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可犧牲一個賈昌朝,也要把唐子浩摁下去。
這一手夠狠,尤其是對自己夠狠。
這個謀反的帽子,即使壓不死唐奕,但也有十足把握毀了唐奕的一生。
唐奕都可以想得到整個事態的進程。
“謀反”是肯定坐不實的,賈昌朝甚至以后都不用再提這個茬兒,他只要把這顆雷扔出來,之后怎么樣,就全看唐奕如何接招了。
而且,不論唐奕怎么接招,多少人幫他搖旗吶喊,最后的結局都絕對不是唐奕、范仲淹等人希望看到的。
大宋是文人政治,亦或者說是君子政治。別說是謀反的罪名,就是小罪被彈劾,當事人不管有無罪責,為了避嫌自證都要自請貶黜,
當年,夏竦和章得象以一封偽造的書信誣告慶歷覺人意圖謀反,誰都知道是假的,趙禎更是連信都不信,可還是將整個慶歷集團一網打盡。
若是沒有唐奕,范仲淹、尹洙會因此客死異鄉,杜衍結束政治生涯幾年即猝。而當時還屬小官旁末的富弼、韓琦、歐陽修等人,也是下放近十年才得以回京,足見其威力有多大。
這個帽子一扣下來,不論真假,對當事人的政治生涯來說,都是一個難以逾越的坎。
可是,唐奕是個白身,賈昌朝這一本又能把他怎樣呢?
要知道,唐奕可不用自證清白的貶官出京,因為他沒得貶。長腦袋的也都知道,趙禎也不可能治唐奕的罪。
但,沒得貶,又治不了罪,卻不代表就沒了殺傷力。
事實上,這一本的殺傷力,比唐奕是官身還大。
可以說,因為這一本,唐奕的政治生涯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朝堂之上,長眼睛的人都知道,唐奕未來必是朝中要員。趙禎對唐奕的依仗,幾乎就是明著告訴大伙兒,這是大宋未來的宰相,國之重器。
可是,謀反的言論一出,不但唐奕自己要保名節遠離官途,而且,走科舉入官身這條路,他也不用想了。
即使趙禎再偏幫他,也不可能有任何一個主考會錄用于他,誰也不會把自己的名節和這么一個有謀反之嫌的人綁到一塊兒。
就算唐奕不要臉,用別的辦法厚著面皮入了官身,也必遭人詬病,時不時就能讓人把這段老底兒掀出來晾一晾,這其中的惡評將伴隨他一生。
此時屋中眾人一片哀怨,賈昌朝這是又重玩兒了一次慶歷新政時的把戲,想一棒子把唐奕敲死。
潘豐就納了悶兒,“賈昌朝跟大郎可沒這么大的仇怨,多半是背后有人指使,那個人也必定是汝南王!”
“可是,以賈昌朝的能力和地位,在汝南王一系之中也是個重中之重的人物了,為了一個白衣書生,值得嗎?”
范仲淹道:“值得!因為你們觀瀾商合所運作的事情,趙允讓幾乎都知道。”
杜衍接道:“阻止一個掌握這般驚人實力的政敵步入官場,別說一個賈昌朝,就是十個賈昌朝也是值得的。”
曹佾則道:“汝南王不光是要阻止大郎入朝,而且是要借這個勢,把大郎徹底搞臭。”
這段時間,關于唐奕那些不好的言論,已經在開封瘋傳,不明真像的百姓們自然對這個目無法禮的狂徒有所偏頗。
掌摑朝臣、頂撞宰相、勾結內苑、至人傷殘哪一件放出來,都是個大屎盆子。
這么多惡名加到唐奕一人身上,那名聲得壞到什么地步,想想就知道了。
“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啊!”潘豐已經急了。
“唐奕的惡名要是作實了,不但書院要受到影響,連商合,還有鄧州那邊都要受到牽連。”
可不要小看了悠悠眾口的威力,大宋的言論自由,文人對名節的看重程度,是后世都無法理解的。
別說一個唐奕,幾十年后那個權傾天下、只手遮天的蔡京,都被開封的老百姓罵得門兒都不敢出,亦要有所收斂。
眾人分析了半天,唐奕始終一言不發,凝眉沉思。
尹洙見他久不言語,十分反常,遂出言問道:“大郎,在想什么?”
“啊,啊?”唐奕抬起頭,愣愣地看著大伙兒。
顯然,大家剛才說的,他根本就沒聽。
范仲淹道:“如今以到了這般境地,大郎可有什么應對之法?”
唐奕展開眉頭,“老師安心便是,傷不到根本。”
“還傷不到根本?”潘豐一翻白眼,這位的心可真夠大的。
唐奕笑道:“官不官的,老師最清楚,奕根本就不在乎。”、
杜衍急道:“官還是要當的。”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兒,讀書不當官,那還讀什么書?
所以,入朝這個事兒,由不得唐奕,就算他不想也沒用,趙禎和幾位師父也不會同意。
唐奕也不和杜師父爭辯,繼續道:“入朝之事且先放下,要是我想,誰也攔不住。”
轉頭對潘豐道:“生意上也可放心,觀瀾商合不是他們把我一個人弄臟了就能怎么樣的。商合已經上了正軌,開始發力,這一但動起來了,就誰也不能讓它停下來了。”
范仲淹奇道:“那你在想什么?”
既然什么都不擔心,何苦這般久不見笑容呢?
“我在想”唐奕略一沉吟。
“老師就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什么?”
“賈昌朝這一本,毀我官運是肯定的。但是,他自己的政治生涯也就基本宣告結束啊?”
范仲淹一怔,與杜衍、王德用對視一眼,亦從二人眼中看出了震驚。
大家都是久在官場之人,唐奕一點就透。
唐奕一攤手,“就算賈昌朝是趙允讓在朝中的棋子,可是,這個棋子也未免太聽話了吧?”
“全無私心?趙允讓讓他干什么就干什么?都不計后果的?他有什么好處?”
“對啊!”
曹佾也想到了關鍵,此事對賈昌朝可以說是一點點好處都沒有,這個老家伙怎么會這么聽話,甘愿犧牲自己,也要保住趙允讓的大局!?
“趙允讓憑什么能把賈昌朝這般死心塌地的綁在自己的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