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番在江南東路,高方平把這部分原本該冗余在廂軍吃皇糧的人,轉為了生產人員,把用于養寄生蟲和懶漢的那部分錢,轉為了大工農業投資。有許多的吃瓜群眾看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但是少數先知先覺的人已經看明白,若高方平不被節制住,仍由他這樣從基層倒逼朝廷變法的策略走下去,將來制度和氣候一變,既得利益集團那幾千萬貫的財政,就沒地去貪污了,人們也不能在“自由”的做懶漢了。
于是出現了以胡市為首的一群人在上躥下跳的局面,因為高方平已經基本肯定,胡市們是這群“既得利益者”的宣傳部。但凡高方平搞的東西,都有人在給胡市撐腰,都在被攻擊范圍。
高方平沒請胡市喝茶,也不許時靜杰老常他們請胡市喝茶,是高方平知道動了胡市也沒大用,他就是個宣傳口,筆桿子。只要他身后的那個群體還在、利益鏈還在,就會始終有麻煩。
此外,時機不成熟的時候動了胡市這個老秀才,等于中計,更要被他們搞臭。
這就是范子夷都想抓胡市、但高方平不準動的緣故。
趙鼎的部分不認同,老常的反對。他們不是“軍費利益鏈”上的人,但他們反對的理由非常復雜,有深層次原因。對此,高方平暫時不想去了解溝通,因為溝通了沒多大的用處。
不過高方平不想主動溝通,老常卻想來溝通了。時至今日他已經看明白,他常維也無法阻止豬肉平的激進了,只有來點軟的。
喝了一口茶,老常嘆息道:“小高相公,你現在做的事,你是在揣著明白裝糊涂呢,還是真糊涂?”
高方平也不說穿,佯作吃瓜群眾愕然道:“我就是只想做我想做的,請常公指教?”
常維敲著桌子道,“以往有些話老夫不想說的太明白,因為那會顯得我國朝病入膏肓,不吉利。但是目下不能不說了,你此番在江州的作為,如此大的反彈,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你觸動了整個體制利益。原江州軍被你一言不合,整個編制都殺了。江南大水之際幾十萬流民,依照慣例、為彰顯我官家仁慈計,原則是要編入廂軍吃皇糧,抽調各地補充編制的。對于國朝而言,現在到處是匪患、外圍蠻族虎視眈眈,所以維持并逐步擴大軍隊編制就是政治正確,就是穩定人心的辦法。于士大夫和權貴階級而言,維持并逐步擴大軍事編制,就是切身的經濟利益。”
老常頓了頓道:“打啞謎太累,老夫就把話攤明,目下的情況,不要以為老夫不知道你的齷蹉心思,你這是曲線變法,加之你以往的絕對酷吏手段,就足以嚇壞了太多的群體。若要動軍費這一口的利益,你知道有多大風險、多大的阻力?”
高方平淡淡的道:“我當然知道。繼續推行變法則可能亡士大夫,若什么也不做則可能亡國。”
“你……”
老常一陣泄氣,被他說的過度嚴重了些,但是通過這個回答,沒毛病,老常看出來了,這小子雖然激進,卻知道他在做什么
既然他知道他在做什么,老常沒有再說廢話了,顯然大魔王的政治理念不是用語言可以扭轉過來的。否則他就不是高方平。
從為了幾個平民遇害,他力排眾議出陣天子廟口開始。已經看得出他小高是個堅剛不可奪其志的超級酷吏,不可能被說服的,并且現在他已經有了越來越多的狂熱追隨者。
老常現在恍惚間覺得,太多的人都被高方平忽悠了。包括目下基本主持朝廷工作的張叔夜也被忽悠了。
太多的人都以為他高方平腦子有坑,性格沖動,天子廟口事件,大家以為是他不殺人念頭不通達。
而實際上老常現在明白了,天下人都被他的魔王外表忽悠了,他小高的大棋黨不是白叫的。其實從天子廟口出陣起,他不惜錯殺一部分人,就是要形成絕對威懾,以君臨天下的氣勢、一步步的曲線變法。
也就是說,天子廟口事件不是他小高愛殺人,而僅僅是他政治路途布局的一環。
他成功了,強勢出陣天子廟口后,他已經醒覺了“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加成光環。所以現在大家反他的方式都非常溫柔,只是請胡市們寫點文章而已,否則恐怕局面要嚴重的多。
“一將功成萬骨枯,每個上位者領袖的腳下,無一例外會踩著累累白骨……”老常說話說半截,嘆息一聲就不在說。
其實老常現在想喝點酒,可惜高方平的這里很少有酒,這小子不愛喝。
“若是不夠,將來再殺些便是了。”
這句是小高對老常諷刺性“累累白骨”的回答。看起來這個問題上,老常是個比張叔夜還明白的人,他看懂了我小高天子廟口殺人的本質原因了。
“常公,你我心照不宣投鼠忌器吧。”高方平喝了一口茶道,“在這個變革的大時代里,興許會國家倒下,整個民族面臨蠻夷的無情踐踏。又興許,是另外那群寄生蟲被時代整得非常凄慘。不論如何總會有些人和事變的凄慘的。”
老常道:“老夫不想和你說這些了,我也說服不了你,咱們換話題。”
“那就好。”高方平微微一笑。
于是,老常轉而指著那盤子被他吃光的點心道:“這東東叫什么?”
“雞蛋糕。”
“還有沒有?”
“有的,我讓他們現去烤,你打包帶些回去吧。”高方平嘿嘿笑道。
“不了,老夫很忙,烤好了你上人送去我府,多送點不要小氣,今個我老妻和兒子都回來了。”老常起身離開了內堂。
“狗1日的老常,他說的好聽,其實他一定回去寫奏章了,難說他打算對張叔夜說我小高的壞話,指明我出陣天子廟口別有用心。”高方平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喃喃道。
身邊的菊京也不大知道他說的什么,只知道老常“不是好人”,便道:“那咱們要不要給他的雞蛋糕里加些狗1屎?”
“不用,讓廚房多弄些給他送去,老常很萌的,不要用下作方式欺負他。”高方平道。
“相公為人真好。”菊京說道……
“天殺的豬肉平!”
目下這句話是陶節夫相公經常在樞密院發呆時的喃喃咒罵。
原因是自上次過年前夕,把小兒子推送給高方平后,陶家的小兒子開始在豬場做事、并被忽悠瘸了,再也無志做官和賺錢,成為了一個理科類天才,整天沉迷于各種圖紙器械什么的,還幫助高方平大肆收羅各種人才。并且這一切是舉著老爹陶節夫的大名。
但也沒有什么辦法,之所以會把小兒推送去跟著高方平混,就因那小子讀書不成器,不是走文士路線的人,所謂慈母多敗兒,以往陶節夫帶兵在外征戰,對兒子教育不夠。導致那小子和高方平一樣的年紀,卻連個秀才都考不起,就別說其他了。
陶節夫的婆娘獲得了高方平的“健身秘籍”修煉后,身材好了些,人也漂亮了些,所以陶夫人整天幫著小高說話,這也讓陶節夫不方便再說什么。
目下六月中旬的大熱天,陶志明來江州找高方平了,仿佛人販子一樣的帶來了一群孩子,年紀在十至十二歲間,正是最適合學習的時候。男女都有。
高方平注視了一下小陶帶來的這些孩子,她們都懷著懵懂的表情、擔心的看著轉運司大堂里的一切,同時她們的皮膚有著苦人的特征,比較的干裂,曬的黑黝黝的。
高方平便吩咐廚房拿了些蛋糕出來,讓她們吃。
蛋糕幾乎一瞬間就被她們給搶光了。并且哥哥把妹妹照顧的很好,有個哥哥多搶到了兩個,全部塞進了那個妹妹的嘴巴里。妹妹戰斗力弱爆,吃了之后眨巴著嘴又期待的看著哥哥,想讓哥哥再去搶幾個來,卻是盤子空了。
高方平擺手道:“帶這些小家伙下去吃飯先。”
之后,高方平走下來給陶志明后腦勺一掌:“你小子從哪拐帶了一群孩子來?”
陶志明嘿嘿笑道:“這些乃是我買下來的……不是,是我簽下來的。我帶他們來是有原因的,他們對工程器械、各種圖紙方面敏感,是這方面的人才。于是我發現后,就以很便宜的價格簽下來了。”
汗,大宋不能買賣人口,但這樣操作是可以的。對于苦人家家庭,其實一大出路就是把孩子送入大戶人家去做工,簽個長約,不但能有工錢,還有可以吃飯的地方,減少家里糧食耗費。譬如高方平的小妾小朵,當初她們家把她送來高家時還很小呢,只是十歲,高俅老兒看丫頭生的俊俏又伶俐,便簽下來放在高方平的名下儲備著。
“好吧也不管了,孩子們就以你的名譽留在江州,送入少年軍學堂,學好了算我的人,學不好,她們在少年軍的伙食費就問你要。以后這類事少干。這并沒有什么卵用,還容易導致我名聲很壞,被人攻擊我拐帶兒童。”高方平呵斥道。
“她們真的很聰明的,像我小時候。”陶志明不服氣的道。
“如果真像你小時候我就虧大了,人家陶節夫相爺早就把你定為了一個浪費糧食的存在了。”高方平道。
陶志明悲憤的道:“這是誣陷,犁車就是我設計出來的東西。”
這倒是真的。說來慚愧,作為一個穿越者高方平夠臉紅的,犁車還真是這小子在汴京開的腦洞,設計了之后送來江州問好不好,于是高方平命人生產出來驗證。
小陶這貨就喜歡搗鼓這些,以往聽小朵夸獎他,高方平還不信,以為是大家給相爺的面子。直至這小子設計了犁車送來江州后,高方平才信了所謂的天賦論,信了李太白的“天生我材必有用”。
這小子曾經在汴京,被定論為僅此于高方平的廢柴子弟,整日里游手好閑的,完整的詩詞也背誦不出幾首。他沒高方平拉仇恨的原因是家教好些,他不喜歡禍害良家婦女,只逛窯子。
然而就如同那個用文采照耀大宋的蘇軾一樣,天賦是真正存在的,小陶他搗鼓這方面,真有些蘇軾對詩詞那般的悟性。
高方平調查了小陶的簡歷后,發現目下汴京豬場內許多的設計思路都出自他,于是此番就去信,把陶志明調來江州做事。沒想到他還帶來了許多他從汴京挑選的孩子,說是像他小時候。汗,這種挑選方式倒也蠻新奇的。
“很好,你小子不是做官的料,我現在打算成立船舶重工工程院,第一期的院士名單,我走后門把你給加進去了,不要讓我失望。”高方平摸著他的腦殼道。
“嘿嘿好啊,我早想離開京城做一番事業了,留在京城,總有一天會死在我老爹手里,他經常打我。娘心疼我,就讓我來跟著你。”陶志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