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目的基本達到了,張商英也就不多留了,抬起大土碗,喝光了茶,跨上馬匹之際想了想,似有所指的說了句:“小心你的新軍。趙挺之可不是老夫,他做不到逢蔡黨必反。老夫不是糊涂蟲,知道大宋能戰軍不多,你練兩千多人出來不容易。如今的時局,邊患暗藏,匪患重重,禍國殃民的蔡黨不除之,陳留縣事件會越來越多。國朝內憂外患之際,如果捧日軍第八陣被廢掉……你好自為之,大家都好自為之吧。”
言罷帶著人走了。
張商英一走,高方平臉色凝重的召集全部鐵匠,果斷吩咐道:“把七十萬貫大錢全部融掉!一個也不能留!”
在虎頭營的監督下,匠人們去執行了,為什么這么做,根本不關他們的事。但是一句話就毀去幾十萬的財富,那真夠驚悚的。
然后高方平很平靜的樣子,在太師椅上坐下來,靜靜的思考著。
自己出手鑄小錢,一個大錢能鑄造出三個小錢來,然后鑄造過程要耗費一些人力和材料。也就是說,1個大錢只能得到2.7個小錢左右。
等著戶部糾正惡政,開始回收大錢,至少能拿到一個大錢換五個小錢的政策。
但是今天張商英的到來,攜帶著張叔夜批準搜查的文書,不意外的話,那是張叔夜在敲打高方平:真金白銀從百姓手里收的大錢戶部會接盤,但是搶來的想也別想。
戶部已經快揭不開鍋,站在張叔夜這個戶部侍郎的立場上敲打高方平是正常的。
不過還有更嚴重的一個警告來自于張商英,他不但知道高方平黑吃蔡黨大錢,還帶著張叔夜的文書來威脅要搜查,交談過程又幾次提及蔡黨。
高方平沒理解錯的話,蔡黨要反撲了。所用的方式,就和張叔夜和張商英的方式差不多。
所以張商英才走,高方平果斷下達毀掉大錢的命令。
留著雖然收益會多些,但風險太大,還會惹毛張叔夜。那得不償失。融掉后將來自己造,換算下來大約會得到25萬貫小錢,拋開賞賜給捧日軍第八陣的,高方平自己入手大約16萬貫的樣子,加上賣人頭六萬貫。不管如何,這趟出征陳也擼進等同后世一億人民幣的財富來了。很是可以啦。
而如果留在這里傻等著,一但有什么變故,那是可大可小的問題,盡管是剿賊所得,但在大錢名聲如此臭的當下,朝廷已經下令廢止大錢的當下,藏著九十萬貫大錢不上報,雖然不會死,但是肯定要被官家戳脊梁骨的。
私鑄小錢倒是無所謂,大宋私鑄錢的罪不大,特別如果不偷工減料,又是官員寵臣的身份,就算被曝出來也不是罪過而是功勞,因為銅錢本來就緊張,到處都在錢荒。
這一切只是有跡象,或許是高方平神經過敏,然而小高就這德行,作為未來的大奸雄,要果斷學會未雨綢繆……
目下的局勢真的很混亂,幾乎一日三變。
高方平陳留縣平亂的時候,怒斬九十七個軍官的事專門被有心人拿出來炒作,正在不斷的發酵之中。
還是一樣,上到朝廷,下到市井菜市場,都有人在對此爭論。
有人覺得高方平太狠太決斷,怒斬九十幾個朝廷命官這種事,居然不請旨就做,這已經踏破為人臣子的底線。
但也有同樣數量的一群人在力挺高方平,而這群人恰好是很有話語權的太學生。聽說時文濤的決別書在士人群體中引起了軒然大波,比諸葛亮的出師表名氣還大,成為了太學里的經典雄文,大家都在品讀。
在這樣的情況下,就是平時吃羊肉的那群太學生也調轉槍頭在力挺高方平,甚至有人認為高方平仁慈了,應該把整隊廂軍給斬了。
不論如何,趙佶都是個和氣的人,其實他不喜歡兵事,也就不太喜歡見血,現在很多有心人在對此炒作,而事實上高方平也一口氣干掉九十七個軍官,所以趙佶對此有些不高興了,專門對高俅老爹說小高這次過分了。
但趙佶又真覺得高方平乃是個骨骼精奇的人才,于是這么大的事件下,梁紅玉升官從六品飛騎尉,高方平原地踏步,竟是沒被賞賜也沒被處罰……
“大人,有張府來人求見?”這天晚間高方平在書房內,忽然有人來報。
“哪個張府?”
高方平放下筆,其實是問了句廢話,張商英會直接闖進來,張叔夜會以開封府的名譽召見。所以這次是大宋軍相——樞密使張康國召見。
不多時候一個耀武揚威的仆從,拿著張相爺的手書進來書房,遞給高方平。
展開書信觀看一下,不去不行了,雖不是公文,卻真是張康國真的再擺官威,以樞密相公的語氣召見。
高方平打賞了這個耀武揚威的仆從一貫錢,帶著梁紅英作為護衛,出門了……
晚一些的時候來到了張府內的書房,這是高方平第一次見這個大宋軍相,他是個貌不起眼的小老頭子,身材偏矮。
趙佶的身邊不但女人要漂亮,男人也是需要漂亮,對此高方平很奇怪,不知這家伙他是怎么做到軍相的?
“坐,看茶。”張康國淡淡的一擺手道。
“不知相爺召見所為何來,下官高方平誠惶誠恐。”高方平拱手低聲道。
“你還知道老夫是相爺?”
張康國也就只有在高方平的面前找優越感了。換做平時其實他是個悲催的人,上至蔡京趙挺之劉逵,下至張叔夜宗澤這些人,吏部尚書何執中等等,其實都不拿他當做相爺,就是個擺設一般的存在。
“相爺威武,下官承認陳留縣平亂的時候草率了,斬殺九十七個軍官……聽說還有個是您的親戚,額,這確有不妥,至少應該知會相爺一聲的。”高方平心虛的道。
“哼,你知道就好。”這事官家都不啃氣,所以張康國也只是依照慣例擺一下官威,批評兩句就了事。
于是又開始沉默,張康國始終抬著茶碗在撥蓋碗,像是在遲疑。
“相爺威武有話盡管說,夜了。”高方平提醒道。
“好吧老夫直接一些。”張康國放下茶碗道,“你訓練的那只禁軍,老夫打算把他調出京城,你怎么看?”
高方平眨了眨眼睛道:“沒看法。”
“你……”
張康國對他的反應有些不快,在印象之中,遇到這種事高方平應該發怒,以他的流氓脾氣大鬧,然后就可以用沒大沒小的理由收拾一頓。
或者應該非常心疼,痛心疾首的求饒送禮什么的,那好歹讓張康國有點存在感。
“可這小子這表情算什么?”對此張康國很想不通。
高方平始終低著頭,心里明白了,張康國的的確確是個棒槌庸才,做事前怕狼后怕虎的那種。
有一種人他不但想做事,還總想著討好所有人,想誰也不得罪。所以很明顯,張康國架不住蔡京的壓力,決定把高方平的心頭肉調出東京,今晚叫高方平來不是聽意見的,而是擺下官威,敲打敲打給個糖果,希望高方平接受這事,然后別記恨這事。
高方平不禁覺得好笑,這些人活的真累,其實做了根本不用再去管牌坊的,那是無用功,可惜人們事到臨頭都這德行。
“叫你來,你小小的一個散官宣奉郎,本兵不是要聽你意見,就是通知一下。那也是朝廷的捧日軍,而不是你高方平的私兵。”張康國呵呵笑道,“提醒你,樞密院調軍乃正常之舉,而這次你高方平也太狠,吞下很多本不屬于你的黑錢,然后出手就殺幾十個軍官,你這么狠的人,上至官家,下至趙挺之相爺,劉逵劉中書,也不希望你身邊有只這樣的虎狼兵在京城,懂了嗎?”
高方平抬起茶碗喝了一口道:“相爺還有什么話請直言?”
“額……”張康國又道,“念你有功于樞密院,平時咱們雖然井水不犯河水,但你高家也沒得罪老夫,所以叫你來,是安撫你一下不要有情緒。這是兵事,國事。老夫限于壓力這么做了,也是有趙挺之相爺支持的。但這么做的同時老夫可以試著賣你一個人情,告訴本相,你想把這只你親自訓練的軍伍,部署在什么地方?”
高方平沒有想象中的憤怒,抱拳道:“相爺這算是打一耳光后,又討好下官嗎?”
“放肆!老夫身為大宋樞密使,調軍乃是職責所在,用得著討好你個小兒?”張康國尷尬的道。
“這種您也問我意見,蔡京會放過你嗎?”高方平好奇的道。
張康國更加尷尬的道:“咳……他也管不了這許多,他也不知曉兵事。本兵已經說了,軍伍乃樞密院事,乃是老夫的職權。”
高方平神色詭異的注視他片刻,心里想:信你個老狐貍才怪了。
以張康國無擔當的性格,他不想隨便得罪人是真的。但是!高方平真不信,作為大宋的相爺,高俅的頂頭上司,他用得著來刻意的討好高家,這不科學。
所以高方平目下現場就認定,這是一個陰謀,張康國不是想把軍伍部署在高方平想要的地方,而是代替蔡京試探高方平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