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這些天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一個有些蛋疼的問題,那就是,千年之后,羅馬人會怎么評價他這個瘋子?
是屠夫、毀滅者?還是把羅馬從苦難中拯救出來的英雄?
一千年后,羅馬人又會怎樣評價這段歷史?
是新紀元的開始?還是黑暗時代的降臨?
他們又會怎樣評價祁雪峰呢?
是痛罵教廷和貴族貪婪、無恥謀害了這個偉人?還是唾棄這個魔鬼把侵略者引到了羅馬?
最后,倒是宋楷幫唐奕解開了這個疑惑,他比唐奕要灑脫得多。
其實,自打唐奕和他想為祁雪峰在羅馬立一座碑開始,這個問題宋楷也一直在想。
祁雪峰是偉大的,可是,他同樣也是作為侵略者的大宋子民,以后的羅馬人會怎么對待這座碑?怎么對待這個人呢?
后來他想明白了,尤其是當他們從美洲帶回去的種子開始發芽,尤其那張讓所有人第一次鳥瞰這個世界的山河圖擺在眼前。
這讓宋楷不由得想起一個女人——武則天,想起那座“是非功過,任后人評說”的——無字碑。
“何必那么糾結?”
“祁雪峰是不是偉大,包括大宋今天的占領對羅馬是好是壞,就交給歲月去評價吧!”
唐奕點著頭,眼神熱切地看著眼前這座讓他振奮、震撼、震驚的豐碑!!!
大角斗場的廢墟之上,聳立著宋人的墓志銘。
那是真正的廢墟,碎石殘垣依然保持著千年角斗場在炮火之中轟然倒下的的尸壁遺骸。
那是真正的豐碑,威若山岳,記錄著一個宋人航穿大海的恢宏壯舉!
“好!!”
“很好!!”
“非常好!!”
唐奕連叫三叫,胸中悶氣蕩然無存。
毀滅是大宋的罪,創造是大宋的功。千年之后,是罪不可恕,還是功蓋千秋,歲月會為我們證明。
猛然轉身,場下有無數的羅馬百姓來給大宋壯行指著身后的豐碑,狂然怒吼:
“記住這個人!”
“記住他給羅馬帶來的不是淪陷,而是美好!!”
唐奕走了,宋軍走了,在大宋派來新的節度使之前,這里由十字軍掌管。
當然,現在的十字軍已經不叫十字軍,他們脫下了十字白袍,穿上新了宋制鎧甲,改名叫“新民軍”。
成了大宋新的武裝力量,作為新民軍的統帥,唐納德列維把指揮權暫時交給大兒子奧萊爾,自己則是與小兒子托馬斯一道,與唐奕遠赴東方,拜見新的主人——大宋皇帝。
同行的,還有“大宋治下教會的主教”。
這位傀儡主教的職責是,護送梵蒂岡珍藏的“圣物”到大宋開封。
這其中包括,傳說中的圣骨、朗基奴斯之槍,還有都靈裹尸布。
這其實是唐奕的惡趣味,暫時還沒想到任何值得利用的政治價值。
不過,既然阿拉伯先知的遺物已經送到大宋了,那把教廷的圣物一并帶回去,早晚都會有用吧?
就算沒用,我建個大宋國家博物館也行吧?
橫穿地中海并不需要太長的時間,幾天之后,當唐奕的艦隊駛入尼羅河三角洲進入內陸,不光隨行而來的愛德華、唐納德等人有點茫然,就連剛剛離開開羅還不到一年的唐奕也有點懵。
什么時候開始,埃及變得這么繁華了?
整個尼羅河上,密密麻麻全都是阿拉伯帆船、大宋福船,甚至還有好多南非洲的原始木船往來穿梭,好不熱鬧。
要不是兩岸的異國風情,還有到處都是塞滿眼底的漫漫沙漠,唐奕都以為自己回到大宋本土了。
因為當今世界,除了大宋的海岸線和內河,沒有哪個地方能夠這般繁華。
而艦隊臨近開羅更是夸張,短短十幾里的水道阻塞到唐奕整整走了半天的時間。港口上一艘挨著一艘的海船,一堆接著一堆的貨物
“乖乖...”唐奕瞪著大眼睛看著宋楷,“你爹可以啊!!”
宋楷一縮脖子,“別提他,一會兒你去見他,我先躲躲。”
好吧,這貨也有怕的時候,宋狀元送了無數封信讓他回來,結果這貨愣是沒聽。
這次是不回來不行了,他老子不定怎么收拾他呢!
可惜,宋楷有點天真了,船還沒靠岸,就見宋狀元已經堵在碼頭上了。
不過,顯然忙的不行,來“接”兒子都不忘處理公務。
此時,幾個阿拉伯打扮的商人把宋狀元圍的那叫一個緊實,點頭哈腰,那叫一個諂媚。
可是,宋狀元呢,兩手一背,姿態傲然,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語說的那叫一個溜。
“沙珈瑪,不要拿你的的劣質香料來糊弄本官,蘇脫的香料比你的成色好很多,價錢卻要便宜兩成。再這樣下去,我也幫不了你了。要知道,這樣的香料運到大宋,只配去熏茅房,大宋的百姓是不會買賬的。”
“瑪爾維,我們大宋只要伊比利亞半島的優質豬肉,那種吃橡果長大的,脂肪都融進肉里的上等貨色,西歐的豬肉我們是看不上的。”
“貴?不要擔心價錢的問題。”
“這么說吧,都不需要在整個大宋賣你出產的火腿,開封,只要開封百姓每人吃你一塊火腿....”
“伊比利亞半島就沒有豬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凡賽,你的出貨量我們非常不滿意,大宋泉州的瓷造監已經和我發火了,如果還是只有這么一點訂單,我們就要換人經營了。”
剛下船的唐奕聽的是目瞪口呆,“牛啊!”
這還是學問一級棒的宋狀元嗎?儼然就是一個奸商!
而且,這才不到一年,宋狀元是怎么淘換出這么一個繁榮的開羅的?
這時,宋庠顯然也看到了唐奕,好不容易把身邊的人都打發光了,來到唐奕面前,第一句話就是:
“那小兔崽子呢!?”
唐奕一皺鼻子,“怎么這么大氣性?傷身。”
“少跟我來這套!”宋狀元火氣大的很。“說,在哪兒呢?”
唐奕用下巴一指身后,“您老人家這氣場,他敢下船嗎?”
“船上貓著呢。”
只見宋庠看著大船半天,“哼!現在不下來,就永遠別下來了!!”
“來人,把跳板給我撤了,我看他躲到什么時候!”
唐奕一翻白眼,心說,這老子和兒子永遠都是一對擰巴著的冤家。
范師父和賤純禮是這樣兒,宋狀元和宋楷也是這樣兒....
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讓曹覺先把愛德華、唐納德等人安頓下來,自己則是陪著宋狀元在碼頭上漫步。
看著人潮涌動,熱鬧非凡的開羅碼頭,唐奕由衷豎起大拇指。
“厲害啊!這才一年多,就讓宋伯伯治理到如此地步,我在羅馬那些小打小鬧根本就不夠看。”
宋庠斜了唐奕一眼,“丑話說在前面,不許給那個小兔崽子求情!”
唐奕見一句就被宋狀元懟了回來,忍不住嗆聲:
“您看看,他是小兔崽子,那您是....”
“你!!”宋庠鬧了個大紅臉,憋的夠嗆。
“嘿嘿。”唐奕又是急忙賠笑。“不說這些,放心,咱絕對不給他求情,你打死他!”
“現在就打死他!!打死他,我幫你把棺材運回大宋。”
“滾!!”
宋庠哭笑不得,這個小瘋子也是三十歲的人了,還是沒個正經。
“羅馬一切都好?”
“還行吧,怎么都沒您的開羅弄的像樣子。”
說著話,唐奕還不忘添了一句,“以后羅馬您老也得多上點心哈,交給您了。”
宋庠這回倒是沒謙虛,得意地掃看著開羅碼頭的繁榮。
“好說!!”
論渾不吝,耍小聰明,宋庠自知是和這小瘋子比不了。可是,論治理一方,宋公序還真瞧不上唐奕那一套。
你別看唐奕在羅馬又是重建元老院,又是保甲制,還弄什么養濟院和醫院,一個勁兒的生掰在羅馬人心里的印象。
看似成效卓然,可是和宋庠一比,根本就不夠看。
宋狀元那是什么水平?那是混了一輩子官場的絕對老油條。什么看的不通透,什么又能難得住他??
在開羅,宋庠只用了一招,就把唐奕比到沒影兒了。
開羅今天的局面,宋狀元只用了一個手段——優待阿拉伯商人!
這招看似無關緊要,可是卻是一擊制敵,一下子就把整個地中海的麻筋擒住了。
說白了,歐洲和阿拉伯爭奪圣城也好,還是伊比利亞半島的戰爭也罷,又或者阿拉伯內部是倒向塞爾柱人,還是倒向埃及
根本原因在哪兒呢?
只是信仰嗎?
扯淡!!
宋狀元在這兒呆了沒到一個月就把事情看得透透的了,為了通商!!!
一切的根源,就是錢!
那些歐洲和阿拉伯去圣城朝圣的信徒,有幾個是真的虔誠的?絕大多數都是借朝圣的名義去走商的商人。
而伊比利亞半島為什么阿拉伯人不肯放手?那里可是不和任何一個阿拉伯王國接壤。
還不是看中了那里是地中海的出海口?誰控制了伊比利亞,誰就控制了地中海和黑海。
看清楚這些,那宋狀元還有什么好說的?
真理已經擺在面前了,誰掌握了阿拉伯世界的商貿,誰就是地中海的主宰!!
況且,宋庠手里還有一個蘇伊士運河,還有一個近億人口的大宋就屹立在東方。
這個龐大的市場,正如宋庠剛剛說的,都不用整個大宋,光開封一人吃你一塊火腿,伊比利亞就沒有豬了。
再比如,光江南用你們的香料,你們就沒有香料了。
沒辦法,體量在那擺著,只要宋庠稍稍動一點腦筋,這些阿拉伯商人還不瘋了一樣的撲上來?
于是,宋狀元在埃及施行了一個堪稱占領教科書一般的政策:
所有阿拉伯世界的商人,不管你是哪個教派,只要向宋皇臣服,并且定居埃及,就自動擁有埃及治民的身份,享有埃及百姓的權力和義務。
這招太狠了,埃及治民,那就是大宋治民。
大宋治民,過蘇伊士運河是不用交錢的;通商大宋是不用收海商稅的。
短短半年,幾乎所有西亞的商人都來到了埃及,他們以開羅為中心,向整個地中海、非洲沿岸,還有西亞諸國,像蝗蟲一樣瘋狂輻射
一邊把生意做到每一個角落,一邊把大宋的美好歌頌到每一個角落。
唐奕是真的服氣了,大宋這些老家伙就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特么宋公序在開封呆著的時候,整個就是一個磕頭蟲,官家說什么他聽什么。
可是一出來,當真是一遇風云便化龍,手段比自己還狠、還準!!!
“我就說吧”
唐奕苦笑著攤手,“我就說我不能當官。”
“進了朝堂,還不讓你們這幫老家伙玩死,和著你們以前都是讓著我呢吧?”
“哈哈哈。”宋庠哈哈大笑。
“現在你就算想當官,也不可能了!”
唐奕一怔,“什么意思?”
宋庠道,“剛剛收到開封送來的消息,官家降旨,冊封二皇子趙宗麟為晉王,賜名:曙。”
“晉開封府尹,殿前聽政。”
唐奕猛的頓住,心里咯噔一聲,他他為什么這個時候?
“陛下要立太子了?”
宋庠玩味地看著唐奕,“不錯,陛下要立太子了。”
“試想這個關頭,就算你回了大宋,你這個皇長子之師怎么可能得到起用呢?”
“甚至太子登基之前,你連涯州都出不了。”
見唐奕不語,宋庠轉而安慰道:“回去安心修養一陣吧,就呆在涯州,哪兒也別動!”
“放心,等大局一定,新皇即位,你也就解放了,大宋離不開你,”
“新皇也離不開你!”
宋庠以為唐奕在失落,可是唐奕想的卻不是這些。
猛的抬頭,“陛下怎么了?”
“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好端端的立什么太子!?”
宋庠聞言,茫然怔住,原來他關心的不是誰來即位,也不是避不避嫌,他關心的是官家的身體。
“這....”
“陛下最近身體確實不太好”
“這才生出早立太子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