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禎的計劃中,依照當前基本成熟的軍改局勢,還有玉米降世的契機,就算今天賈昌朝不上這道札子,朝廷也會盡快在嶺南實施此事。
而且,這將是未來幾年朝廷工作重中之重,官家很可能要向西南派一位宰相級別的要員來主抓這兩件事。
一來,可以為朝廷增收減費。
二來,則是從局勢的考慮出發,西南也確實需要一位鎮得住場子的人物與石進武搭配,近而更好的對不太老實的吳哥、大理形成威懾。
甚至這個人選都已經定了,雖然趙禎還沒找富弼議過,可是猜也猜得出來,多半是軍政兩務都有所長的龐籍最為合適。
這在京師已經不是什么秘密,連龐籍自己都已經開始有所準備,隨時可以動身南下了。
可是,問題來了。
龐籍一走,再加上宋庠去了埃及,吳育又在涯州處于半養老狀態,東西兩府只剩文彥博、富弼、丁度,還有一個范鎮可堪一用,又顯得有些人手不足。
依賈昌朝的心智,正是拿住了這個機會,上了這道扎子。
其實,在趙禎原本的計劃中,也確實就是這么打算的。
本來想趁著賈昌朝回京,直接就把他留在朝中了事。畢竟吳育經過兩年調養,身體已經好過從前,回朝任職可能還有些勉強,可是讓他呆在涯州,主理政務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如此一來,不但朝堂上官家又添一大助力,老賈也可以堂堂正正的煥發第二春。
而且,文彥博加富弼,再配一個賈昌朝
這個陣容得有多豪華?說是曠古絕今都一點不夸張。
可惜,今天賈相爺這么一弄,這次難得的回京之機多半是要泡湯了。
然而,這就是真真實實的賈昌朝!
可能不是“天下為公”的有德君子,也可能不是堂堂正正的好人,但一定是肝膽相照的純爺們兒。
從前如是,現在,亦如是!
正值午后嬌陽,暖日懷春撒在宮廊之上的兩位老相公身上,富弼與賈相爺并行,終是可以拋開權欲謀術坦誠閑話。
可是,話題依舊離不開政局。
“子明也無需自惱,朝廷正在用人之際,過上一段時間,也許陛下又會想讓子明兄回來主持大局呢。”
賈昌朝聞言,抬手止住富弼的話頭兒。
“無需寬慰,涯州.....挺好。”
富弼一陣無言,涯州再好,也非京城。
“算了!”富弼訕笑。“為時尚早。”
“但有一事請教子明。”
“請講!”
“龐籍出知西南已然一定,子明這次回不來,陛下也一定要提拔一人來填補空虛。”
“若依子明來看,可有萬全之選?”
賈昌朝眉頭一皺,脫口而出:“昌衡不行!”
富弼怔怔地看著賈昌朝,心道,賈子明當真玲瓏心思,自己只是開了個頭,他就猜到了用意。而且,他聽到龐籍出京的消息一點都不意外,顯然早有準備。
“為何?”
只見賈昌朝停了下來,朝富弼一揖,“彥國的好意,昌朝心領了。”
“可是自家兄弟,自家人最是了解。昌衡守成言事還算稱職,登堂入室卻是差了些才學。”
“況且”
“我在癲王身邊,昌衡就更不便在朝中出任要職了。”
富弼笑道:“能力還在其次,朝廷有缺也不是只龐籍那一個位子,宋公序的缺尚無人填補。”
富相公已經說的再明白不過了,不用賈昌衡有什么本事,就是讓他占個坑兒。一來是自己人辦事方便,二來算是對賈家的補償。
可是,老賈聞罷,還是眉頭不展,思索良久。
沉重搖頭,“還是算了,給癲王添麻煩。”
“唉....”富弼也知再談無益。
“那子明可有好的人選?”
這次賈相爺倒是沒客氣,因為也不用客氣。除了一個親弟,在朝中他賈昌朝并無裙帶,大可直言。
“上上之選當是司馬君實。”
“此人才智心性皆屬上乘,稍加培養,必是棟梁。”
“不過”
老賈話鋒一轉,看向富弼,“老夫建議起復曾公亮!”
“哦!?”富弼一怔。
司馬光確實在考慮范圍之內,畢竟他資歷已經足夠,可是曾公亮這個選項別說是他,可能連官家都沒想過。
“為何!?”
只聞賈昌朝道:“曾公亮的能力自不用老夫多說,起復他的好處在于,給北邊的那些人做一個榜樣!”
富弼瞬間了然,心中第一反映不是盛贊,而是暗嘆:
賈昌朝不能回京,可惜了!
文彥博抓錢袋子是把好手,他富弼協調上下關系也無人能及。二人合璧,大宋任何一個人物也比不上他們的民生政績。
可是,真比較斗爭智慧,文富綁在一塊兒也比不上一個老賈,京中最缺的就是賈相爺這樣兒的“真小人”。
把曾公亮調回來,說好聽點那叫“不計前嫌,用人唯能。”;說不好聽點,就是“順我者昌”。
這是一個明確的信號,傳遞給曾經跟汝南王府、跟魏國公說不清道不明的那些文官,只要肯重新擺正自己的位置,一切都可以不追究,不計較。
曾公亮就是最好的榜樣。
誠然,賈昌朝自己也是一個榜樣,可是名義上賈昌朝還在涯州蠻夷之地流放,回不了京師。
京師,那才是權力的中心!
想到這里,富弼已經開始傾向于老賈的意見了,曾公亮回京的好處更大。
不過,富相公心中尚有疑問,那就是,賈昌朝提了兩個人,但是卻漏掉了一個人。
“子明為什么不提王安石?依這幾年的表現來看,王介甫比司馬君實更得陛下的喜愛。”
“呵呵。.”老賈就回了一聲干笑。
為什么不推薦石安石?理由很簡單啊,特么唐奕身邊的人對“王天真”能有什么好印象?
“彥國信老夫一句,若十年之后,天下大定革政順昌,則王介甫掌權無害。”
“現在嘛”
“現在如何?”
賈昌朝冷然一笑,“可以讓他去觀瀾教書,倒是能桃李天下造福朝堂。”
噗!!
富弼差點沒噴了,賈相爺的話怎么比唐子浩還狠?
王安石去教書?還是算了吧,他教出來的學生得什么樣兒?
富相公腦子里自動浮現出一群臭哄哄的新嫩儒生占領朝堂是什么樣子。
總之,有賈昌朝這么一鬧,魏國公私力民學的事兒反而幫了唐奕一把,有這老貨在前面擋刀,又有富弼出的那個偷換感念的主意,民學短短一年的時間里在大宋徹底鋪開,已經開門授業的就不下百家,在建之中的更是不計其數。
而且,是官辦免費的,無償向百姓開放。
唐奕萬萬沒想到,別的事兒折騰了十年也沒見什么成效,結果義務教育先來了,天大的好事啊!
這是打基礎,是一切進步的根源,他甚至覺得,是不是可以在這個基礎之上提前再做點什么
于是,在與大宋的回信當中,唐奕果斷寫下十個大字,期許著在他回宋之前,大宋那邊就提前動起來。
而宋楷在一邊搶過唐奕的書信,搭眼一看,嫌棄的直接把信給扔了。
“什么東西?你能不能委婉一點?”
只見紙上那十個大字正是:
“要想富,多生孩子多修路!”
大宋那邊出乎意料的好,可是地中海這邊卻是出乎意料的壞。
此時此刻,剛剛開始接受大宋的羅馬人民誰也沒有想到:
近乎無敵,頃刻破城的大宋軍隊
敗了!!!
在埃及的西奈半島,大宋埃及軍路的蘇瑪元帥在得到木馬留克回援,還有三萬涯州軍增援的情況下,居然吃了敗仗。
塞爾柱聯軍大勝宋軍,蘇瑪被迫后撤整軍,戰線一下子向西推進了五百里,幾乎把半個西奈納入了賽爾柱版圖。
這個消息傳到羅馬,萬眾嘩然,誰也沒想到大宋敗的這么突然。
說實話,羅馬人已經開始接受大宋的統治了,這個富的無法想象的東方帝國給羅馬帶來的不是毀滅,而是新的希望。
有人甚至在想,做一個“宋民”也不是什么壞事,將來有機會,要是能去大宋本土看一看,如果能留在那里,那不就能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了?
可是,大宋在西奈吃了敗仗,所有人都在擔心擔心有一天羅馬的宋軍也會敗走,那剛剛看到曙光的羅馬將再一次回到過去的貧窮與落后之中去。
這幾天,羅馬百姓更是議論紛紛:
“聽說了嗎?軍營里的宋軍這幾天一直在為增援西奈做準備,用不了幾天,就要離開了!”
“不會吧?他們一走,我們怎么辦?”
“應該是真的。”有懂一點局勢的人開始分析。“大宋是絕對不會放棄埃及的,他們誓死也要把西奈半島奪回來,那可是埃及東面唯一的防線!”
“但是你看看咱們羅馬?孤零零的就這么一座城,放棄了也就放棄了。”
“可是”有人還是不敢相信事實。
“可是也不用全都走了吧?起碼把火神炮留下守城,又或者留一萬宋軍也行啊。”
“實在不行,咱們幫著他們守就是了!”
“哼!!”另一人冷哼。“火神炮?羅馬需要,西奈不是更需要?”
“看著吧,我們很快就會被拋棄了!”
與此同時,亞平寧半島北部的山林之中,數萬身披白袍十字的鎖甲騎士隱匿在山林之中,其中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年騎士一身锃亮板甲尤為惹眼。
此時,他正展開一張薄薄的養皮紙卷,細看良久,緩緩露出笑意。
“很好....”
“塞爾柱人不愧是能征善戰的民族。”
“西奈半島的勝利,居然是真的!!”
在他身旁,一個青年聞言登時露出喜色。
“父親!那我們是不是可以進攻羅馬了?只要羅馬一敗,那些大宋魔鬼將無處立足,只能乖乖的滾回東方去!”
“不急!”老騎士肅然回答。
“等托馬斯傳回消息再說。”
說著說著,老騎士又詭異的笑了,“在這之前,你倒是可以給正教的那個牧首寫一封信,我們的物資又不太充足了......”
青年會意,眼中閃過一絲貪婪。
“父親說的沒錯,沒有補給,我們也就沒有力氣為教會拿回羅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