若只想著安逸,不思進取,那終其一生,又能取得多大成就。這世上的事兒,說開了,也就是一個勤字,勤則得道,得道者有天助,失道者寡助。”
“玥姑娘不愧是往生極樂出來的才女,說出來的話味道就是不一樣。”歐陽明眨了眨眼睛,笑了一聲。
倌玥笑容大大方方,沒有接話。
凌越的師父溫舟還有三天才能出關,歐陽明現在就算再想要這進入大墟的推薦名額也沒辦法,閑來無事,倌玥與凌越同時邀請歐陽明去絕劍峰下的湖邊垂釣。
歐陽明略有深意地看了二人一眼,也有成人之美的意思,便沒有拒絕。
剛來到絕劍峰十座拱門下方的時候,歐陽明聽著風聲,忽然一位穿著青衣的年輕人抱著古琴朝山巔走去,笑容含蓄溫潤,看到眼中,給人一種無限的好感,忽然,他駐足遠望,耳邊長發被清風撩起,盯著歐陽明深看了兩眼。
這一霎之下,一種濃烈的危機感在歐陽明心神之間轟鳴。
就如被一條毒蛇從暗中盯住了一樣,身上每一個毛孔都有寒氣冒出。
但良好的心理素質讓他穩了下來,臉上更是不動聲色,青衣男子輕咦一聲,大有深意地點頭示意,笑著朝山巔走去。
他身旁跟著一位黑袍老者,他臉色蒼白,就像籠罩在一團黑氣之中,氣息腐朽滄桑,與青衣男子根本就如兩個世界的人。卻不知為何走到一起了,老人臉色陰沉,瞥了古耿仁一眼,聲音冰寒,道:“怎么回事?”
古耿仁手指波動琴弦,一聲高妙的琴聲蕩漾而開,笑著說道:“沒事兒,遇到一個有趣的人。”
笑聲回蕩之下,他四周的空間就像一下明亮起來了一樣。
歐陽明心中沉吟了片刻,將這人的樣貌記在了心底,能讓他產生危機感的人,都不簡單。
沒過多久,歐陽明對七星宗的實力又有了一個新的認知。天魄湖被群山簇擁,湖水碧藍,關鍵在這湖水底部,有一口大得難以想象的靈泉,讓湖水之上全都飄蕩起肉眼可見的靈氣,吸上一口,就如有一道暖流從天靈穴留下,讓全身的毛孔瞬間打開。
金色的陽光灑在湖面,被湖水中蕩起的碧波揉成碎片,就像無數的金色光斑在水中晃動,沿著太陽所在的方向,蔓延至遠方,像一條時時刻刻都在變化的金色絲綢帶子。
凌越走到湖邊,坐了下來。
向湖中丟了一個石子,碧波蕩漾,輕聲道:“這湖水中靈氣濃郁,湖中生靈呼吸吐納,吸收靈氣,讓自身肉質有了質的提升。烹煮過后,入口即化,對普通人而言,吃了湖中靈魚可以延年益壽,對修煉者來說,也是大有裨益,可固本培元,穩固境界。”
歐陽明笑了笑,道:“聽你說的,我都嘴饞了。”
倌玥目光一轉,笑得像一頭狐貍一樣狡猾,聲音溫暖道:“凌大哥,七星宗的靈元塔,極為出名,怎么這一路走來,都沒有見到?”她目光瞥向遠方,又很快的收了回來。
凌越溫柔地看了她一眼,解釋道:“靈元塔就在湖水中央,你看。”說著,他抬手一指。
兩人順著凌越所指的方向將精神力量探了出去,果然,靈元塔在一座山峰之后,竹樹環合,若隱若現,古塔倒映在湖水中,隨著水波晃動,在古塔周圍的靈氣,已經凝為實質,可以說,是陽明見到靈氣最為濃郁的地方之一。
果然不同凡響,歐陽明心中暗嘆。
雙目徒然一凝,走到凌越身邊,席地而坐,輕聲問道:“凌兄,不知什么是靈元塔?”
凌越眼底閃過一抹自傲之色,輕聲解釋道:“瑜兄有所不知,這是七星宗尊者以通天手段,以靈泉為根基,將湖水中靈氣凝結而出,化做古塔,用作宗門弟子突破之用,但若要進入,需要海量的貢獻點才行。”
“哦……”歐陽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釣魚是能靜心的,湖水平緩,風也不大,是個垂釣的好天氣。
看著蕩漾而開的碧波,歐陽明想起了在天嵐江邊的擺渡老人,可剛一想起,只覺得腦中被一團濃霧圍繞,連老人的相貌都想不起來,到了靈者以后,修士的記憶力可以用過目不忘來形容,但現在,卻連一個擺渡老人的樣子都想不起來,這就值得推敲了。
“天道有常而世事無常?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他嘀咕了一句,抬頭看向遠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沒過多久,三人就釣了三四條靈魚,覺得夠吃了之后,就沒再多釣。
用凌越的話來說,這靈魚是天地的恩賜,不能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