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還真不是觀瀾的儒生們尾巴翹上天了,實在是,那些啃書啃出來的各院仕子與他們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沒辦法,差距太大了。
其實,包拯糊名排次,再揭名錄榜的時候,也驚得不輕。
大宋朝。
別說大宋朝,就是自有科舉一途以來,也沒有哪家弟子,哪個書院,哪怕包攬前十的情況生過啊!
他比儒生們看得更通透,事實上是,觀瀾不但是包辦了前百,把開封解榜屠了個血流成河。最連觀瀾考得最差的一個,宋庠家的老四宋楷,這小子在觀瀾之中墊底,在整個兩百三十一人的大榜之中卻是第147位。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前一百四十七名,觀瀾就給別的考生留了十個坑。
包拯都有點拿不準了,他倒不是不相信觀瀾的學生能考這么好。做為去觀瀾上過課,任過客講的人,他清楚那些小子是什么水平。
可這也太好了點,好到會惹禍!
試問,哪一個號稱中正的臣子,能容忍這樣一份不可能出現的榜昭告于天下?
可是最后,包拯還是照單了。老包還是老包,只要問心無愧,他怕過什么?
把榜貼出去之后,老包知道這事兒肯定不能消停,所性也別等人家鬧了,自己先一步,進宮了。
可是,取解大計,那張幾乎就是觀瀾內考名次一般的榜,立時就引起了朝臣的注意。
包拯以為他是主動出擊,哪成想,還是晚了。
等他到了宮里,整個政事堂,外加賈昌朝、孫沔、吳奎,剛回京的余靖,還有七八個御史、十來個六部屬官,都擠在福寧殿里了。
讓內侍通傳之后,包拯進到殿中。
趙禎手里拿著兩張榜單,不由苦笑,“包卿家來得正好,正要去傳你。”
抖了抖手里的兩張榜,“這”
趙禎手里的,不光有開封解榜,還有別頭場的榜單。
別頭場,不但唐奕拿了別頭解元,前五也讓觀瀾包了。
包拯正要說話,吳奎卻是搶選一步,怒聲大喝:
“包希仁,妄你中正無私,一生清明!怎么還越老越糊涂了?這種榜你也排得出來!?”
吳奎真的氣壞了,他倒不是與觀瀾為難,主要是這榜排得太不像話了。
就算陛下對觀瀾多有偏幫,就算你們一幫子人與觀瀾書院有說不清的關系,但也沒這么弄的吧?
“朝廷選材大典,豈容你如此兒戲!”
包拯一嘆,“吳相公稍安,且容包拯細說。”
“有什么可說的?”吳奎還沒搭話,賈昌朝卻是陰陽怪氣的出聲兒了。“陛下信任希仁,你才以御史之職出知開封府。希仁就是這么回報陛下的信任的嗎!?”
“觀瀾應舉15o人,盡數得中不說,還皆在前列,希仁這次未免有些太明目彰膽了吧?公道何在?”
包拯橫了賈昌朝一眼,本來還想解釋一下來龍云脈,讓他這么一陣搶白,都懶得與他爭辨了。
“他們皆是憑本事考過解試,怎么?賈相公的意思,為了已示公道,讓老夫瞎排一通嗎!?”
“你!!”
包拯冷哼,“賈相公要是覺得老夫不公,大好向陛下上請彈劾。”
“我!!”
賈昌朝這個氣啊,好不容易抓住包拯的把柄,可這老貨,還是那般硬氣。
“那你倒是說說,這個榜是怎么排出來的!?”
包拯道:“就那么排的。”
“唉!”余靖一嘆。“希仁還是欠考慮了!就算觀瀾學生水平至此,希仁難道就不顧忌一下悠悠眾口?適當也得給天下仕子一個面子的吧?”
余靖這話說的還算中肯,他本不想摻合到與那個瘋子沾邊兒的事兒上,可是朝廷輪才大典,那是國之根本,確實太大。
他的話也是好心,就算觀瀾都是有本事的,在差不多的情況下,你也把別的仕子的名次適當提一提,最起碼別吃相太難看了。
連宋庠、龐籍這些有親子應考,且在觀瀾就讀的都覺得余靖這話沒錯兒。
不說讓你少取,起碼把太學和各地的考生名次提上來幾個,也省了不少麻煩不是?
可是,包拯卻是搖頭。
“這個面子,還真給不了”
向高位上的趙禎拱手長揖,“啟稟陛下,開封府主薄韓曲正在殿外侯見。在他手中,是此次開封取解兩百三十一人的考卷。”
“請陛下準其入殿。”
趙禎也是一個頭兩個大,知道觀瀾這科會很耀眼,但他也沒想到,會是這般耀眼。
“宣!”
李秉臣聞旨,立時高聲唱和:“宣開封府主薄韓曲,覲見”
不多時,韓曲進到殿來,與趙禎行過君臣之禮。包拯就把韓曲手上的兩百多份考卷接了過來,分到在場的每一人手中。
“是非曲直,諸位同僚自行判斷吧!”
吳奎哭笑不得地接過考卷,心道,這有什么可看的,都是新嫩仕子,在他們這些施政幾十年、作學問幾十年的老儒眼中,能答出什么花來?
他也是當過閱卷官的人,就算有出彩的,也只是略有看點,高下之分也只在審卷人的喜好之間罷了。
包拯就想用這種辦法說服大伙兒?
不太可能。
而趙禎也接過李秉承遞過來的一分考卷,卷頭已經拆開了,一眼就能看到是誰的卷子。
梁山伯——十四歲!?
原來是解元郎的試卷,趙禎一下來了興致。
要知道,大宋朝最愛神童,十四歲的解元,當真是前所未有了。
晏殊當年也是十四歲得中,號稱大宋第一神童。但是,晏殊也只同進士的三甲出身,更沒拿到過解元這樣的殊榮。
翻開一看,字跡工整、秀立,端是一筆好字。
再看,經義扎實、詩賦言之有物、平仄相誼、韻聲分毫無錯。最難得的是,端是一手好采,應試的詩也能寫得優美。看來,包拯這個解元給的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可是,往后一翻策論
嘩啦一下,趙禎就把卷子合上了,登時汗都下來了。
不著痕跡地把考卷折了幾折,然后,往袖兜里一掖,收起來了。
“咳咳”清了清嗓子。“眾卿,看得如何?可有良材?”
“眾卿家”
好吧,趙禎還生怕讓人看見他把考卷收了起來,哪成想,叫了兩聲,下面都沒人搭理他。
吳奎,抹著額頭,汗都下來了。拿著考卷的手都有點抖,這真是新科考生寫的?
他手里的,正好是前幾名的考卷。
第一個,蘇軾,蘇子瞻,一十九歲經義詩賦不用說了,他老吳是作不出這么大氣的詩的。
單是策論,就嚇了他一跳——
《六國論》!
特么一個孩芽子,就敢妄言六國?好吧,人家還寫的真有料。
再翻第二個,曾鞏、曾子固。策論寫的是《西北鹽法之遠慮言書》。
第三個,蘇轍、蘇子由又是《六國論》!
第四個,章衡《東南海事進策》
第五個,曾布《言鄧州興民之后論》。
呂惠卿《觀瀾教改案》
吳奎暗道,這幫孩子是要飛!
手里十來份考卷,皆是出自觀瀾書院的學生之手。每一個人的策論,從例證到實情,再到論點、論證,個個言之有物,而且涵蓋了政、經、軍、邊,幾乎是朝廷施政的每一個角落。
不客氣地說,就算是當朝實權官員上請皇帝的奏本,也沒人家這考卷寫的漂亮,寫的有東西。
除非是設身處地地真正研究過,考察過,思考過,不然絕對寫不出來這樣的東西。
與觀瀾學生的考卷一比,別的考生寫的那些東西就是無病呻吟,根本就沒法比。