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開啟了歸途前,高方平帶著梁姐最后一次微服出行,去了野外。
這里有個不起眼的墳包。如果梁姐能看懂契丹文的話,就會知道那簡陋的木材墓碑之上寫著“小米巴之墓”。
米巴不是什么傳奇人物,她僅僅只是這個時代里的滄海一粟,甚至在正常價值觀里她是賊,但在寶璣和高方平看來,她僅僅只是一個餓了的孩子。這個時代的悲哀在于,不論遇到包拯還是義坤侯她都會栽的。
她終究還是死了。高方平并不是救世主,唯一能做的是順手害死義坤侯,這勉強算是為政者的良心吧。
高方平和老蕭達成的一系列協議,并不需要整死義坤侯死這個插曲,但是高方平仍舊冒險做了。
有人覺得高方平和老蕭是惦記著義坤侯的家產,然而并不是,小高和老蕭這個級別來說,已經無需為了幾十萬貫專門去做拉仇恨的事了。這就是個沖冠一怒的結果。
總之高方平當時就想弄死義坤侯,于是拖老蕭下水。然后老蕭一想都下水了,一不做二不休。這就叫被逼上梁山。
這是真實的“上梁山”。譬如解珍解寶兄弟兩,為爭奪獵物和當地土豪糾紛了,地頭蛇毛老板玩了手陰的,利用關系把解氏兄弟弄進號子去蹲著。
解家兄弟人家照樣有門路,他們的親戚樂守是監獄警。他們的表姐顧大嫂是孫指揮使的弟媳。然而這個事件看來官面程序走不通,人家毛老板女婿是檢察官還買通了監獄長。于是顧大嫂就犯渾了,聯系了登云山的黑道團伙份子打算救人。
大嫂的思維就是這樣的,要說她喜歡她愿意做此奇葩決策也不說她,但最后為了這頭母老虎的淫威,孫新也妥協了,理所當然的便順手把他做軍官的哥哥給拖下水了。美其名曰有難同擔。
于是這個事件,最終成為了一頭獵物引發的驚天大案。
所以說在這個時代里,“拖人下水”這種手段真不稀奇,很常見。高方平處理義坤侯事件,性質其實和顧大嫂坑兄長如出一轍。
高方平和老蕭乃是白道政客,對于官場,相互扯臺相互坑,斗智斗勇一番后又一起喝酒商量坑別人,這是正常的。然而在需要講義氣的江湖黑道里,出賣兄弟乃絕對大忌!不過顧大嫂他們坑兄長之后,仍舊喊著好漢子講義氣的口號,一起集中在聚義廳替天行道去了。所以那不是江湖,而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官場。
對著小米巴那不起眼的墳包YY了一番后,高方平把兩文錢買來的花放在了墳前,轉身離開了。
高方平沒再去見那個丫頭郭秀兒,實在是高方平不知道要怎么感謝她,不太有心思應付這種場面了。
但高方平是講義氣的人,當時答應秀兒將來為她辦一件事,她心思是讓她們的部族有一個棲息之地,不用再顛沛流離。
于是高方平通過老蕭的關系,給她們的部族在燕京的附近弄了一個聚集區。給一族人弄戶口是要花大錢的,高方平把從義坤侯家里搶來的錢,撥了十萬貫用于張羅她們的牧場,另外又給了十萬貫存在錢莊賬戶上,算是她們牧場的發展基金、也算郭秀兒的。于是這些家伙會成為高方平推廣錢莊和紙幣的排頭兵先鋒隊……
頂著夏季的烈日,經過長途跋涉,到大名府之際進入,來一次大修整。
從這里開始就有船坐,往后就不會再停留,會坐船直達汴京。
大名府現在乃是老裴代理行政權。不過在上任成都府前,高方平仍舊是北1京留守。
于是老裴組織了無數的軍民出迎五十里,迎接高相出使歸來。
目下的軍事部署已經調整換防,因當初宋遼關系曾一度吃緊,原北1京駐泊司乃是徐寧和劉法的部隊,現在已經部署在了河間府邊境上。而目下在北1京重鎮駐防的,乃是畢世靜部。
現在大名府的日子也好過起來了,民風還算不錯。
在這里執政過的高方平是真有一群粉絲的,加上老部下畢世靜也帶著無數軍隊過來迎接,那真是非常盛大、萬人空巷的局面。
《北1京日報》隨同進行了報到:高相使遼歸來、途經大名府之際,除相關官員陪同視察各工廠外,還有畢世靜將軍陪同視察駐泊司營防。另有數萬群眾放下手邊事宜喝彩迎接,好大的聲望云云。
見《北1京日報》的報道頗有些諷刺意味,老裴當即請日報的人來喝茶,喝問是誰審的稿。
日報相關人員辯解說“是在陳述事實,并且這是禮部批準的新聞自由”云云。
結果日報主編也被老裴請去喝茶了,訓斥:“你再敢亂搞老子分分鐘教你做人。”
老裴就這德行,其實為此他已經給高方平捅了不小的簍子。目下是敵在宣傳口,汴京一大群參差不齊的報紙,依占著他們的主管單位禮部又重新奪回了審批權后,在許將的撐腰下,是有不少亂子的。
現在他們除了大肆報道道士的各種神跡外,還猶如后世電視購物似的“不要998,不要668,只要388,主宅風水帶回家,家中不鬧鬼”。
此外,目下汴京那些不受控制的媒體,也在大肆報道北1京裴炎成的各種不良政策。
打擊新聞、控制輿論此點,正是他們在把裴炎成作為一個典型大肆批判的要點。
裴炎成的執政風格和政治路線,乃是高方平一脈相承的,又是高方平抬舉出來的第一頭面人物,所以始終處于風尖浪口。
大名府官衙的大堂上,這次并不是公堂,而是私堂,裴炎成正在對高方平進行著各方面形勢匯報。
一同陪著座談的劉正夫、以京官慣有的那種坐派念著胡須道:“老裴啊,你做的實在有些不合時宜,目下這個幾方風雨匯集的節骨上,你真給高相找了不小的麻煩。別怪我說實話,出使前我老劉在禮部期間,見的最多的文報,就是反應你在北京打擊新聞黨、控制議論維穩的事。”
老裴道:“目下局勢我總覺得有些不對。感覺要變天的節奏,不要怪我被迫害妄想,我真不敢在這里放任出汴京那樣的民風和節奏來。所以一激動,我就把許多在北京設立辦事處的汴京系報紙給取締了,讓他們給我趕緊的滾蛋。好不容易聚起來的民心、扭過來的民風,一但散了要再聚起來,就很難。生產的氛圍、熱火朝天群體干活的氛圍,若被汴京來的不良風氣給影響,就再難扭過來了。那么我大名府三年產值翻一倍的目標必將落空。我規劃的無數河道、鐵路、工廠之類的工程,也就永遠只是圖紙。”
劉正夫苦笑道:“難怪汴京許多報紙要批你不顧民生疾苦,不許民眾享樂,只一味壓榨他們的生產價值。”
裴炎成理所當然的攤手道:“這有什么問題。這便是高相的核心理論,社會需要奉獻,總要有人來做的。當年西夏傾國兵力入侵西北,大家都想把他們趕出去、大家都想過安穩日子,對于個體而言,誰都想說一句家是大家的,憑什么我張三當兵上前線而不是李四上前線。而事實上前線就是前線,沒什么選擇也沒有什么公平,總需要有一些人戰死,又有無數活下來的人受益。真要公平真要民權,那就是一起做黨項人奴隸的節奏你信不信?所以這個生產建設的問題上,無需理論對錯,大名府就是建設的前線,既然做了前線,就不要去問公不公平的問題。總會有人犧牲有人奉獻的。”
劉正夫也就不方便和他吵了。很顯然老劉是禮部官僚,不說他是許將的人,但他的工作是從禮部看問題,然而老裴是個實干派酷吏,這根本就是南轅北轍,兩個思路的人。
一定程度上,許將放縱的那些報紙真沒亂說,老裴這流氓真把北1京管過頭了,現在北1京創造了非常可觀的財富,但北1京人在財富中享受到的比例肯定低于東京人,這就是攻擊的槽點所在。財富是真被老裴集中起來在官府手里,用于下一輪的投資計劃去了。
然后東京報紙就批老裴裝逼,為了他的政績、強勢損害北1京人的利益。這些輿論在北1京帶起了些老裴并不滿意的節奏來,讓老裴覺得隊伍有點難帶了,老裴當然就犯渾了,踢飛了幾乎所有的外來報紙辦事處。且嚴控輿論,請北1京自己的日報總編喝茶,規定北1京官媒只能跟著我老裴姓,你要敢跟著別人就讓你后悔做人。
老裴說的并沒有毛病,你們工資是我開的你當然為我說話。
然而也出了幺蛾子,北1京日報有禮部撐腰,轉眼進京去把老裴給告了。
這就是老裴和新聞黨之間的戰爭由來。
老裴在這事上處理的非常粗暴,他覺得高方平會給他擦屁股的。
事實上高方平已經給他擦了非常多的屁股,這便是劉正夫說的“老子身為分管宣傳口的禮部侍郎,看的最多的文件就是關于你踐踏新聞喉舌的事”。
前期的那些幺蛾子,一些被劉正夫這個投誠的禮部侍郎給壓住了,另外一些較大的問題,被高方平通過議禮局這個“領導小組”給壓住了。
但后來高方平出使,生出了汴京的許多變數,議禮局都解散了,蔡京的控制力越發薄弱。那么也就意味著,往后高方平處理老裴捅出來的簍子的難度,會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