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日,雨持續加大。
經過大幅擴充的成都渠,以及幾大水庫的突擊建設,讓成都平原的吞咽能力大幅加強。
高方平穿著雨披,親自視察了所有水庫情況,又觀察了成都渠網后得出結論,吞咽能力已經基本到達極限。
大河滔滔。
暴雨里站在河邊,高方平又指著道:“水位開始溢出,流速大的不科學,問題出在什么地方?”
涉及皇親國戚官員們暫時沒說話,只是擔心著站在這個地方很危險,這個位置,一但高地的水庫爆了,水混合泥石流下來就所有人都城“夾芯餅”了。
一個少年軍的娃娃沒想那么多,抱拳道:“相公,想必是因為都江堰加大了朝內江的引水,在超過閥值幾倍的流速情況之下,已經持續了兩日。”
高方平起手就給這小孩一鞭子打哭,冷冷道:“現在才告訴我!”
小孩很委屈,卻看不見眼淚,因為全都站在大雨里。
高方平背著手道:“少年軍代表。”
“小子們在。”一群娃娃出來喊道。
“挨家挨戶傳達我之指示,全民動員,但凡會走路的,不管多老多小,不論男女老幼,上水庫,進溝渠,加固守護各處水渠和水壩安全。”高方平道。
“是。”娃娃們開始行動了。
高方平看著林攄和張綿成道:“跟我這么久,想必你們蠱惑民心的能力不會太差吧?”
“……”張綿成和林攄面面相視了起來。
“一個都跑不掉,林攄和張綿成帶全部文系人員上前線,武裝人員在后方。”高方平道,“讓你們搬石挑土效率太低,還攔著別人不好施展,老規矩,聽過鄆城水災時候王勤飛是怎么干的嗎?你們要站在最高處,就是那個最危險的點,拿著喇叭唱歌。不要以為這沒什么用,其實有的,百姓好忽悠,看到你們這群養尊處優的老爺膽子那么大,他們就會認為沒有危險,就沒有后顧之憂,效率就會提高,懂了嗎?”
“……”林攄和張綿成還是沒說話。
這兩孫子不是壞人,然而他們當然怕死,話說他們昨天都還在找理由想去“外地出差”。這種時候傻子才會待盆地里,尤其在大魔王修建了那么多水庫和渠道的時期。
然而跑得掉嗎。全境動員命令下達后,大魔王逼著所有人寫下軍令狀,就作為肉盾扔出去了。
畢世靜牛皋韓世忠等人一陣郁悶,一起抱拳道:“又是他們上前線,我等在后方?”
高方平道:“文弱進攻武裝防御是規矩。越是大災大難時候,人性弱點越容易爆發,前線人山人海,眾目睽睽,所以無需擔心,不會有問題。但后方空虛,這個時期一定要嚴防死守,杜絕那群自以為比別人聰明的家伙出現。與此同時進行言論管制,不許出現任何‘大難臨頭各自飛話題’,因為這口氣不能泄,一但出現苗頭,就是排山倒海的踩踏和混亂。”
頓了頓高方平又道:“與此同時,始終有些勢力亡我之心不死,除了管控民心,做好前線后盾外,最重要的是嚴查這個時期的一切暴恐活動。一些關鍵環節和薄弱環節,若在這個時期被別有用心的人捅個口子,把水放了出來就問題大了。”
聽到大魔王如此說,鑒于這個時期因為對鐵路的準備工作,大量火藥調集成都平原,東西一多就難管控。盡管現在的成都吏治已經天下最好,但這么一說后,大家仍舊擔心什么環節出現紕漏。
這么想這,畢世靜等人這才知道了責任重大。
“那么相公你干什么呢?”張綿成忽然多問了一句。
高方平看著兇猛的河水少頃,喃喃道:“我帶虎頭營去都江堰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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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攄和張綿成驚恐了起來,知道他要對永康軍鄭居中動手了。還不再如此,以這家伙那極其齷蹉的尿性,干掉鄭居中后,他會去青城山,為啥呢?因為大水時節,成都最安全的地方當然是青城山了。
畢世靜不放心的皺眉道:“相公帶區區虎頭營去永康軍……會不會,要不還是末將帶人跟隨前往。”
高方平道:“天還塌不下來,這里還是大宋治下,永康軍是朝廷的水利部隊。就這樣吧。”
說完帶著韓世忠、牛皋,還有菊京就離開了。
青城山當然有人去,傅先生和趙金奴已經被高方平提前派人帶上青城山了。這是防止極端情況發生。
趙金奴當然不能有事,她要有事的話大宋藥丸,這個事件就足以改變趙桓和皇后娘的一切心態。傅先生是高方平所見過的最不像腐儒的腐儒,腐儒也分兩種,文棍和有良心的。傅先生是后者。
那么傅先生可以說是成都的布衣宰相,民間泰斗。如果此番戰水失敗,發生了大災,那就代表官府敗了,官府合法性會受到一定程度質疑。所以極端情況下,大災大難之下百姓需要另外的領袖。
于是高方平把老傅和小蘿莉提前綁了送走。這當然不好,傳了出去會動民心,所以必須保密,高方平委托了梁紅英親自完成這個秘密任務……
百里路在后世很簡單,坐上高鐵一眨眼就到。
然而在這樣的暴雨里,許多地方成了沼澤地帶,能夠拖延馬軍的行動效率。就是因為這樣的緣故,都江堰的動向沒有第一時間傳到成都府治所。然后高方平因為抗旨忙于和京中來的皇城司的人撕逼,沒有及時關注到。
一直到了七月十五日的下晚時分,晝夜兼程的虎頭營部這才趕到了都江堰。
遠遠看去,傾盆的大雨里,永康軍人員正在對水圍追堵截。然而他們是反著做,一看他們的工程,那個娃娃沒說錯,他們在加大朝內江引水。
也就是說,他們在成都平原吞咽已到達極限的時候,繼續朝成都平原灌水。
這真的是一只“水軍”了有沒有?
看得高方平站在對岸跳著跳著的大罵,然而這樣的風雨中,聲音根本傳不出去。
年久失修、維護不利的過內河大吊橋已經被沖垮了部分。于是虎頭營暫時過不去。
“相公這可咋辦?過不去橋,咱們連命令都傳不過去了?”牛皋著急的道。
韓世忠當然比牛皋機靈些,出列道:“算好虎頭營用的是工部正統神臂弩,末將帶人試試,看能否采用拋射的方式把命令傳達過去。但也存在失敗的可能,現在雨太大,能大幅增加箭只飛行阻力,道理是人進水后就跑不起來……”
“不用對我科普,還不趕緊的給我射。”高方平給他腦袋一掌。
“還有風很大,現在的風向不利于我等的射箭方位,所以失敗了您可不要把我砍了?”韓世忠耍滑頭道。
接下來一大群肉盾把傘撐開,形成“大傘群”,給予高方平寫文書的環境。
用紙當然不行,要用布,且要寫很多份,還要用油布包起來綁箭頭上,否則到了對面,他們也只能拿到一片黑布,而看不清上面的字。
倉促寫了十幾份,蓋了高方平的關防后,開始嗖嗖嗖的射擊。
測試調整了幾波,寫好的“命令”都快用完了。此時韓世忠再次吩咐調整了少許角度和方位,借助某個時候風能喘息似的小了一下,嗖嗖嗖。
最后一波箭雨出擊,終于落到了該去的位置,也不知道會不會誤傷少量永康軍屬下,然而沒辦法,高方平不是訴棍,不會執行“不許對友軍射擊”的大宋律。
命令已經傳達,但他們的工程路線暫時沒有變化,這似乎在走官僚程序,拿到文書的小兵請示軍官,軍官請示將軍,將軍請示知軍什么的。
總之不會很快,除非高方平能空降在他們面前,否則只有等。
一個時辰后天色全然黑了,好在在最后能見光的時刻,總算看到了永康軍開始改變工程走向,把剩余的豬籠,用于圍堵另外的渠道,開始阻止岷江水進入內江,引導流向外江。
是的堵水用的東西,和那種宗族用來把婦女沉塘的豬籠差不多,所不同的是個頭更大,里面裝的是大鵝石,當然堵不死,但這種東西可以控制流速,與此同時過濾泥沙。
泥沙含量過高的話,內江水會很有營養,對土地更好。但也正如后世的富貴病一般,營養過度的時候血管內全是脂肪,那也會死人的。過度的泥沙累積,會最終把整個成都渠管網堵死,降低了血流量,最終癱瘓。
就是這個原因,以前雖然有都江堰工程,但是維護機制不健全。大宋是正式執行對都江堰歲修制度。永康軍在這里的目的就是打仗,把過度的“血管垃圾”擋在內江外,與此同時要在干旱時節,水流小的時候下河,把那些泥沙清理出去。
現在一團黑暗,過不去也看不見,高方平只知道內江的流速仍舊很大。
這肯定是因為他們把前期準備的抗水物資快耗盡了。豬籠當然是有限的,被前期的貪官貪污搜括了一次后,朝廷要求在這里準備一千豬籠的話,興許他們只有七百個,這和軍隊吃空餉是一個道理。
得感謝老鄧,要不是他知了一任永康軍,興許現在就只有四百個豬籠呢。
不管如何就算物資仍舊充足,但已經被鄭居中投放在了錯誤的地方,把原本用來阻止進入內江的水,相反堵截后加速引入了內江。
鄭居中不是個白癡,所以他這是其心可誅。大魔王誅心的認為,他想通過一個合理“錯誤”,而把大魔王和林攄等人一鍋悶在成都平原里,不惜搭上數百萬人的家園……
吊橋只是部分沖垮了,還有得救。
當時只是大家都沒有時間去管橋,然而現在兩邊都在黑夜中冒著大雨搶修,爭取能盡快過人。
是的不論鄭居中做何心思都沒用。今時今日的高方平,只要命令過得去,傳開了,那就不是他鄭知軍說了算了。任何一個大頭兵、以及在那邊服役的百姓,都不會聽他鄭居中的話。
發過去的命令當然要求了他們修橋,于是就開始在黑夜中搶修。
戰斗至天明時分,犧牲了十幾個被洪水沖走的軍民后,那即將斷裂的主繩索,終于被固定了。
總體架子有了,然而鋪墊在吊橋上的腐朽木板早就沒了。
虎頭營老兵們一個又一個的橫在兩股索道間,形成人橋,如此可以讓大魔王踩著他們的背過去,也能讓來自導江縣和青城縣的支援人群,攜帶新的治水物資過橋。
現在虎頭營的責任是充當橋梁,輪換著充當木板頂在上面。
為此到底會死幾個人大魔王不關心,踩在他們背脊上過橋的時候,大魔王很齷蹉的想到了鄭居中的N種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