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就連賈昌朝自己也沒想到,范仲淹的那個激將之法會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
而誰又能想到,大宋朝仇怨最深的兩個人,會在南疆的沙灘海風之下對揖而禮,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呢?
唐奕緩緩起身,看著老賈凌亂而又疲憊的面容,忍不住勸道:“相爺,回去休息吧,以后的路還很長!”
“嗯。”賈昌朝點著頭。“還有一個事兒。”
“還有?”
唐奕心道,前面兩個事兒就夠我受的了,你還有?
“尚有何事?相爺請講。”
賈昌朝下意識看了看院子當中的“大澡盆子”,還有四周景致。
“老夫也要搬到城外來。”
唐奕聞言,一翻白眼,原來就這點兒事兒啊?
“早就給相爺準備好了,一個月前剛剛建成,就在把頭最南邊的那個院子。”
“把頭兒?”
老賈一擰眉頭,吳春卿就住唐奕左邊兒那個院子,我憑什么住最邊兒上?
一指右邊那個院子道:“老夫要住這里。”
“呃....”唐奕有點哭笑不得。“那個院兒您還真住不了。”
“為什么?”老賈霸氣的一背手。
“誰住的,讓誰搬走就是。以老夫之名,難道還當不起殿下之右嗎?”
“那是皇長子宗麒的。”
“哦....”老賈一縮脖子,這個還真當得起。
哪里是當得起?
根本就是弄反了,不是皇長子在唐奕之右,而是唐奕在皇長子之左。
這一排別墅小院,可不是隨便排的,唐奕就算再瘋,這種明面兒上的禮數還是要講的。
所以,當初建的時候,趙宗麒這個小屁孩兒自然要排在中間。
左邊依次是唐奕、吳育、范純禮,還有現在給老賈新建的一套。
右邊則是曹國舅、潘豐、辜胖子,還有曹老二。
至于尹洙,本來老賈那個院子是給他準備的,可是尹洙知道賈昌朝是要長期在涯州呆著的,所以就發揚了一次風格,主動讓給了老賈,自己則是暫時住著曹老二的院子。
反正那貨見天在軍營里,回不回來都一樣。
現在把老賈放到了最南邊兒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也沒想到賈子明會跑到涯州來和唐奕混到了一塊兒。
此時,賈昌朝臉上有點掛不住了,第一次擺譜就沒擺明白。
一堵氣,正想說老夫還不搬了呢,就住城里又能如何。
好巧不巧,正在這時曹佾和范純禮一身短打扮進了院子。
二人這是早起晨跑方歸,就聽說唐奕找他們有事兒,所以就一起過來了。
老賈一看范純禮,登時面色一緩,“那老夫就住在吳春卿旁邊吧!”
唐奕直接就噴了,這老家伙挺會挑的啊,專撿軟的捏。
“不太合適吧?”
“您老這么大的腕兒,搶一個小輩的東西,傳出去不好聽。”
范老三怎么說也是兄弟,唐奕得幫著爭取爭取。
“有什么不好聽的?”老賈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是范希文把老夫‘請’到這來的,他兒子自然也得管。”
“管什么?”
曹國舅和范老三此時也走到了書房,正聽到賈昌朝的后半句。
“沒什么。”老賈面不改色,看著范純禮。
“一會兒你收拾一下,老夫明日就搬進來。”
“什么搬進來?”范純禮一臉的懵逼。
一指唐奕,“問他。”
說完,老頭兒兩手一背,邁著四方步,走了。
“什么搬進來?”既然賈相爺說問唐奕,那范老三就問唄。
唐奕啊,也是日了狗了!
嚷嚷著就往出追,“不是,你回來!什么就問我。”
“跟我有毛關系?”
范純禮不干,上去就把唐奕拉回來。
“追什么追,追什么追?”
看賈相爺臨走那個氣勢,再看唐奕這一臉的不情不愿,顯然是吃了憋了啊!
以賤純禮這個賤脾氣,哪能放過這么好的機會?
強攬著唐奕不讓他動,“說說,快說說,搬什么?”
“是不是這老貨又給你出難題了?”
見唐奕不答,還是滿臉糾結,范純禮賤賤的一笑被他猜著了。
“我跟你說啊,你最好還是答應了!”
“你想啊,人家那么大個相公,背井離鄉的投奔你來了,你怎么也得讓人順心吧?”
“怎么也得伺候好吧?”
“人家有什么要求你得答應,知道嗎?”
“賈相爺本事還是很大的,想讓他給你當勞力,那不得是得下點血本兒還行?“
“呵呵....”
唐奕也不掙扎了,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范老三。
“應該答應他?”
“應該啊!”范老三一拍大腿。“這是最基本的禮數,懂不?”
“得,伺候好了?”
“對,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他才能心甘情愿的給你當苦力嘛!”
“還得下下血本兒?”
“下!有多大本兒,下多大本兒。”
“那行吧!”唐奕認真的點了點頭。
“那就聽你的,回去收拾東西吧。”
范純禮臉上帶著得逞的笑意,聞言問道:“收拾什么東西?”
唐奕一聳肩,“賈相爺要住你的那個院子。”
“所以,照你說的,得下血本兒,得伺候好了,自然就答應了唄!”
噗!!!
曹國舅在一邊看戲,看的直噴,還以為是唐奕出糗,原來是.....
“哈哈哈哈哈!!”
“老三啊,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你這....你這還真是下了血本兒!”
“哈哈哈哈!!”
范純禮僵在那里,嘴角還殘存著笑意,淡定地用大拇指一點身后
“他說搬,就是搬這個?”
“對啊!”唐奕鼓噪著。“趕緊的吧,人家明天就要搬進去,別招賈相爺不順心啊!”
“你大爺的!”
這賤人再也裝不下去了,調頭就往院外追,“回來”
“把話說清楚,小爺好欺負啊?”
真是逗逼歡樂多,唐奕和曹佾目送范純禮追出去,還是止不住笑意。
過了一會兒,曹佾笑夠了,這才看向唐奕,“說吧,一大早的,什么事兒?”
唐奕聞言,立馬收拾心情,說起了正事。
“停掉遼河口的生意。”
“停了?”曹國舅一時沒明白。“好端端的,停了做甚?”
于是,唐奕把賈昌朝的擔心一說。
曹佾聽完,也是緩緩點頭,“那就停了吧,不差那點錢。”
“不過”
“想徹底斷絕金五部的財源,貌似不太容易。”
“為什么?”
曹佾解釋道:“咱們一停,遼北的山貨藥材,還有皮貨可就斷了。”
“這里面的利潤你很清楚,難免有人鋌而走險私販私運。”
唐奕不說話,沉吟了起來,半天才道:“那就給楊二哥去信,讓他盯著點兒,嚴抓走私,絕不能讓金五部得利!”
曹佾點著頭,“行,回頭我親自寫信送過去。”
這事兒暫時就算過去了,曹國舅放下這邊,又想起一個事兒。
“對了,昨天你喝多了,曾公亮派人送來驛報。楊文廣已經到雷州了,不日南下,這幾天應該也快到了。”
唐奕怔了一怔,“楊伯伯一到,你和國為也該回京了吧?”
觀瀾商合的人不能都聚到涯州,趙禎就算再仁慈心里也得犯膈應。
所以,楊文廣一來,曹佾和潘豐就不得不走了。
曹佾聞言訕笑,“早晚得回去,總不能就在這兒扎根了吧?”
“再說,京里就晉文一個人,也夠他忙活的。”
唐奕心里黯然,拍了拍曹佾的肩膀,沒有說話。
唐奕有點懷念當初在京中的日子。
那時,觀瀾商合的各家股東聚在書院里,大口喝著酒,算著一年又掙下多少銀錢,開下了多少鋪子。
那時候雖然也是事情多的很,但是有兄弟,有師長,也有歡笑
再看看現在,觀瀾做大了,爵位做高了,理想更近了,大宋也變強了
可是,人,卻再也不容易聚到一起了。
楊懷玉在遼河口守邊;
潘越跟著李杰訛在西夏仗劍天涯;
沈存中防著黃河大堤;
唐正平、丁源、蘇小軾、曾鞏則是牧守一方,當起了父母官;
馬大偉和張晉文看著開封;
王咸英和楊懷良則天南海北巡視著觀瀾的生意;
而宋楷
想到這里,唐奕忍不住向西邊望去,這會兒,宋楷和祁雪峰應該已經度過大西洋了吧?
而西邊,則是他們歸來的方向。
“走吧!”
唐奕長長一嘆,“你們一走,我再把軍務交給楊伯伯,涯州和觀瀾的事兒扔給賈子明。”
“我也就能安心干點正事兒了。”
曹佾一撇嘴,“得了吧,你!”
“還正事兒,怎么看那野豬島上的事兒都不算正事兒。”
越說曹佾越不是滋味,“你說你,鼓搗了十年,才把民學的那幫小子培養成才。”
“要是放到觀瀾當賬房,那是多好用的一幫人才?”
“生生關在島上弄什么奇淫巧技,太浪費了!”
唐奕笑罵,“你懂什么?”
“某家確實不懂。”曹佾搖著頭,猛的想起一事。
“對了!我聽我家老二說,島上在鑄炮?”
“你不是說,現在不能造這個東西嗎?”
“情形不同了。”唐奕悶聲回答。
他確實不想把這玩意弄出來,之前和曹佾他們也把原因說的很明白。
可是,祁雪峰和宋楷的一意孤行,把唐奕的計劃全打亂了。
如果大航海時代不可逆轉的提前到來,如果大宋在它來之前還沒有準備好
那么
那么就只能用火炮去給大宋搶時間,搶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