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傻帶著一群侍衛,浩浩蕩蕩的來訪高家,找高方平。
“小王拜見師傅。”
現在的趙桓長的虎頭虎腦的一個厚道人,十三歲了,不過性格上還是有些不自性。球踢的不錯但是成績很差勁。
高方平起身見禮道:“王爺客氣,來找臣有事嗎?”
“師傅不要見怪。”趙桓在刻板的背誦他娘教給他的說辭,文縐縐的又道:“聽說師傅很快又要離京了,無法給予小王指導。然后我膝蓋有傷……”
高方平摸著下巴道:“王爺,我離京和你膝蓋有傷的關聯在什么地方?”
于是趙桓這才又想起臺詞來了,說道:“哦,是這樣的,皇家賽季快結束了,馬上就是半決賽。想請師傅來觀戰,聽說師傅工廠里的假腿技術不錯,萬一我變殘疾人了,給制作一只假腿。”
高方平愕然道,“既是腿部有傷,為何還要強撐著參賽呢?修養不就得了?”
趙桓說道:“我娘讓我強撐著,有傷也要踢給父皇看。以免這些日子我有過一些得罪父皇的行為,從而被父皇看遍,其實我也不想去丟臉的,不過娘說上場我就上場。”
高方平嘿嘿笑道:“這事上娘娘她想多了些。前些日子你策劃要弄兩和尚來和道士斗法,這的確是蛋疼之舉。顯然是榮德這個西游記看多了的小粉絲出的餿主意。”
趙大傻一陣尷尬,他不是太喜歡出賣小妹,所以低著頭不說話。
“不過沒事。”高方平道:“小時候我也有過和榮德差不多的心思,但長大了我就知道那是個神話故事。事實上官家不會對你不滿,道士問題,該拉的仇恨我已經拉了。假腿那是忽悠人的,不能踢就不要強求。表現孝心也可以有其他方式,譬如如果是我的話,把你現在這些話直接對官家說了,興許效果更好呢?”
趙大傻點頭稱是,完了后卻還繼續杵在這里。
這就讓高方平便疑惑了起來,少頃本著被迫害妄想的心思就往外走。趙大傻便一陣慌張,急忙跟著走。
高方平沒聽他“師傅師傅”的叫,盡直去到廚房之后,果然是調虎離山之計?
媽的什么假腿什么半決賽的,或者真有其事。最終卻是趙金奴慫恿趙桓作為肉盾去扯犢子,她便能躲在這里咔嚓咔嚓的吃高家秘制的泡菜和黃瓜了。
見高方平和趙桓進來了,就說明被識破了,榮德小蘿莉便想跑,卻是也沒地方跑。
“小吃貨你緣何又出餿主意要偷吃呢?”高方平好奇的道。
趙金奴說道:“我吃過梁紅玉帶去學院的,便喜歡上了,傳言說大魔王師傅摳門,于是只能出此下策了。”
高方平摸著下巴想了想道:“這么吃的話就顯得弱爆了,我還有一種秘制醬料,抹在上面才好吃。”
趙金奴好奇的道:“可我以為就是這樣的,梁紅玉帶去的就沒有醬料。”
“那是因為她更喜歡原汁原味,并不表示醬料不好。”高方平便命人抬出了一罐子秘制的醬料來。
趙金奴喃喃道:“難怪雖然好吃,我卻發現梁紅玉帶去的總是差少了些什么味道?”
接下來開始第二論吃泡菜,趙大傻混合了醬料,吃的咔嚓咔嚓的非常高興,并且他是光明正大的吃,吃的非常爽。
榮德小蘿莉已經吃了個半飽,所以主要就只能看著趙大傻吃了……
現在是大宋政和二年秋天了,初秋后當然就是中秋。
中秋在大宋也是個非常重大的節日。但這眼瞅著,高方平又一次要錯開重大節日赴任邊疆。
這日早晨戶部侍郎蘇轍顫抖著身軀,杵著拐杖,老的不能再老的樣子,被護衛攙扶著來見高方平,進行一次述職,之后他就要辭去官位,告老還鄉間了。
“蘇老別激動,坐下慢慢喝口茶水,然后把你想說的都告訴我。”高方平拿出了好茶招待他。
“謝明府。”
蘇老頭以老掉牙慣有的那種語焉不詳的語態應答著,臉色很紅潤,顯得很高興。
也不知道為什么,看似他生命的終點快到了,也是做官的最后一次述職,他選擇了來找高方平而不是中書侍郎梁子美,也不是首相蔡京。
其實對于他,這最后一次述職來找高方平的話會顯得不太鄭重,不夠面子。
說起來這老頭是個有意思的人,也是個噴子類型的人。他和蘇軾是同科進士,一起考起的人。后來上表批王安石的青苗法,后來當然就被趕出京城去做丘八了。
事實證明王安石不總是對的,他的青苗法當然有毛病。
蘇轍苦熬了多年后,到高太后聽政,啟用司馬光為相,于是老蘇頭也就復出了,做了戶部侍郎,還做過吏部天官。這個期間他又開始噴司馬光,說“你不要以為當年我噴王安石,現在就會容忍你把王安石所有政策顛覆,王安石雖然被我噴過,然而他并不是總是錯的”。
然后他還懟過章惇。就是那個反對趙佶登基的宰臣章惇。不是牛人的那個老蘇他還不懟。
后來蘇轍就又被貶出京去了,苦熬到了趙佶登基后,老蘇就蹦跶會京城來了。所以這也算是北宋士大夫作死也不會死的一個經典案例。
在趙佶治下蘇轍雖然沒有官復原職,但是他雖然老,還是被張叔夜請出來做事了,就是任職他曾經做過的戶部侍郎,一直到了現在。
說起來在蔡京的時代里,到目前為止大宋戶部是最健康的部門,其實張叔夜都不是主要功勞,真正的功勞是這個蘇轍老頭。當年張叔夜主政戶部的時候,也被這個老蘇在不少的問題上懟過。
譬如歷史上的今年,蔡京又在大十錢等惡政失敗后、民眾沒有恢復休養生息的時候,因缺銅又弄出了在銅錢內加錫的幺蛾子,還要求錫錢和銅錢等價,且強迫民間大頭百姓接受。
理論上錢就是一個符號,當大家都守規矩的時候那么錫錢也是可以運行的。可正因為蔡京屁股里屎太多,一大群門生又猶如大十錢一樣的,借助蔡京的惡政錫錢,鑄私錢取銅,強迫老百姓接受更差的錫錢。進行了第N論的錢政搜括行動。
那么這是歷史上。
高方平來到大宋后改變了這一軌跡,衍生出了有一定信譽的紙幣來。不過去去年末尾高方平出使之前,蔡京仍舊要求加大紙幣的發行量,以緩解錢荒。當時高方平沒有同意。
其實在那個事件上懟蔡京的主力選手并不是高方平,而是這個老蘇轍追著蔡京噴了不少時候,加之高方平也不松口,于是蔡京打算用西夏運進來的鐵和煤炭為標的印錢的政策這才失敗。
“蘇老,您已經遞交了辭呈的現在,專門趕來對我述職,一定有喜報對不對?”把這老頭的簡歷YY了一番之后高方平道。
老蘇老掉牙的樣子笑道:“承蒙明府當年頂住一切壓力進兵西夏,老朽特來報喜,現在困擾我大宋達百年之久的錢荒已經初步緩解。這固然是明府愛民如子的舉動,也是老朽為大宋服役一生,交出的最有效的政績答卷。現在卻也感覺力不從心,打算告老還鄉了,算是圓滿了。”
高方平當然知道內情,卻是既然老頭這么說,就讓他的做官生涯進行最后一次嘚瑟了,笑道:“小子疑惑,有請蘇老解惑,這事怎么又和我在西夏殺人關系上了?”
蘇轍笑道:“明府當時不糊涂,接納了老朽的建議,拒絕蔡賊以煤炭作為標的發行紙幣的建議,這便是萬民的福澤,是我大宋朝廷的公信力。這一晃眼咱們雖然困難,卻紙幣信譽更大了,接受的越來越多。隨著明府您推廣的理科學范深入,各種工程器械研發,對我大宋挖掘技術也是有影響的,于是現在大宋境內許多原本無法開采的銅礦,已經開采了,然后西夏運進來的銅也正在大幅增加。這便真可以收入后印錢了。此外因明府您力推的航海技術深化,加之大船的出廠,還裝載了神奇的蒸汽輪機作為動力,目下我戶部監控的數據,蘇州港杭州港的對倭島貿易往來數據,比三年前番了十七倍,白銀的進口比重正在加重,倭人接受我大宋紙幣的程度也在加深,一切的一切都朝著良好的方向前進。”
頓了頓,老蘇總結道:“明府功在千秋,但這個事業中不要忘記,亦有老朽一份努力和血淚。”
高方平笑道:“必須的,我小高永久性承諾,一定把您對的貢獻記錄在榮耀簿之上。蘇老就放心告老好了。”
高興完了之后,老頭就開始說為難的事,一邊咳嗽一邊道:“目下唯一的毒瘤,就在東南系,雖然那些個港口的市泊司乃戶部直屬單位,對外貿易權一直控制在中央手里,但這同時也是禮部和戶部的聯合管轄。戶部有叔夜相公總領,有老朽的把持,倒也問題不大,但是禮部方面卻存在諸多的問題。加之因明府您當時的江南大開發政策,目下對倭島貿易的中心就是蘇州港和杭州港,那畢竟是東南系把持的地方政務,有那些毒瘤在,對東瀛貿易的損耗就可想而知了。老朽也不知道,這個問題有生之年是否能看到解決。”
老頭這一說,高方平就真的頭疼了,就算此番把道士打了個半殘,把東南系的支柱之一許將整倒了。但鄭居中和蔡卞的問題仍舊棘手,蔡卞作為前資政殿大學士,當年保趙佶登基的功臣之一、真寵臣身份,配合朱勔這另外一個寵臣,這些年通過應俸局進貢無數的寶給貪財的趙佶。趙佶又是隨和講義氣護短的人,所以啊,整倒這些人那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甚至高方平敢肯定,隨著蔡京的勢微,蔡卞進京的日子越來越接近。
有道是作為人類行為學的一環,能把蔡卞整出汴京去的人只有蔡京。除了蔡京誰都做不到。趙佶是真的喜歡蔡卞的。當時蔡卞出京趙佶沒有介入,只有一個原因:做這事的人是蔡京,蔡京是蔡卞的親哥哥。這有點家法伺候的意味,讓趙佶不好干涉。然后呢,那時的蔡京也更加得寵一些。
再然后,趙佶以為那是蔡京的忠誠和避嫌。畢竟不論如何,一個資政殿大學士一個宰執、哥兩個幾乎同時把持了朝廷和皇家內務,這影響不是太好。
這才是蔡卞一直被壓制的原因,而別人過問不了。換別人這么對蔡卞的話,鐵定第一時間就把趙佶給得罪了。
見高方平皺眉頭,蘇轍抱拳道:“明府,老朽當然知道這對你是一個難題。但正如你的名言,困難是用來解決的,作為大宋為數不多的敢作為的宰臣之一,你有責任把那‘小蔡賊’給按死。這的確會引發一些不好的事,甚至影響到你的威望和利益,但也猶如你說的,不止軍民需要奉獻犧牲,官員也需要。這問題上你就是前線,你是指揮官,推卸不得。”
“你#…”高方平還真被他嗆的一口水噴了出來,這老頭已經廢了,教我賣戶口冊,他竟敢把我對別人洗腦的話用來說服我?
“答應還是不答應嘛?”老蘇開始逼宮了。
換個人高方平就先答應下來,忽悠一下,事到臨頭看著辦。然而這老頭看似活不了多久了,高方平真不想忽悠他、讓他帶著宰臣的謊言作古進棺材。
于是高方平搖頭道:“或許蘇老你不理解,但有些事我不想騙您。我比誰都怕死,比誰都自私,比誰都愛護自己。所以在有后路有選擇的時候,我會暫緩對蔡卞的攻勢。因為那對我的政治聲望有壞處,于是我會繼續等待時機。因為現在其他人仍舊不成熟,往后的大宋還需要我的聲望,至少十年內需要我。”
“這是老朽最后一個對朝廷的要求,明府你真不答應嗎?”老蘇激烈的咳嗽道。
“不答應,因為我不想騙您。”高方平搖頭道。
蘇轍不是張克公,高方平也不是奸賊。于是蘇轍也沒有進一步的讓小高下不來臺了,沒在多說話,只是懷著失落的心情,顫抖著,在從人的攙扶下離開了高家。
高方平起身送著他出去,到達高府門口,只見仿佛一個小車隊,有三架牛車和一些從人,準備遠行的樣子。
看這形勢很顯然,他已經不打算等候吏部的告老批文,不打算去見誰了,見過了常委之一的高方平后,就等于在他的官路畫上了句號。蘇轍他打算直接回鄉了。
蘇轍是四川人,他此行就是要回眉山。
高方平道:“蘇老,進川的路不好走,要不等個半月,我也很快要進成都上任,那時咱們一路,我好照顧你。”
一個熊腰虎背的護衛抱拳道:“不勞高相了,老爺他這一離川就是五十多年,他自知身體情況,現在歸心似箭,打算在腦子還清醒的時候回到故鄉去,早一日是一日。”
“那行,出城后去畢世靜部軍營,就說我說的,讓他調撥一個都禁軍和你們上路,這不算特別護送,而是畢世靜的先頭部隊提前入川,明白我的意思嗎?”高方平對那個護衛道。
“謝高相照顧,卑職明白。”
其后他們那寒磣的小車隊,就開往城門的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