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這次遠征并沒有打交趾那般順利。
此時此刻,朝堂之上,當涯州軍受阻埃及的消息一經傳回,每一個人對于癲王這次貿然行事,立馬從頗具微詞變成了怨聲載道。
紫宸殿上,百官列位。
“如今內困未除,交壤之邦尚不順和,癲王卻一意孤行討伐什么不相干的羅馬,這也....這也太任性了!”
“何止‘任性’二字可表!?”有人言辭更是激烈。
“簡直就是誤國!!”
“如今危難之季,他卻不在宋內為朝廷分憂,此為罪也!”
“對!!”立時有人附和。“平時癲王事事躬親,可關鍵時刻卻困在什么埃及,實為失職之罪也!!”
又有官言道:“綠衣大食(埃及)素來與我朝商貿往來頗多,在大食諸邦之中,亦是最開明懂禮的一支。如今癲王這么一鬧,綠衣大食也與我朝交惡,怕是再也不會來做生意了。海貿之財又要減收,實為不智。”
“關鍵是,觀瀾商合尚需他回來主持大局。”有三司官屬又挑出唐奕另一條罪狀。
“朝廷此次借款已經被華聯所拒,曹國舅明言,癲王回來之前,華聯再無法向朝廷提供借貸。如此一來,三司何來軍資支應東北、西南兩線軍耗?”
戶部營造司屬官則道:“沈存中日前在黃河工地上表,他細觀河勢多日,料定秋汛之時,黃河上游必有河患,報朝廷多加防范。”
那官員說到這里一攤手,“可是如何防范?哪來的錢?哪來的糧?”
“況且,沈存中在信中又要錢了。下一筆河款,明年開春之前必要布署到位。”
“沒有癲王在朝周旋,又哪來的修河錢?”
亂哄哄的吵鬧之中,一白發蒼蒼的老臣緩緩出班,抱手大禮,拜向趙禎。
“請陛下即刻下旨,召回癲王!!!”
“若再執迷不悟,就算西征有成,但大宋本境也是要出大亂子的啊!!”
言之鑿鑿,懇切不已。
文武群臣皆是一怔,之后隨那老臣一道,一拜到底。
“請陛下即刻下旨,召回癲王!”
趙禎被他們吵的一個腦袋兩個大,正痛苦的揉著眉心,此時見群臣下拜上請,一股無名之火終于壓抑不住。
砰!!
猛一啪扶手,騰的站了起來。
“夠了!!!”
“你們....你們....你們這群.....”
“庸臣”二字終于是沒有說出口,可是面目猙獰的臉上還是寫滿了憤怒。
一字一頓,咆哮出聲:“少了朕的唐子浩!!你們...連治國都不會了嗎!?”
唰的一下,殿上群臣臉色煞白。官家這話,說的不可謂不重。
可是,若是官家不說,群臣還真沒意識到這一點。
曾幾何時,大伙兒好像早就習慣了唐瘋子這個無冕權相來左右支應、破局解困,這十多年間,好像就是這么過來的。
“陛,陛下”
那白發老臣怔怔出聲,言語之中,有幾分頓悟,幾分懊惱,亦有幾分無奈。
“周侍郎.....”
此時,文彥博終于抬起眼皮,看向那老臣子。
“周老是不是已經忘了,沒有癲王的日子要怎么過了?”
“早干什么去了!?”
文扒皮一聲咆哮,掃視徹底蔫下來的群臣,其間還好好剜了一眼拖著一條瘸腿的韓琦。
“用人朝前,不用朝后!!”
“當初詬病癲王,把唐子浩逼去涯州的時候,你們怎么沒說少了唐奕不行!?”
“現在又把所有問題歸罪一身,圣人之學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
“文愛卿,算了....”等文彥博已經罵爽了,趙禎方悠悠開口。
文扒皮這是替趙禎罵的,官家此時自然也爽了。
“誒....”長嘆一聲。“朕也沒有責備之意。”
“不過,眾位愛卿要明白,大宋朝不能只有一個唐子浩,更不靠著一個唐子浩才能享受太平。”
“越是危難之時,咱們君臣更應該齊心合力,共度難關。”
“朕希望,你們都是朕的唐子浩....”
“百姓也希望,有千千萬萬個唐瘋子為國效力!”
“你們....明白嗎?”
群臣自覺慚愧,誠然下拜,齊聲山呼:“陛下圣明....”
“稚圭,明白嗎?”趙禎特意點了韓瘸子的名。
意圖十分明顯,家國已經到了這個份兒上,暫且休爭吧。
韓琦臉兒都白了,彎腰拜倒。
“臣,明白。”
“明白就好!”趙禎欣慰點頭,掃視群臣。
“你們都是朕的肱骨良臣,朕是相信的,圣人所學必有所用,治國安邦,想不輸唐子浩!”
“朕有心與諸位共赴艱難....可好!?”
群臣再次拜倒,這一次眼神之中皆恢復振奮。
“共赴艱難!!!齊力救國!”
待百官散去,殿上獨留文彥博和王德用二人。
趙禎疲憊的揉著眉心,良久方突兀出聲。
“詔富彥國、宋公序等人歸京吧....”
提振士氣,話雖如此....可是趙禎很清楚,關鍵時刻,還得是文富合璧,宋庠、龐籍、丁度等人在身邊,才用著順手。
“但愿魏國公和韓稚圭能心系大局,別在鬧下去了!”
“陛下....”對于魏國公和韓琦,文彥博卻有說辭。“實在不行,強行除了吧。”
趙禎沉默半晌,緩緩搖頭,“牽扯太大,恐時局不穩。”
文彥博暗嘆,唐奕不在宋境,他總覺得那兩個人留著早晚是個禍害。
可是,官家顧慮也有道理,西北朝廷現在當真容不得半點差池,西北不能亂啊!
“對了,海州船廠來報,船工于近前造出一種飛魚快船,船身輕巧狹長,速度極快,可日行千里!”
“哦?”趙禎一震,終于現出一絲興奮。
“當真?”
文彥博點頭。
他說的飛魚船,其實就是后世的飛剪快船。
這種船設計成空心船首,極少的上層建筑,狹長船身,一切皆為追求速度而生。
幾年前,唐奕只是提出一個大概,由海州船廠的造船工們經數年摸索,方于近期完工。
文扒皮說是日行千里,一點都沒夸張。飛魚船的理想航速達到了14節,換算成大宋的“里”,一個時辰即是百里。
照這個速度,從涯州出發到達唐奕所在的蘇伊士,只需一個月。
當然,實際航行不可能都是理想航速,但是就算再多一倍的時間,用時兩個月,也已經是大大縮減了兩地傳訊的時間。
“那還等什么?”趙禎激動莫名。
“速派飛魚船給大郎傳訊,若是艱難,那就...回來吧。”
文彥博得令欲走。
“等等!!”
趙禎又把文相公叫住,“算了....”
狠一咬牙,“只說一切如常,讓他權益行事!”
待文彥博走后,趙禎方對王德用道:“朕也離不開大郎啊....”
“可惜,大宋不能因為有了一個唐大郎,就君臣不思危難了!”
王德用欣慰點頭,“陛下所言極是,不能事事都指望大郎,我等也要怒力了....”
“只是苦了愛卿,又要操勞了。”
王德用大笑,“陛下說的哪里話,老臣還硬朗得很!”
趙禎這次十分認真,一個國家如果只靠一人,那么就算再繁榮昌盛也是虛相。
必須有更多的唐子浩站出來,這個大宋才是直正強盛的大宋!!!
首先從趙禎自己開始,行表率之責。老皇帝事必躬親,勤政無疏,每日必理政至深夜,鮮少休息。
群臣百僚見官家如此,自不敢滯怠。大宋這個老帝國終于上下齊心,現出一點生機。
不過話說回來,大宋文人的傲氣還有君子德行,讓百官極為認可官家的說辭,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誰也不比誰差。
唐瘋子也不是萬能!他不也在海處遇困了嗎?
他能辦到的事情,咱們照樣也不差!!
不再依賴唐奕,集眾家智慧于一處。
首先,趙禎派使遠赴吳哥,與石進武一軟一硬,用兵為輔,懷柔為主,極力安撫吳哥朝暫且休兵。
大理、吐蕃這兩個吳哥盟友也是同樣許以財帛利誘,一面分化聯盟,一面全力拉攏。
大遼方面則是孑然相反,大宋一改常態主動出擊,狄青親帥燕云守軍不宣而戰,奇襲大遼邊軍。
遼朝果然上當,三年前的大敗陰影尤在心頭,一擊之下,退兵百里,暫時不敢冒進。
而駐宋使館卻是熱鬧起來,遼人開始學著大宋的路數,嚴正交涉,譴責大宋不顧邦交,主動開戰。
對此....趙禎求之不得!!!
不怕你耍嘴皮子,就怕你露胳膊就干。大宋現在,需要空間。
國內方面,群臣共力,一面提早預防河患,在黃河下游遷出大批潛在災民,一面制定了一整套詳盡的加賦方案。
準備暫時向百姓收取稅金,增加朝廷收入,以應對入不敷出的財政。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誰都知道加賦不是什么好事。可是華聯拿不出錢來,想渡過難關,只此一途。
涯州方面,賈相爺則是接到了官家的死命令!!!
無論如何,涯州必須在明年開春之前,把美洲新糧種的種植技術開發成熟,
若有差池,賈昌朝提頭來見!
而魏國公和韓琦還真就聽話,沒再出來搞事。連趙禎下旨讓宋詳取代韓琦三司使之職,他都乖乖應下,退居閑職。
其實,這兩個老貨也不是不想找事兒,而是特么找不著事兒。
兩人絞盡腦汁一門心思都在火神炮上,可是炮有了,特么火藥哪弄去,就抓瞎了....
整個涯州連個火藥渣子都沒剩,都讓唐奕帶走了。而想法去買通懂得火藥制造的人材,二人也不是沒有想過。
可是這種高科技人才都是觀瀾民學的人,那是唐奕從小就培養出來的鐵桿兒,你別說花錢買通了,你就算把刀架在脖子上。人家也不會出賣信仰一般的唐奕啊!
總之,大宋上下,終于還是勉強一心,共赴艱難。
但是對于唐奕...說不怨恨那是假的!!
你說你,跑那么老遠,有屁用?
就算打贏了羅馬,打服了綠衣大食,也只是揚我國威,即不能開疆拓土,又不能給宋庭本屬帶來半點好處。
還特么害的大伙兒忙的腳打后腦勺兒...
以至于,這段時間卻是沒說說唐奕什么不是了。反倒一個個改口上疏。勸官家趕緊把唐奕勸回來得了。
在那耗著,能耗出什么來?
不知不覺,四個月過去。
大宋沒有因為少了唐奕而過不下去,亦沒有因為四面楚歌而窘迫不堪。
此刻。
正當朝堂上還為是否加賦而心存忐忑,爭論不下之時果如所料,飛魚快船只用四個月就從大宋和紅海之間跑了一個來回,帶著唐奕最新的奏報進京了!!
趙禎雖未見唐奕隨快船而回心有失望,可還是急不可待的當著群臣的面兒展開奏報。
“念!!”
李孝光端著奏報半天,一張臉都擰成了包子。
趙禎急壞了,“念啊!”
李孝光心說,我沒看懂,您讓我怎么念???
硬著頭皮,念道:
“帝國西方元帥蘇瑪.赫辛斯上奏哈里發趙禎陛下。”
我噗!!!!
滿朝文武噴倒一片。
什么玩意??
這個“哈里發”
是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